《我愛我家》《東北一家人》中,那些你不知道的中國風險!

《我愛我家》《東北一家人》中,那些你不知道的中國風險!

1979年的冬天,日本首相大平正芳來華訪問,受到小平同志接見。兩人談笑風生,拉起家常,大平問了小平一個問題:

中國將來會是什麼樣的情況,現代化的藍圖是怎麼構思的?

小平抽著熊貓牌香菸,想了一會兒,回答說:

我們要實現的四個現代化,是中國式的四個現代化,不是像你們那樣的現代化概念,而是“小康之家”。

這是他第一次提出“小康”這個說法,出自《詩經》中的一句話,“民亦勞止,汔可小康”。翻譯成白話文是:老百姓太累了,就別折騰了,消停一下。

用現在的話說:累覺不愛。

那時候,日本的人均GDP是一萬美元,中國還不到200美元。小平設想,到世紀末,中國人均GDP達到人家的十分之一,也就是一千美元。

但他想了想,想起了大躍進,最後又打了個八折,改成:800美元。

隨即,全國開展了建設小康社會的宣傳活動。很多老百姓不知道小康是個什麼概念,有位幹部就給他們解釋:

小康嘛,就是白天桌上有酒喝,晚上床上有老婆。

大家一聽,豁然開朗,get到了。

到了2000年,中國的人均GDP還真突破了800美元,實現了小平的目標。而在去年,人均GDP是9481美元,光是增量,就超過了800美元。

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的家庭經濟情況有了很大好轉。與此同時,家庭的人員規模、親情氛圍、生活方式等,也早已不是過去的模樣了。

有酒喝已經不是問題,只是單身狗越來越多。

01

小平提出小康的時候,條件好的中國家庭裡,擁有四大件:手錶、自行車、縫紉機、收音機。九十年代初,四大件已變成了:電視機、錄音機、洗衣機、電冰箱。

那時,報紙上對幸福家庭生活的描述,是這樣的:

夏天,為來訪的客人遞上一杯冰鎮的冷飲;週末,全家人坐在彩色電視機前欣賞節目;星期天,雙職工把大堆該洗的衣服委託給洗衣機;做飯時,打開錄音機,聽聽音樂,學會兒外語。

而全家人圍坐一起看的節目中,就有一部電視劇,叫《我愛我家》,上映於1994年。

這是中國第一部情景喜劇,講的是北京一個六口之家的日常生活,在插科打諢、幽默諷刺間,展示了改革開放對家庭的影響。

在這之前,中國的影視主要以宏大敘事的正劇為主,革命是核心主題。到了92年,小平南巡之後,改革速度加快,伴隨市場經濟的興起,接地氣的市民生活故事,就成了熱門。

電視劇的名字是王朔老師取的,導演英達一開始還覺得這是個病句,不符合語文課的教學規範,聽起來彆扭,應該叫《我愛我的家》。王朔說:

要的就是這個彆扭勁兒。

這部戲的確一開始就讓人彆扭。

中國傳統家庭是父權主導,父親具有絕對權威。但在《我愛我家》中,子女在和老爺子傅明說話時,卻充滿調侃。這顯然是對過去家庭嚴肅、刻板、長幼尊卑秩序的一種挑戰。

有人就不滿意了:不管怎麼說老傅也是一位革命老同志,對老同志怎麼能這麼不尊重呢?

《我愛我家》在香港衛視中文臺首播,之後引入北京臺。但剛播出6集,一批老幹部反對,被叫停了。

老傅之所以被設置成一個退休老幹部形象,顯然是與北京的特點有關。

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魔都看誰都是鄉下,帝都看誰都是地方。

古人曾經雲過,治大國若烹小鮮。這話的意思是,全國性的政策不能隨便改,往往都是先從一些偏遠地方取得成功以後,看看效果確實不錯,才能推廣到全國。

這就是為什麼改革開放打響第一槍的,首先都是小崗村、華西村這樣的地方。

八九十年代,中國社會換過好多流行語:闖海南,闖深圳,看浦東等等,都沒北京什麼事。到了今天,又開始看雄安了。

北京人要乾點事,還得去南方闖。小平同志要提倡改革也得南巡。

不過,《我愛我家》中的老傅還是擁護改革的。退休之後,他還想發揮餘熱,主持家庭工作。他開了個會,要開源節流,降低大家的零用錢,結果遭到一致反對。他就說:

改革嘛,總要有一個陣痛的過程。怎麼一觸及到個人利益,就坐不住了,一觸即跳呢?


《我愛我家》《東北一家人》中,那些你不知道的中國風險!

