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初期,兒時記憶點滴

來源:樂亭文化研究會《讀樂亭》雜誌/樂亭故鄉人網站(www.guxiangren.com)專版

題圖來自網絡,僅為配圖,和本文無關

建國初期,兒時記憶點滴

建國初期,我去縣立高(一小)唸書,剛剛入學時只有七八歲,對校園內的印象最深的莫過於那“雄偉”的聖人殿了。聽說那是祭祀聖人孔子的大殿,人們便稱其為聖人殿。殿內的正向有一座孔子的銅像及一些香爐等物件,還有那一尺來高的門坎,裡面空無它物,這倒有了一種陰森感,所以孩子們很少到裡面去玩。

在聖人殿裡上課的是高年級大同學。傳統的體罰學生教育方式還在延續,打手板是最常見的。一天上午下課了,我們便到聖人殿前去玩,大殿內的學生並未下課,我便依在門框旁隔著高高的門坎往裡偷看。只見桌前一位高大的男老師面沉似水,黑板旁立著三個學生,看樣子是沒考及格或沒背誦好課文罰站的。全班學生鴉雀無聲,老師講了什麼已記不清了。只見老師拿著一條二尺多長、巴掌寬的木板厲聲對第一位同學說:“過來,伸出左手!”那同學嚇得不情願地把手伸了出來。“再伸!”然後老師掄圓了木板狠命地落下,“啪”地一聲打得那學生的手往下一沉,疼得他彎著腰揹著雙手淚流滿面,又不敢哭出聲來,只是絕望地“咿”出了輕微的慘痛聲。稍停,老師又大聲地斥責道:“伸出手來!”等到第二板子落下後,疼得他都快要跪下了。最後終於挺過了三板子。就這樣,等到打完了第二個同學,我已是看得心驚膽戰了,只是默唸:可憐的人哪。受罰的第三個同學戴著一副白套袖,也是嚇得低頭木立,等到命他伸出手來,老師剛要舉起手板時,奇蹟發生了,從屋頂上忽然掉下一個像土塊那樣的東西,不偏不倚正好掉進老師的脖梗子裡,只聽老師“哎”了一聲,猛地扯開衣裙,崩的釦子四濺,脫下襖來一看原來是隻蠍子,已經蜇了不只一處,疼得老師狠命把蠍子抿碎,宣佈下課。這時那個沒被處罰的同學過來對老師說:“老師,我這兒有蠍子藥,快搽上點兒。”這個同學暫時脫過一劫。

蠍子的毒性是很厲害的,人被蜇後皮膚腫起,有種徹骨地疼痛感。建國前初期,蠍子很容易找到,它大都隱藏在瓦礫或牆縫等處,就連居室之內也常常發現它的蹤跡。記得弟弟在兩歲時的一天早晨,母親給他穿褲子,一蹬褲腿腳,只聽“吒”的一聲,力竭聲嘶地大哭起來。母親急忙把他的褲子褪下來一看,在褳腳裡發現一隻大青蠍子。可見蠍子是無處不在的。但它也有個弱點:只要用東西揑住尾巴上蜇人的鉤子,它就無能為力了,任人擺佈。有的男孩子捉到蠍子後還拿著玩耍取樂。在那個年代,很多人都有被蠍子蜇過的經歷,可說是防不勝防。而蠍子藥便應運而生了。那時每到縣城的集日,南街最熱鬧,每集都有三、四份賣蠍子藥的,並說只要撒上他的藥,保證蠍子就不敢靠近。如果一但被蠍子蜇了,搽上藥立刻就不疼了。有的還現場演示:用毛巾揑住蠍子的頭部,就見那帶鉤的長尾巴在毛巾上狠蜇亂挑。當把它放在塗有蠍子藥的手中時,蠍子便乖乖地伏在那裡一動不動了,甚至把它放在抹藥的口內也是老老實實地待著,蠍子藥雖不知真假,但這種表演是會令人信服的。因此買的人倒也不少。我每天上學路過南街,每逢集日便前去看會兒熱鬧。

