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拔嶽向來對宇文泰言聽計從;唯獨這一次沒聽,就斷送了前者的小命

閒話南北朝之天下歸一——黑獺出世(3)

搞定了爾朱顯壽,關中形勢從三方鬥地主,變成了賀拔嶽跟侯莫陳悅下象棋。也正是在這段時間,高歡和元修從蜜月走向分裂。

其實從賀拔嶽的角度說,他有野心嗎?多多少少有一點兒;否則他也不會做掉爾朱顯壽。可是你要說他野心有多大,倒也高看了他。對於賀拔嶽來說,關起門兒來,在自己打下來的一畝三分地裡,過過小日子,足矣。

當然,在亂世中能留下字號的,肯定都不白給;害人之心有沒有暫且兩說,防人之心不可無,絕對是金科玉律;而在做掉爾朱顯壽之後,放眼關中,對賀拔嶽而言,顯然侯莫陳悅要比高歡威脅大的多。

因此,當元修和高歡同時向他揮舞橄欖枝時,賀拔嶽的辦法是,兩邊兒都派去使者,那意思,我兩邊兒暫時都不得罪。

先說賀拔嶽派去見高歡的;此人名叫馮景,是賀拔嶽的行臺郎。

賀拔嶽向來對宇文泰言聽計從;唯獨這一次沒聽,就斷送了前者的小命

一到晉陽,馮景自報家門;高歡一聽之下大喜過望;連聲說,賀拔嶽大人還記得我啊!

老實說高歡這就有點兒假了;跟這兒插句畫外音,高歡忘不了賀拔嶽,賀拔嶽也不會忘了他。

這二位還曾經有段小樑子——

說這話兒還是河陰之難的時候,咱前面說過,河陰之難當天晚上,爾朱榮很糾結要不要自己當皇帝;那天夜裡,高歡和賀拔嶽都跑去勸爾朱榮,只不過高歡是去勸進,賀拔嶽是去勸阻;而就在賀拔嶽勸爾朱榮的時候,捎帶腳兒來了句,“勸榮誅齊神武以謝天下。”;齊神武,高歡也。

您想,有這麼個肎節兒,這二位誰能忘得掉誰?

不過,人生在世,全靠演技;那畢竟是以前了,現在賀拔嶽需要摸摸高歡的底兒,高歡也需要在他和元修總對決的時候,賀拔嶽能幫自己最好,不能幫自己,那至少也得兩不相幫。所以,高歡在招待馮景的時候可是下了血本兒了;不僅好吃好喝,甚至讓馮景代替賀拔嶽跟自己結為異姓兄弟。

可是高歡這番力氣白賣了;人馮景回去就跟賀拔嶽說,高歡專以詐取人,您可千萬別信他那一套!

賀拔嶽大笑,高歡就是個鳥人,懂了!

馮景回來這麼一描述,賀拔嶽因為早知道高歡是什麼人,所以無所謂;可是到讓宇文泰來了興趣;他決定去晉陽會會高歡。

在徵得賀拔嶽的同意後,宇文泰打馬如飛,直奔晉陽城。

賀拔嶽向來對宇文泰言聽計從;唯獨這一次沒聽,就斷送了前者的小命

這次見面,很有可能是未來的北齊神武帝和北周太祖之間最後一次面對面——

高歡此時紅透半邊天,再加上長了一顆很特別的腦袋;宇文泰應該對他印象深刻;可惜史書中沒有記載;有記載的倒是高歡一見宇文泰,頓生好感,聊了會子之後,就非要讓宇文泰留在自己身邊兒;人宇文泰不幹,好說歹說找了個理由跑回長安去了(“齊神武以為非常人,欲留之。太祖詭陳忠款,乃得反命,遂星言就道。)。

當然,高歡能混成一代梟雄,看人的眼光自然不會差;宇文泰一走,高歡就後悔了,立刻派人去追;但沒有得手。高歡的騎兵眼睜睜看著宇文泰一騎絕塵,跟被踩了尾巴一樣竄進了潼關(“齊神武果遣追之,至關,不及。”)。

當騎兵回晉陽覆命時,高歡怏怏良久,他可能已經有了感覺,這個名叫宇文泰的年輕人,將來很有可能是自己的一個大麻煩。

後來,果然如此。

後面的事後面再說;先說宇文泰跑回長安,見著賀拔嶽,宇文泰說,賀六渾也沒什麼稀奇的;您想除掉他,不難!