然後,老傅又開始改造家庭,要重新鋪地板、裝太陽能熱水器,還要砸牆解決夕照問題。最後搞得一團糟,沒有成功。

這個情節的背景是,南巡過後,經濟大幹快上,投資過熱。1992年,原計劃發鈔票500億元,最後卻發了1000多億。結果,全國商品零售物價指數增長了27.1%。

也就是通脹了,錢毛了。中國印鈔機的轉速趕不上貨幣需求,只好去和外商談判,進口轉速更高的印鈔機。

有人還建議,把人民幣的面值提高到1000。這樣做的話,一張能抵十張,可以快速印出票子。也能節省印鈔的紙張,還環保。朱副總理還真被說動了。但是他又擔心老百姓承受不了,終於還是算了。

老傅在改造家庭失敗後,勉強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錯誤和挫折教訓了我們,使我們比較的聰明起來,任何政黨, 任何個人,錯誤總是難免的……

但是他認為這錯誤不是他一個人的,全家也都有錯。他又開始了家庭思想整頓,給每個人提了意見。

比如,他對二兒子賈志新的意見是:

第1條:遊手好閒,吃喝玩樂,資產階級闊少作風十分嚴重;

第2條:待業3年,花錢如海,經濟來源嚴重不清,有重大的非法嫌疑;

第3條,曾在三日內與四位不同身份女青年分別在街頭閒逛,作風極為不正,行跡十分可疑;

第4條,有人見他在光天化日之下與一外國人密談,鬼頭鬼腦,是否正在出賣我國政治經濟情報?……

這些本來都是改革開放之後,生活中常見的小事。一旦到了老幹部眼裡,就上升到政治高度了,成了風險。

在工人體育館,崔健的一聲“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讓中國開始有了搖滾樂。坐在現場觀看演出的一位老幹部氣得站起來就走了。

他對旁邊人說:

你看看,這些牛鬼蛇神都上了臺了。

沒多久,崔健就被北京封殺了,不允許他在這座土生土長的城市做大型演出,足足10年。

北京人無法在北京伸展,那就走出去,到祖國更需要的地方去。

《我愛我家》第一部也就是前四十集拍完後,大家也沒想到這部劇能成,就各忙各的去了。之後要籌拍第二部,演員就湊不齊了。因為扮演賈志新的梁天要拍電影,扮演保姆小張的沈暢要上大學。

於是,劇情做了個交代,說賈志新帶著小張去海南做生意去了,就沒在家裡出現了。

任何年代,一個人背井離鄉,生存與發展都是最大的理由。

02

到了新世紀,中國達到了小平當初預想的目標,人均GDP超過了1000美元。家庭對四大件的追求已變成了:手機,電腦,汽車,房子。

2001年的春節晚會上,趙本山表演了小品《賣柺》,再次奪得小品一等獎。也給東北人的形象多了一個標籤:大忽悠。

也是這一年,一部叫《東北一家人》的電視劇上映,講的是吉林牛大爺一家人的生活。老爺子剛退休,大女兒離婚,二兒子下崗,三女兒待業,但一家人不缺笑聲。

咋一看,這個設置怎麼與《我愛我家》有些相似,因為主創本就是同一撥人,導演還是英達。遺憾的是,《我愛我家》的靈魂人物,編劇梁左,在這一年去世了,年僅41歲,未能參與創作。

著名的東北天問“你瞅啥”,就是通過這部戲的普及,走出東北,走向全國。

很多明星也在劇中客串,一起幫助傳播東北文化。比如,馮小剛就演了個偷馬葫蘆蓋的人。

《我愛我家》《東北一家人》中,那些你不知道的中國風險!

為什麼東北人把下水道叫“馬葫蘆”?原來這個詞是在偽滿洲國時期從日本引進的。日語對下水道的發音為man-ho-ru。

這個詞的源頭,是英文中井蓋上的人孔,單詞為manhole。歸根結底,馬葫蘆是日式英語的鍋。

《東北一家人》的誕生,以及劇中人物的故事,有一個重要的社會背景——國企的下崗潮。

1997年開始,國有經濟的佈局進行戰略性調整,開始從競爭性的行業退出來。在從1998年到2003年間,國企數量從23.8萬戶減少到15萬戶,減少了40%。

工廠沒了,工人就得下崗。在這五年間,累計下崗職工2818萬人。而在重工業集中的東北地區,下崗工人數量佔到了全國的四分之一。

牛大爺的二兒子牛小偉就是其中之一,下崗後,生活無著落,和外甥一起,向父親討要零花錢。

他嘗試了各種營生,想要賺錢,但大都無功而返。用他的口頭禪說:我怎麼這麼倒黴呢!

