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8日，一名大陸女子從福州抵達臺灣桃園機場後，被檢出攜帶了未申報的15片豬肉乾。這位女子沒想到的是，就這幾片價值人民幣幾十元的豬肉乾竟然讓她吃了20萬新臺幣（約人民幣4.5萬元）的罰單。
這一紙20萬新臺幣的罰單讓人們意識到事態嚴重。據臺灣媒體報道，就在18號第一筆罰單被開出之後，已有多位大陸游客因攜帶豬肉製品未申報而被罰款，甚至有人在桃園機場的廁所裡面發現了數包被丟棄的產自大陸的臘肉。
而此前，今年10月，一名來自北京的遊客入境日本北海道時，也因為一包隨身攜帶的香腸惹了麻煩。
這些海關職員並不是和中國大陸游客過不去。今年中國大陸各地接連爆發了非洲豬瘟疫情，而據農業農村部介紹，國際旅客攜帶的豬肉及其產品是非洲豬瘟跨境傳播的主要途徑之一。
其實，人類吃了這些豬肉製品並不會感染非洲豬瘟，也不會傳播非洲豬瘟病毒。海關以及檢疫部門真正擔心的是，這些豬肉製品被活豬吃到可怎麼辦？
把豬肉餵給豬吃會引發豬瘟？
據農業農村部今年11月的數據，飼餵餐廚剩餘物是中國發生非洲豬瘟疫情的原因之一。因飼餵餐廚剩餘物餵豬引發的疫情共有23起，佔全部疫情約34%。
如果你被“餐廚剩餘物”這個過於官方的說法困擾，那麼你可以記住另外一個更加通俗的名字：泔水。
看到學校食堂和餐館運出來的一桶桶泔水，忍不住嘔吐的你可能同時也在為豬們暗暗叫苦。但幾千年以來，豬卻靠吃這些東西活得很好，甚至還為我們貢獻了紅燒肉和香腸的原料。其實，傳播疾病的危險並不在令人做嘔的泔水本身，而是泔水中含有的危險物質。
△ 英國曾鼓勵泔水餵豬，但口蹄疫的爆發迫使他們停止 來源：網絡
這些危險物質包括哪些東西？根據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州政府提供的清單，這些主要包括：所有包含肉製品的食品，動物的內臟、血液、糞便，廢棄的食用油，家庭和工業垃圾，以及任何與以上產品有過接觸的東西等。
餐廚剩餘物則是這些物質的大雜燴。不論是口蹄疫、非洲豬瘟病毒還是經典豬瘟病毒，都很難被廚房普通的處理方法殺滅。不管是經過冷凍、醃製還是短時間的烹飪，這些病毒都能繼續存活。
一則發佈於1997年有關豬肉製品風險的研究指出，非洲豬瘟病毒能在意大利薩拉米香腸中存活超過30天，在帕爾馬火腿中存活超過100天。
如果這些被感染的肉製品只是被人類食用，其實沒有太大的風險。但是，如果這些肉製品的剩餘物流入了動物飼料；或者直接被當作餌料餵給野生動物或家畜，引發疫情爆發的風險就非常高。
史上第一次非洲豬瘟爆發，就是因為泔水餵豬
上世紀20年代，非洲豬瘟（African Swine Fever) 最早爆發於肯尼亞。攜帶病毒的野生疣豬和當地的家豬產生不為人所知的接觸後，病毒從荒野進入了人類世界。
△ 南非國家公園中的非洲疣豬 來源：視覺中國
非洲豬瘟第一次脫非入歐就是因為一個餵豬的人。1957年，有人在葡萄牙里斯本的機場收集了國際航班的廚餘去餵豬，豬吃了這些被感染的廚餘後，出現發燒、皮膚出血等症狀，葡萄牙也成了非洲豬瘟最早光顧的歐洲國家。
雖然葡萄牙人最終消滅了1957年的那次疫情，但隨後非洲豬瘟證明了自己不會被輕易消滅。1960年，當地再次爆發了更大規模的非洲豬瘟疫情。非洲豬瘟自此在伊比利亞半島斷斷續續地流行了30餘年，直到上世紀90年代才被根除。