賀拔嶽向來對宇文泰言聽計從;唯獨這一次沒聽,就斷送了前者的小命

接著,就看出宇文泰的水平了;他對賀拔嶽說了這樣一段話——

“高歡非人臣也。逆謀所以未發者,憚公兄弟耳。然凡欲立大功、匡社稷,未有不因地勢、總英雄而能克成者也。侯莫陳悅本實庸材,遭逢際會,遂叨任委,既無憂國之心,亦不為高歡所忌,但為之備,圖之不難。今費也頭控弦之騎不下一萬,夏州刺史斛拔彌俄突勝兵之士三千餘人,及靈州刺史曹泥,並恃其僻遠,常懷異望。河西流民紇豆陵伊利等,戶口富實,未奉朝風。今若移軍近隴,扼其要害,示之以威,服之以德,即可收其士馬,以實吾軍。西輯氐羌,北撫沙塞,還軍長安,匡輔魏室,此桓文舉也。”

這段話翻譯過來,大致的意思是,高歡之所以沒有篡位的原因,就在於忌憚大人兄弟二人。侯莫陳悅之徒,他並不放在心上。大人只用暗中戒備,除掉高歡並不太難。如今,費也頭有上萬騎兵,夏州刺史斛拔彌俄突又有三千多精銳部隊,靈州刺史曹泥、河西流民紇豆陵伊利等人也都各自擁有部眾,不知道歸附哪一邊。大人如果率軍進抵隴山,扼守住要隘,恩威並施,就可以兼併他們,擴充我們的軍力。然後,再與西部的羌族、氐族和睦相處,安撫北方的遊牧部落,回師長安,匡扶帝室,這是齊桓公、晉文公曾建立的功業。

啥叫戰略眼光,這就是!

這一年(公元533年),宇文泰,26歲。

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賀拔嶽還能說啥,一拍大腿,就這麼幹了!

大計定好,賀拔嶽又給了宇文泰一個任務,讓他潛入洛陽,和已經跟高歡撕破臉兒的元修取得聯繫。

元修和高歡,幾乎就是當年元子攸和爾朱榮的翻版,元子攸是怎麼死了,元修再清楚不過。元子攸之所以失敗,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沒有外援。元修有鑑於此,特別看重當年西征軍的力量。

元修當著宇文泰的面,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他用刀割破胸口,滴出血來,放在容器裡,讓宇文泰帶給賀拔嶽,以示君臣同力,共除國賊之決心。在政治上,元修也極力拉攏賀拔嶽與宇文泰,以皇帝的名義封賀拔嶽為雍州刺史,都督二十州軍事;宇文泰為武衛將軍。

有了正確的戰略,又有了皇上的詔諭;賀拔嶽來勁了;公元533年8月,賀拔嶽出兵平涼,名曰放馬,實際上是炫耀武力,逼迫此處的一些小軍閥歸順自己。

賀拔嶽的大棒政策效果非常好,大軍所到之處,斛拔彌俄突、紇豆陵伊利、費也頭万俟受洛幹、鐵勒斛律沙門等少數民族部落都紛紛歸附。這裡邊兒只有靈州刺史曹泥不買賀拔嶽的賬,依然和高歡眉來眼去,勾勾搭搭。

靈州就是現在的寧夏靈武,自古就是邊塞重鎮,戰略地位異常重要。賀拔嶽統治集團的核心是長安(今陝西西安),在長安與靈州之間,地位最重的一個州是夏州(今陝西靖邊北),即五胡時著名的夏國國都統萬城。

夏州扼靈州之腹背,只要賀拔嶽控制住夏州,曹泥就不敢輕舉妄動。所以鎮守夏州的人選必須是對賀拔嶽絕對忠誠的,但除了宇文泰,賀拔嶽似乎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宇文泰是賀拔嶽的中樞大腦,賀拔嶽想讓宇文泰留在身邊當軍師。但在眾人的強烈推薦下,賀拔嶽權衡之後,還是決定讓宇文泰去夏州赴任。

讓賀拔嶽和宇文泰都沒有想到的是,宇文泰此次赴任,二人竟成永別!