四十年代末,聖人殿改用教室時,那三尺多高的孔子銅像被扔在了殿前的小操場上,兩旁的側殿早已被拆得禿平。我上學時,殿東側還有很多磚瓦石塊,但也不影響孩子們玩耍,當時傳出用三隻活蠍子到街上可換一包蠍子藥。在學生中(大多是男生)便掀起了一股逮蠍子的熱潮。圍繞聖人殿旁的磚頭瓦塊都是同學們翻找的地方。有一次放學前,我拿著一個削鉛筆的小刀也來到了逮蠍子的人群之中。因我不懂捉蠍子的方法,剛蹲下拿著小刀用力翹起一塊地基磚時,猛然間手掌如同被踹了一腳似的,小手指剔骨鑽心般疼痛,“哇”地一聲大嚎起來。同學們立刻都圍攏過來問:“咋地咧?”我哭著指了指那塊被翹動的磚和小刀。大家明白被蠍子蜇了。有人說快把小拇指紮上以防毒素往上走。有的立刻找來線繩。一個較大的同學從小手指的彎節處牢牢地紮緊,小手指立刻呈現出紫色,又腫又疼。過了一會兒才不那麼疼了,只有種脹痛感。有個同學建議把蠍子的毒液抹上點,以毒攻毒,也許就不疼了,立刻有人把那隻蠍子拿來割斷毒刺,把毒液塗在了手指上。等到一切結束了,我這才感到由衷地感激那些幫助同情我的同學。

散學了,我沮喪地託著腫脹的手回家,母親見狀立即帶我到閣上王璐軒開的西醫診所。王大夫聽了母親的情況介紹,又看了我那紫色的小手指,然後拿出了小剪刀“格登”一下剪斷了線繩,這一下血脈通,毒素滲,如同被蜇時一樣疼痛,又大哭起來。但見王大夫用鑷子夾起棉球在一瓶白色的藥水中醮了一下抹在了小手指肚上,只覺“唰”地一下疼痛不見了,一切像沒有發生過一樣。是什麼藥這麼管事?如今回想起來,那藥可能是純氨水。當時,挨蜇的場面讓我顧不得看清哪些同學幫助了我,但每當走進校園都有種親切感,讓我領悟到了同學之間的友愛和校園的溫暖,也使我常懷感恩之心。

過了一段時期,丟在操場上的孔子銅像,臉部、肩頭等突出部位已被學生們摸得光潔發亮。我拿著從家帶水的空玻璃瓶望著銅像,心說:“把這瓶子照他頭上飛去一定很響,粉碎。”看看近前無人,就與銅像拉開了距離,舉手剛要扔瓶,“嗨,別砸!”背後有人說。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在教室裡戴白套袖脫過挨手板的同學。他說:“你想幹啥?這是聖人,要尊重他,不能對他無禮。”又笑著問:“被蜇的手好了沒有?”“早好了,你也知道我挨蜇了?”“你忘了,還是我給你綁的手指頭。”“那會兒我疼得什麼也不知道了,真謝謝你了。”

說著又鞠了一躬。他笑了:“更懂事兒。”又指著銅像說:“這是聖人,不能隨便糟踐,要不是他顯靈,我就挨板子了。我們班有倆學生被打得左手都不能端碗了,我應該給聖人燒炷香,磕個頭,往後還真得好好念,別丟人現眼活受罪。”一會兒他捧來三捧土,三個土堆上各插了一個草梗說是代替香炷,剛要磕頭,上課的鐘聲響了,我倆只好各自奔向教室。

又過了一個假期,孔子的銅像不見了,以後聽說是送到採購站化銅了。

光陰荏苒,後來知道,那位大哥是三街的,學習成績很好,抗美援朝時又參加了志願軍入朝,聲望很高。

1952年,聖人殿也被拆掉了,接著在大殿的原址上蓋了一排青磚平房。(三年級的三個教室)我是第一批享受在新教室裡受課的學生之一。

打學生手板的老師以後知道了他叫嚴笑農,還教過我。他是位好老師,課堂紀委嚴明,授課明瞭透徹,還主教過學校的體育課。至於對學生的體罰他深為自責,他說過:“那是古人留下的陋習,在那個年代,做為促進學生學業的一種方式,雖然嚴酷也不為過。但它摧殘了學生純真的心靈,阻斷了師生的情誼,也泯滅了人的憐憫本性,是很可悲的,理應禁止。”

往事如煙,事情已經過去近70年了,這些樂亭校園教育的點滴,也還是可令人回味的。

(作者任文津,土建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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