之前,依託於工廠來生存的家庭模式,也是中國的一個特色。用東北作家賈行家的話說:

我妻子是在廠區里長大的。她說他們小時候從來也不知道洗澡、理髮、吃冰棍這些事情還要花錢。

她說他們那個廠裡有一種水龍頭,每天到了下午的一個時候,裡面就會嘩啦啦流出來橘子汽水,全廠的人都可以拿著桶去接。

我當時覺得這就是一個魔幻現實主義小說裡的場景。但對於他們來說都是真實的。

工廠也分兩種,“全民所有制”的和“集體所有制”的。小夥子長得醜點沒關係,只要是“全民”編制,特別好找對象。

那時,他們看到社會上剛出現的個體戶、出租車司機,就像幾千萬年前的恐龍看到哺乳動物,都是嚴打的對象。

自認為是“工廠的主人翁”,有依靠的日子過慣了,也沒有想到要去學個謀生的技能。

如今突然下崗,啥都不會幹,沒了收入,成了真正的無產階級。正式的職工,會收到一份通知書。有些員工,就是口頭通知一下,你們下崗了。給你找個理由讓你完蛋,那是給你面子。

下崗前,生老病死都有單位給撐著。下崗後,一點小風浪都會把家給掀翻。

比如這個家庭,夫妻雙雙下崗。幸好丈夫之前有拉手風琴的興趣,便組了個草臺班子,在婚喪嫁娶時演出,賣藝賺錢。妻子直接離家出走,跟一個賣假藥的老闆好上了。一個家庭瞬間分崩離析。

離婚之時,女兒要求誰能給她買架鋼琴,她就跟誰。丈夫不得已,聯合幾個下崗的工友,回到破廠子裡,用鋼水澆築了一臺《鋼的琴》。

《我愛我家》《東北一家人》中,那些你不知道的中國風險!

這畢竟是電影,故意營造了浪漫。結尾處,女兒坐在鋼琴前,彈了一首優美的旋律。但實際上,真實的“鋼的琴”是沒法彈的,用扮演母親的秦海璐的話說:發出的聲兒那叫一個慘烈。

真正的下崗生活,比電影中慘烈太多了。

比如賈行家說的:

以前每次下班都要自己喝一點酒,自斟自飲。喝完了之後就笑嘻嘻地看著屋裡,因為屋裡擺滿了當時最時髦的傢俱和電器。

下崗以後他喝得更多了。他喝那種散裝白酒,也買不起下酒菜了,一直喝到兩隻血紅的眼睛“在一個很黃的小燈泡底下眨巴”。然後就動手打兒子和妻子。

在我們東北,失落的人、絕望的人太多了。

在開始大規模下崗潮的1997年,為了配合下崗再就業宣傳,劉歡老師演唱的一首歌,被評為“精神文明五個一工程獎”。歌的名字叫《從頭再來》:

心若在夢就在,天地之間還有真愛。

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這首歌還有一個MV,片子裡,一群下崗女工“從頭再來”的方式是:炸油條、洗盤子、賣報紙......

MV的導演,居然是婁燁。文藝青年們估計想不到。

但是到了第二年,由劉歡演唱主題曲的一部電視劇《水滸傳》,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大家根據《好漢歌》,編了一首順口溜:

下崗男工不用愁,高舉鐮刀和斧頭。幹部家裡啥都有,該出手時就出手。

女工版是這樣的:

下崗女工不流淚,昂首走進夜總會。誰說女工沒地位?啊呸,那是萬惡的舊社會。

可能是擔心下崗工人們“風風火火闖九州”,播完一遍後,就不再重播了。難怪在四大名著改編的電視劇裡,《水滸傳》的存在感最低。

很多當年闖關東的東北家庭,又開始往關內闖了。十年間,東北地區淨流出人口200多萬,佔全國的74.7%。很多家庭搬去了南方,那裡比東北那旮旯緩和多了,冰冷的心也熱乎點。

比如,在海南三亞,東北人靠一張嘴,實現了“從頭再來”,讓當地人很是惱火,因為:

我們當地人原先都不會講普通話,全國各地來的遊客,我們無法跟人家說上話。而東北人普通話講得好,能說會道,人家遊客要到哪裡,要吃什麼,要住哪裡,全被他們把生意做了。

眼下,光是在三亞生活的黑龍江人就有30萬。8妹有一次從鳳凰國際機場坐機場大巴到市區,大東海站下車,迎面就是一條巨大的橫幅:本藥店通用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醫保。

為了更好地為他們服務,哈爾濱市公安局還專門在三亞設立了一個警務站。

如今,又出現了一個問題。下崗潮時,中國社保制度還不健全,很多工廠並沒有給職工交過社保。當年四十多歲下崗的人,等到滿60就可以領退休金了。這也是他們熬了多年的夢想。

但是,他們被告知,要領退休金,先得補交一直到60歲的養老保險。

比如瀋陽有個叫李英俊的大叔就被通知,他要交15萬。相當於他60-65歲這五年的退休金。

於是,大叔頭疼了。交不交這筆錢呢?