有宇文泰在身邊,可以幫助賀拔嶽拿大主意,及時糾正賀拔嶽的錯誤決策。現在宇文泰不在身邊,有人暗中竊喜不已。

誰呢?

侯莫陳悅!

賀拔嶽向來對宇文泰言聽計從;唯獨這一次沒聽,就斷送了前者的小命

他為啥這麼高興?

原因說起來也簡單,這會兒侯莫陳悅已經被高歡策反,或者說收買了;正準備對賀拔嶽下手呢。

高歡既不傻也不瞎,賀拔嶽招撫關中各地少數民族部落、壯大自己的實力;高歡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這要是讓賀拔嶽吃肥養胖了,再想收拾那可就難了;因此高歡也把手伸向了關中。

高歡有個手下,喚作翟嵩;這也是個神人。單槍匹馬進了潼關,三說兩說,還真就把侯莫陳悅給說服了,後者計劃找個合適的時候,把賀拔嶽幹了。

機會說來還就來了——

咱前面說過,做了爾朱顯壽之後,關中總的形勢是賀拔嶽和侯莫陳悅下象棋;不過呢,在這兩個巨無霸之外呢,還有個小蝦米,這就是靈州的刺史,曹泥。

論力量,賀拔嶽此時當之無愧是老大,其次是侯莫陳悅,曹泥最弱;而且在賀拔嶽看來,曹泥其實應該叫曹尼瑪,因為他跟高歡走的很近。

所以,當西北一些小軍閥表示歸附賀拔嶽後,賀拔嶽便準備要滅了曹泥。

為了表示意思意思,這次出兵賀拔嶽主動找到侯莫陳悅,說,咱倆聯手,一起滅了姓曹的,地盤兒平分。侯莫陳悅這會兒正想找轍接近賀拔嶽呢,一聽之下,沒問題,幹了。

可是,當賀拔嶽把出兵計劃在內部傳達的時候,出現了不同意見;宇文泰極力反對!

宇文泰對賀拔嶽派來通知他這次軍事行動的趙貴說,曹泥地處偏遠,手下又沒多少部隊,對咱們構不成威脅;咱們眼下最大的敵人是侯莫陳悅;老大去打攻曹泥,其實就等於給侯莫陳悅一個信號,收拾了姓曹的,接下來就是他;與其這樣,還不如直接就對侯莫陳悅下手呢。

趙貴回去把宇文泰的意見一轉達,賀拔嶽一卜楞腦袋,沒聽進去。

賀拔嶽向來對宇文泰言聽計從的,唯獨這一次沒聽;但偏偏就是沒聽的這一次,斷送了賀拔嶽的小命兒。

因為之前有過一段並肩作戰的經歷,賀拔嶽自認為跟侯莫陳悅多少算是戰友;現在又打算聯手做生意,所以對後者沒啥戒心。

兩軍在靈州西南方向的河曲(今寧夏青銅峽)會師後,二人還經常喝喝酒,聊聊天;兩軍也經常搞個聯歡啥的。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賀拔嶽手下不斷有人提醒他,侯莫陳悅心術不正,要他注意安全,比如京兆太守雷紹就進言,侯莫陳悅賊眉鼠眼,不像個好東西,勸賀拔嶽要“慎之!”;但賀拔嶽照例不聽。

老話兒說,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只能說賀拔嶽命該如此!

公元534年2月,天寒地凍的,侯莫陳悅擺下火鍋回請賀拔嶽;席間,侯莫陳悅假裝肚子疼,說了聲要大號兒,便離席而去;還沒等賀拔嶽反應過來,侯莫陳悅的女婿元洪景已經拔刀在手,只一刀便將賀拔嶽的腦袋砍掉……

賀拔嶽向來對宇文泰言聽計從;唯獨這一次沒聽,就斷送了前者的小命

賀拔嶽都沒來得及叫出聲兒,死屍便栽倒在地。

此事,史稱河曲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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