△ 2005年9月，澳大利亞悉尼機場，檢疫工作人員正在檢查一盒月餅 來源：視覺中國
2007年格魯吉亞爆發的非洲豬瘟疫情也能溯源至泔水餵養。當時格魯吉亞的養豬業基本以散養為主，並且飼餵原料也多為餐廚剩餘物。有研究指出，這次的疫情可能和來自東非和馬達加斯加的豬肉有關。這批被感染的豬肉製品到達格魯吉亞港口後，被收集起來，當作飼料餵了豬。
格魯吉亞養豬戶魯莽的做法讓整個東歐為他們買單。疫情從格魯吉亞向西延燒至整個東歐，至今東歐仍然是非洲豬瘟的主要疫區。
除了非洲豬瘟外，泔水飼養問題還引發過其他動物疫情的爆發。2001年，英國爆發的口蹄疫疫情的根源，也是因為有人給豬餵了被汙染的餐廚剩餘物。
△ 1998年3月，德國一名獸醫正在用電鉗殺死一頭感染經典豬瘟的豬 來源：視覺中國
另外有研究顯示，上世紀90年代在德國爆發的經典豬瘟（Classical Swine Fever）也與飼餵泔水有關。德國南部和西部的兩個城市出現的非法飼餵先後將病毒帶入了養豬場，造成了1997和1998年兩次豬瘟疫情爆發。
泔水餵豬已在多國被禁止
出於對餐廚剩餘物傳播動物疾病的擔憂，歐盟、澳大利亞等很多國家和地區已經禁止了泔水餵豬。
2001年，由非法泔水飼養引發的口蹄疫疫情在英國爆發。這場長達9個月的疫情在英國造成了超過80億英鎊的經濟損失，並蔓延到了愛爾蘭、法國、荷蘭等其他歐洲國家。
△ 2007年9月21日，英國諾森伯蘭郡的口蹄疫警示牌
疫情爆發前，出於節省成本和環保的目的，在德國、丹麥等一些國家，喂飼餐廚剩餘物仍屬合法。這些剩餘物需要經過指定機構進行集中處理後，可以成為合法的動物飼料。但是，總會有一些小規模養豬戶逃避監管，獲得非法泔水。
口蹄疫疫情過後，禁止向生豬飼餵餐廚剩餘物在歐盟各國的呼聲越來越高。英國、法國和愛爾蘭因為處在疫情的漩渦中心，率先禁止了餐廚剩物餵豬。2002年11月，歐盟在原有動物副產品法令上增添了禁止飼餵餐廚剩物的相關條款，自此歐盟全域禁止泔水餵豬。
澳大利亞情況要好一些。上次口蹄疫疫情在澳大利亞爆發已經是19世紀的事情，經典豬瘟也在1961年之後也再也沒有出現過，非洲豬瘟更是從來沒有在澳大利亞被發現。
這不僅要感謝澳大利亞“孤懸海外”的地理優勢，還要歸功於政府的防疫措施。但最近的形勢也不容樂觀，據政府提供的材料，口蹄疫和經典豬瘟疫情已經在距離澳洲本土一千多公里的印度尼西亞出現。所以澳大利亞依然非常重視防疫，各州政府均禁止了餐廚剩餘物餵豬。
△ 2005年，澳大利亞悉尼機場放置的檢疫宣傳冊
澳大利亞禁止泔水豬的主要目的是防範口蹄疫。口蹄疫是澳大利亞畜牧業的頭號威脅。不管是豬、牛還是羊，這種疾病幾乎可以感染所有主要家畜。由豬蔓延到其他家畜上的疫情將對這個騎在牛背和羊背上的國家打擊重大。2011年澳大利亞農業和水資源部出臺的一份報告估計，若口蹄疫在澳大利亞爆發，3個月內就將造成超過71億澳元的損失。
韓日仍保留泔水飼養，但前提是嚴格監管
當然，也有一些國家仍然保留了餐廚剩餘物喂飼。在韓國和日本等國家，無害化處理過的餐廚剩餘物被視作理想的飼料。日本甚至把這些吃“泔水”的豬當作噱頭來營銷，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有法可依和嚴格監管。