我要是能活過65歲,後面都是利潤;活不過65歲,就得賠本。

還好,中國的人均壽命是76.25歲。

03

又過了十多年,電腦、手機早已普及,家庭的四大件也更新換代,變成了:房子、車子、機器人、空氣淨化系統。

看電視劇不需要守在電視機前,電腦也能同步。2013年春節,《溫州一家人》在央視和網絡同步播出,講了溫州一個家庭在改革開放年代創業的故事,拿下了收視冠軍。

這部劇原名叫《中國故事》,後來曾改成《創業年代》,最終還是定名為“家”。用編劇高滿堂的話說:從一滴水裡,可以折射出陽光來。

劇裡有很多催淚情節,包括開頭第一集,溫州農民周萬順,為了改變家庭命運,過上吃得飽穿得暖的生活,進行了一次排兵佈陣:

賣掉祖屋,讓13歲的女兒跟著表舅去意大利留學,自己和媳婦帶著16歲的大兒子去闖溫州城,從撿垃圾起家,尋找發財機會。

衝突在於,女兒不想出國,偏偏被送出去了。兒子想出國,卻又被留下來了。決定完全是由父親周萬順強力推行的,兒子無法挑戰父權的威嚴,賭氣離家出走。一家人便分散到了三地。

改開之後,因為勞動生產率提高,農民有了時間剩餘,試圖在村莊之外獲得經濟機會。農村勞動力向城鎮轉移,非農活動成為主要謀生方式。像周萬順這樣的家庭,也隨之發生變化。

溫州,是中國私營經濟最先興起的地方。被稱為“中國猶太人”的他們,一旦嗅到環境的放鬆,做生意的衝動就會湧起,最終發展成為“溫商”群體。

1980年12月11日,19歲的溫州姑娘章華妹,去工商局領了一張營業執照,編號10101號,這是中國第一份個體戶營業執照。當時社會上流行一句話:

政治上是光榮戶,生產上是鬥爭戶,倒不如去當個體戶。

街上到處都是擺攤賣東西的,雖是小生意,也比種地好多了。有一個叫王碎奶的女人賣起了紐扣,第一次就賺了200元,把自己嚇了一跳。

她小名叫“小囡”,是大人對小女孩的稱呼。在溫州話這種全世界最難懂的語言裡,“小囡”與“碎奶”的發音相同,上學後,就取了個名字王碎奶。

到了1982年,溫州當地的個體共商企業,超過10萬戶,佔了全國總數的十分之一。但這時候,政策突然變動,溫州幾個生意做的大的個體戶,以“投機倒把罪”被抓,史稱“八大王事件”。

好在沒兩年,風向又變回來,他們被無罪釋放。1984年,省裡還專門召開了一次個體經營戶會議,但很多人不敢去參加,以為是鴻門宴:

人怕出名豬怕壯,萬一政策變了,說不準還要批鬥、坐牢。

最後去找王碎奶,她答應了,成為到會的51個人中,唯一的女性。拍合影的時候,她站在省長的後面。回來後,她就火了,一路被當做擁抱改開的典型人物,家中榮譽證書有160多本。

她販賣紐扣的故事,也進了《溫州一家人》中,被移植到周萬順的老婆銀花身上。

1985年5月12日,《解放日報》頭版頭條刊發了一篇文章,標題為《溫州33萬人從事家庭工業》,還配發了評論員文章《溫州的啟示》。

在文章裡,溫州農村家庭的致富道路,被概括為“溫州模式”。其最重要的品質是“四千精神”——走千山萬水,吃千辛萬苦,想千方百計,說千言萬語。

溫州戶籍人口只有700多萬,但遊走於中國各地辦廠經商的,竟然有近300萬,幾乎佔了一半。

難怪在《溫州一家人》中,周萬順拍著胸脯,說自己是典型的溫州人——戀家不戀土。

很快他就為這句豪言壯語付出了代價。為了賺錢,他跑到陝北去開採油田。但因為步子邁得太大扯到了蛋,差點自殺。

《我愛我家》《東北一家人》中,那些你不知道的中國風險!

