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生意人”(牛永超)

父亲是个“生意人”(牛永超)

我考上大学那年秋季,弟弟进了中学,父亲在镇粮站当搬运工的差事却丢了。

我走时带了两千多元,加上给弟弟交学费,种地买化肥,家里的经济一下子紧张起来。由于芝麻较贵,刚收下来,母亲就让父亲拿去卖掉。

父亲知道,如果到集上去卖,价钱就会被压低。于是,他特意跑到镇上,找到一家加工小磨油的油坊,问人家是否收购芝麻。

那一年,我家种的芝麻稀疏,长得颗粒饱满。油坊主一看东西,二话不说就要了,给的价钱也比集市上的收购价每斤高出两毛。

父亲临走时,油坊主对他说,要是还有这样成色的芝麻,有多少只管送来,价钱也不会差。

当时,村里有不少农户种芝麻,大家通常卖给来村里收购的小贩,很少自己拿出去卖。父亲心想:如果把大家的芝麻收购了,送到油坊,不就可以赚些钱吗?由此,父亲开始做起了收芝麻(即收购,老家口语中省掉了“购”字)的小生意。

他找人用钢筋焊接了一个筐,挂在自行车后座的外侧。农闲时,他便骑车游村收芝麻。有时,他一天带着近二百斤芝麻能骑行三十多公里。

在朝离家远的地方收购时,他便随身带着干粮,到了饭点还没有买多少,又不愿无功而返,就随便打发一顿。

游村时,他一边吆喝,一边打听,听说哪家种有芝麻,就上前询问人家是否要出售。

父亲是个“生意人”(牛永超)

在乡下,除了固定收购点用磅秤,一般小商贩用的都是杆秤。杆秤分大秤和小秤(即最大称重数不同),好多家里用的都是小秤。但是大家普遍认为,卖东西时用小秤称重,自己会吃亏。

父亲用的是大秤。每次称重时,他都尽量把秤砣往后挪,让秤杆很平或稍低,情愿给人家多算点。

他收芝麻总是付现钱。他常说:哪家卖粮食不是急着用钱?因而,即便是熟识的乡邻,他也从不赊账。

在父亲的观念里,做生意都想赚钱,只不过是利大利小的事儿。你如果斤斤计较,人家不肯把东西卖给你,你一分也赚不到。自然,他只能赚个薄利。

然而,父亲在农户那里赢得了好口碑,大家都喜欢把芝麻卖给他。在油坊主和糕点老板那里,他同样是人家说啥价就啥价,从不过多地讲价,这让对方反而不忍心压的太低。

那几年,父亲一直准备盖新房。手头有了富余资金,他就赶紧拉回两车砖。家里常备的钱,只能满足正常开支和收购的需要。

弟弟读初三那年,一次周末他从学校回来,说老师让买校服和学习资料,共150元。不巧家里刚买了砖,连收芝麻的本金都留的不多。

当晚,父亲从堂叔手里借了五百块。因为第二天是薛店镇的赶集日,他打算到集上多收些芝麻。

次日早饭后,父亲开始套骡车。母亲建议让弟弟跟着去,帮忙照看。父亲本想让他在家学习,又觉得母亲说的在理,毕竟集上人多,比不得到农户家里收购,就答应了。

薛店镇离我家约有八公里路程。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到了集市上。按规定,牲口不允许长时间滞留在集市中心地带。可是,车子停在集市的边缘,谁知道你要收购芝麻呢?

一上午,父亲没有买到一粒芝麻。他让弟弟到附近的小饭店里吃了一碗面条,自己就着水咽下两个冷馒头。

午后,天气突然刮起了风,太阳也缩在云彩后面,气温骤降。父亲很着急,让弟弟守在车旁,他拿着杆秤和袋子往集市里面走,看看有没有卖主。

总算找到了卖农产品的地方,果然有人等着卖芝麻。父亲上前查看芝麻的优劣,和对方一番讨价还价。

父亲告诉人家自己的车子在集市口,建议人家带过去卖。可对方听说离得远,都不愿挪窝。他只好折回来卸了牲口,自己拉车过去,让弟弟在原地看着骡子。

傍晚五点钟,赶集的人已几乎走光,天也黑了。当父亲满头大汗地拉着三百来斤芝麻回到集市口时,弟弟正跺着两脚,双手捂着耳朵望眼欲穿地张望着。一看到父亲,他就大声地抱怨:“爹,冷死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来啦。”

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晚饭在等他们。弟弟在寒风中呆了一天,又冷又饿。在父亲忙着卸牲口,把芝麻背进屋里的工夫,他早已在厨房里狼吞虎咽起来。

饭后,父亲又张罗着拿筛子,要把芝麻筛一遍,挑出杂物。他和母亲忙活了好一阵,总算全部收拾利索。

父亲是个“生意人”(牛永超)

坐在床边,父亲长出了一口气,开始掏身上剩余的钱。母亲拿在手里一张一张地清点,并根据买芝麻的斤数和应付的钱数进行对账,结果发现少了十块钱。

父亲不相信自己会出错。他把身上的口袋重新掏了一遍,一张也没有找到。他怀疑母亲查错了,就自己点一遍,又把账算了算,还是少十块。

这让他感到懊恼。躺在床上,他还不住地想:这钱是掏丢了,还是算错账多给了人家呢?

第二天一早,父亲就赶车往镇上去了。出乎意料的是,那天的行情特别地好,足足赚了一百三十块!等父亲揣着钱回到家,全家人立时沉浸在喜悦之中。

听说头天的芝麻赚了钱,弟弟兴奋地对父亲说:“爹,下次星期天,我还跟你去收芝麻!”“你还不在家好好学习?我收芝麻为的啥?”父亲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那时,父亲正值壮年。由于生活的重担,他每天肩背车驮,几乎跑遍方圆几十公里的地面。靠着这薄利的营生,他供我和弟弟完成了学业。

如今,虽说村里的土地已被征用,但仍有一些地块没有被开发。父亲种了一辈子地,既不想闲着,也不愿看到土地荒芜,仍旧每天在地里忙碌。

前两天,他打电话向我“汇报”:今年种了棉花、花生、芝麻、豆角,还有许多西瓜和甜瓜,等我暑假回去了品尝。

唉!我勤劳的父亲,何时才能真正地颐养天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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