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蹤》鄉寧名喚尋訪記“第一章:巴山蜀水”

《覓蹤》鄉寧名喚尋訪記“第一章:巴山蜀水”

3月 15日,農曆二月十八 ,星期三,小雨

閻靈娣

勉縣尋訪張文熠

3 月 15 日,我和王高麗、王錫三人開始了籌劃久已的考察名宦的行程。早上八點,天色陰沉,過關中細雨無聲,穿秦嶺雪松穆穆,漢中平原上油菜花風頭正勁。下午三點我們就到了陝西省漢中市勉縣。前後七小時,行程七百公里。李白“千里江陵一日還”是誇張手法,而在現代化的今天一千里,則不僅屬於浪漫主義流派的寫作範疇,也是現實。在四百年前明代天啟年間,褒城縣士子張文熠所走的道路跟我們相反,他穿越八百里秦嶺,過黃河,攀呂梁,來到鄉寧縣擔任知縣。

勉縣位於漢中盆地西端,北依秦嶺,南靠巴山,居川、陝、甘要衝。勉縣有兩大文化旅遊品牌,一是油菜花,天蕩山下有萬畝油菜花海 ;二是三國文化,在三國對峙時期,這裡曾是魏蜀爭奪的重要戰場。著名的定軍山即在勉縣,《 三國演義 》中,夏侯淵守定軍山,為老黃忠斬殺,這在後代成為文藝創作的重要題材,中國第一部電影就叫《 定軍山 》;馬超墓即在定軍山,諸葛亮死後也安葬在定軍山。果然,當我們進入勉縣地界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 武侯墓 ”的廣告,王錫問 :是諸葛亮吧 ?我說 :是。進入縣城,見到的第一個賓館叫“ 定軍山 ”,王錫又說 :“ 也是關於三國的名稱吧 ?”我又曰 :是。這裡宣傳三國文化的氣氛很濃。

在民國版《 鄉寧縣誌 》上,講述了張文熠寥寥的事蹟,那時候,鄉寧水患嚴重,張文熠在東門外鑄造鐵牛和鐵獸幢鎮水。這是當時流行的治水文化,古人相信五行相生相剋的樸素世界觀,他們認為,牛可以耕地,屬於坤獸,坤在五行中屬土,土可以克水,此外,洪水生多因蛟龍生,蛟木類,畏五金,故以金壓之。以我們現在的眼光來看,這是迷信,但是在當時的認知體系中,這卻是科學。

張文熠是褒城縣人,歲貢出身,在明末天啟年間擔任鄉寧知縣。所謂歲貢,即在明清兩代,每一年或兩三年由地方選送年資長久的廩生入國子監讀書的生員,歲貢的年齡一般都比較大,《 聊齋 》的作者蒲松齡即是歲貢出身,歲貢出身一般可以在一縣做教諭,相當於現在的教育局長,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教諭生涯後,優秀的人才會得到做知縣的機會,這幾乎是他們仕途的頂點。張文熠的科舉生涯可想而知並不如意,在年老之時才得到做知縣的機會,這一次在千里之外偏遠的鄉寧擔任縣令,跋山涉水,可謂艱辛,但對士人們來說,卻依舊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當時的褒城縣在解放初被一分為四,劃入了四個縣,因為歷史上的褒城縣城,現在是勉縣的褒城鎮,我們估計史料可能在勉縣,於是就來到勉縣。導航直接把我們帶到政協的文史資料委員會,沒費事,就找見了文史委的張主任,她人很熱情,又讓座又倒茶,但對歷史似乎一無所知。她打電話給史志辦,回答是外地來此做官的有記載,本地去外地做官的沒記載。我當然不相信,因為歷史上縣誌的體例有一定的規矩,大的方面是一致的,必須有一章是選舉錄或貢舉錄,還有一章是鄉宦錄。做知縣的除個別例外,基本上都是有功名的,沒有功名的也會在鄉宦錄中記載,就是說都有記載。於是我們索要縣史志辦的地址,去那裡查詢。在史志辦,連續敲了三個門,才找到郭琪副主任,說明來意後,他帶我到另一個房間,介紹給一位叫程亮的科長,並一直陪我們查詢。程科長是一個學者型的年輕人,他說他們正在做《 民國縣誌 》重印的工作,稿子在電腦上,我查閱的結果是,褒城雖然有到山西晉南的張姓官員,但沒有張文熠,這使我很失望。程科長說,你們帶 U 盤了沒有 ?要不把稿子給你們導一份回去仔細看看,不過,可不能做其他用途啊,我們還未

出版呢。我連聲諾諾,和主任、科長合影後告別離開。因為程科長還介紹我們去一個已

划進漢臺區的張寨村瞭解一下,說或許有收穫,那是張姓集中的地方。我們去了,無功而返。諸葛亮的名聲太大,在他的皓月之明下,以後的士人都成了螢火之光,這是勉縣的榮耀,千百年來,勉縣的士人們以諸葛亮為楷模,張文熠又豈能例外,暮年上任鄉寧知縣,所遇到的卻是一個並不太平的世界,天啟年間,東北有滿族政權的崛起,朝內有魏忠賢黨羽的橫行,在鄉寧民間,災荒不斷,流民日益增多,可是遼餉——朝廷為平定東北戰亂增加的稅收卻始終未絕,這是大亂的徵兆。張文熠在水利方面的建樹,事實上我們今天可以明白,他的所作所為是一份無用功,對於防治水患並無幫助,民國二十六年(1937),一場大水沖走了鐵牛。但鄉寧的史冊上依舊隆重記載了他的作為。這是並不容易的事情,鄉寧貧瘠,地方財政幾乎沒有能力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在完成朝廷的納稅任務後,基本上所剩無幾,這樣的事情只能“ 本地人、本地財辦本地事 ”,張文熠只能通過號召鄉紳捐資來實現自己的目標,不管效果如何,它都是鄉寧歷史上重大的水利工程之一。在褒城縣,唐代時的驛站極其有名,號稱是當時全國最豪華的驛站,當然這一建築我們今天是看不到了,晚唐士人孫樵在住進這家驛站時一時興起,在牆壁上寫下一篇文章,當然這樣的行為是不文明的,不過這篇文章入選了《 續古文觀止 》,可謂大大有名,在文中,孫樵講訴了縣域治理的一個難題 :“ 且刺史縣令,遠者三歲一更,近者一二歲再更,故州縣之政,苟有不利於民,可以出意革去其甚者,在刺史則曰 :‘ 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 !’在縣令亦曰 :‘ 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 !’”幸運的是,張文熠並沒有這樣的心

理,他沒有去想自己仕途的終點就是一個縣令,也沒有想一兩年後自己可能就會離開鄉寧,他以諸葛亮式的嚴謹,在鄉寧的史書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這個出身歲貢的低層文人算是完成了自己的抱負。

我們都有一些失落,在過村路的一個坎時還碰破了輪胎,浪費了一點時間。晚上就宿於漢庭快捷酒店。晚飯後欣賞漢江上的音樂噴泉,回來坐出租,司機師傅很健談,說起他們雖然在行政上隸屬陝西,但在心理上卻傾向於四川,定軍山中那個死去將近 2000 年的諸葛亮,將蜀地的文化和凝聚力建立起來,其影響力一直到今天。

明天到萬縣,現在的重慶市萬州區,邑人劉文華曾在那裡做過知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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