這個情節也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原型為一個溫州人,但是個女的,名叫王月香。周萬順的很多經歷,都有她的影子。

王月香和丈夫最初在溫州賣皮鞋,後來去西安做服裝批發,發了財,是小平倡導的最先富起來的一批人。但是在1996年,一次旅途中的偶遇,改變了一家人的命運。

陝西地質學院一個老師的錢包被偷了,身無分文,王月香見到了,就借給他1500塊錢救急。

為了報恩,這個老師告訴了她一個秘密,說陝北地區有石油,政府鼓勵民間資金去開採,然後由國家回收。幹這個的利潤絕對比賣衣服高得多。

王月香動了心,把家裡積攢的250萬塊錢全都拿出來,又動員親朋好友入股,湊足了480萬元錢,去延安鑽了四口井。

當年,全國有為青年投奔延安鬧革命,如今投奔延安去賺錢。星星還是那個星星,聖地也還是那個聖地。

大西北的環境,就像歌裡唱的,大風從坡上刮過,日頭從坡上走過。一個江南女人,愣是被風沙日曬催成了一個粗糙的西北婆姨。

但,有時候是命運選擇人,而不是人選擇命運。

開工剛半年,丈夫因為勞累過度中暑,倒在了井架旁,當天就去世了。王月香沒有放棄,為了讓自己堅強起來,她改了個男人名字,叫王榮森。

又經過一年的打造,油井終於噴出了石油。王月香,不,王榮森高興極了。然而興奮只持續了三天。因為技術不過關,油層凝固,成了枯井,一下子損失了700多萬元。

為了翻本還債,她又去附近的地方繼續開採石油。這一次出油不錯,但是在對油層進行壓裂時,不小心把管子給壓破了,油井成了廢井,又失敗了。

王榮森的精神徹底崩潰,她守在丈夫倒下的油井邊,不斷向路人訴說她的石油故事,變成了魯迅筆下的祥林嫂。

為了還債,她把家產全部變賣了,根本不夠。她不敢回老家,把兒子扔給老母親撫養,自己回到西北,給人家做保姆,月工資是300元。誰也想不到,她曾經是個百萬富婆。

幾年後,她悄悄回了趟老家,卻得知兒子在四年前溺水身亡了。母親怕她受不了,一直隱瞞著。

此後,她在江湖上消失了,很多人以為她已經去世。

2008年,在紀念改開30週年時,她突然出現在溫州電視臺的“財經會客廳”節目,題目叫《超越生命的力量——王榮森的故事》。

鏡頭裡,她講述自己的過去,淚流滿面,但並無多少抱怨。那時她已在做些小生意,想在有生之年把欠下的錢全部還了。

一個家庭的命運,與時代的變化密不可分,但會走向什麼樣的境地,更多還是與自己的抉擇有關。王榮森一家的故事是個悲劇,但其中依然有頑強的生命的力量。

十年之後,改革開放四十週年時,王榮森的名字已湮沒人海。找李彥宏,也不管用。

沒有人願意記得失敗者。

包括失敗者自己。

04

1938年,費孝通曾提出一個觀點,認為英文的family與中文的家是不同的概念。他建議,把中文的“家”翻譯為extended family,意思是“擴大了的家庭”。

那時候的中國以大家庭為主,從巴金的《家》到老舍的《四世同堂》,都是多人口聚集。家庭對中國人的意義,不僅在於夫妻之間,更在於親子和代際之間。

但到了今天,中國的家庭已接近於西方的family,夫妻兩人,單身狗,也能成為一個家。用鄧超老師的話說,叫“伐木累”。

主要就是因為改革開放,重新刻畫了中國的家庭形貌。國家通過人口與社會政策的制定,直接參與了家庭活動,成為家庭變遷的重要推力。

然而,中國社會還沒有發展成北歐那樣的福利社會。或許永遠都不可能。

人生如一個8字,兜兜轉轉,循環往復,最終都會回到原點。改革開放幾十年,雖然讓絕大多數中國家庭擁有了更大的財富,但是對家庭的支持還是有限的。

絕大多數的家庭,依然要靠自己來抵禦風險,自己來承擔社會的保護責任,養老、撫幼、醫療、教育......

一個家庭,要承擔保護親人的巨大責任,也有可能遭遇巨大的風險。不管是在開拓,還是在守成,都要進行合理的規劃,做好安全保障,才能在危機到來時,不那麼驚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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