拿日本來說，每年產生的巨量的食品浪費迫使日本開展食品回收事業。2000年，日本通過《食品資源再生利用促進法》，以促進廢棄食品的循環利用。這些廢棄物最終的歸宿之一就是成為“生態飼料”（エコフィード）。
但這並不意味著非法泔水車能在日本滿街跑。日本農林水產省規定，剩餘物必須由指定的機構運輸和處理。不同機構所能處理的剩餘物種類也需要經過認證，比如有一些機構專門負責處理酒糟，而一些機構專門處理醬油渣等。
△ 日本一家負責加工生態飼料的公司 來源：網絡
農產省對這些剩餘物處理的工藝規範也有詳細的規定，根據其中一家符合資質的機構提供的材料，這些廢棄物首先需要通過冷鏈運輸到工廠，之後經過篩選、研磨、消毒、發酵等一系列工藝後，才能成為生態飼料。加工完成的飼料還要達到農產省規定的營養標準，才能最終成為豬牛羊的盤中餐。
即使經過重重把關，日本人還是很擔心混在隊伍裡的肉製品。根據農林水產省提供的資料，為了防止瘋牛病等疫情，包含動物來源蛋白質的食品剩餘物處理受到嚴格限制。處理豬和家禽蛋白質的工廠需經過農林水產大臣的額外確認，才能獲得資質。日本食物回收產業甚至研發了一系列新技術，專門用來識別混雜在食物廢料中的動物蛋白質。
除了封禁泔水，還有哪些方法防止豬瘟爆發？
正如非洲豬瘟第一次進入人類世界是因為家豬接觸了野豬，如今在歐洲，野豬仍然是豬瘟疫情爆發的最大隱患。野豬不受管控，吃了不潔的食物或者通過互相接觸後很容易感染病毒，感染病毒後的野豬在野外自由遷徙，會將疫情範圍不斷擴張。
因此在歐洲，防範豬瘟爆發的首要措施仍是阻止野豬和家豬的接觸。
比如，豬場必須是全封閉結構，並且採取安保措施來防止野豬侵入。採取散養方式的豬場則需要設置雙重籬笆以阻止家豬和野豬在野外接觸。
△ 禁止家豬與野豬接觸“警示標 來源：德國畜牧業協會（BRS）
對於野豬來說，養豬場提供的生活條件同樣很有吸引力，它們也會不時地來蹭吃蹭喝。因此養豬場的飼料和家豬的“寢具”需要嚴格保管，以防止家豬和野豬的間接接觸。為了阻止野豬亂吃不潔食物，養豬場路邊的垃圾桶甚至都被設計成了防野豬版本。
德國的養豬業衛生條例對的養豬場衛生條件做了嚴格規定。養豬場必須配備消毒設施，人員和車輛在進入養豬場前必須經過消毒。外來人員未經許可同樣不準進入養豬場。如果養豬場僱用了來自疫區的工作人員（比如東歐），這些工作人員將不被允許攜帶任何來源於動物的食物。
△ 2018年9月，比利時，9只感染非洲豬瘟的野豬被發現死亡後，當地劃出了一片隔離區 來源：視覺中國
除了政府的規範，一些非政府組織也在積極發揮作用。比如德國的畜牧業協會（BRS）就為養豬從業者提供了有關防疫的專業教育以及講座。另外，這些非政府組織也在幫助疫區中的東歐鄰國以及世界上其他陷入非洲豬瘟的國家。
但對於其他很多國家來說，防範野豬和家豬的接觸或許並不是首要任務。隨著非洲豬瘟疫情的不斷爆發，一些國家開始在疫區禁止泔水餵豬。
但是，指望這些臨時措施達成一勞永逸的效果是不現實的。如果沒有詳細的法律條款以及嚴格的監管措施，在低廉的違法成本下，控制疫情的蔓延將會極其困難。
世 界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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