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鹹力:初心如牆壁 入道得始終


郎鹹力:初心如牆壁 入道得始終


郎鹹力

“我只畫我看到的東西,感受到的美,我追求油畫的寫實主義,從來沒變過!”畫家郎鹹力常常重複這句話,每次說的時候都異常認真,身體微微前傾,直直地盯著你,似是怕你不相信,非要給自己的表述加上個感嘆號,兩隻眼睛睜得圓圓的,像是感嘆號下面的大圓點。

被注目者往往趕緊點頭,生怕點得不及時會“引火上身”。因為他接著說,我生活很隨意,人也隨和,不太計較事,但在寫實主義方面卻從不隨意,因為藝術觀念的不同,有時會和朋友爭執起來。

他的眼神帶著執念,讓我想起了十九世紀的法國畫家庫爾貝,熱情奔放又驕傲自大的他,揚起了寫實主義的旗幟。文藝復興時期,油畫的題材多以上帝、聖母的故事為主,庫爾貝則強調反映現實、真實的生活,不要古典主義的裝腔作勢,不要浪漫主義的無病呻吟,他說“我不畫天使,因為我沒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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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忙》 郎鹹力 作

郎鹹力是濰坊學院美術學院的老師,既不奔放也不驕傲,沒有一些藝術家或佛系或頹廢或鮮亮的誇張形象,外形不起眼,話也不多,只是談起油畫來才會兩眼放光、言語滔滔。真誠而單純,這樣的詞似乎不合適用來形容一位畫家,但感覺如此。他說,畫美女他也不喜歡化濃妝的,自然才美。對真且實的追求,化在骨裡,是他的可貴之處。

歐洲油畫的寫實主義實際是一個比較複雜的概念,庫爾貝只是強調題材的現實性,而自攝影術發明以後,寫實主義才算遇到強大的對手,五花八門的先鋒派被逼著創新、變形、越軌,改變了西方寫實油畫的主流方向。凡高就曾說過,“在藝術的領域中,頂點已經達到,將來我們肯定還會看到美的作品,但是比我們已經看到的更崇高的作品,是不會有了”。這有點讓像中國的唐詩宋詞。每個時期都會有人強調油畫寫實消亡論,但毫無疑問它體現和代表的美有著強大的傳承基因,一直影響到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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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納河》 郎鹹力作

20世紀是西方油畫自身發生劇變的時期,同時又是在中國生根發芽的時期。從50年代開始,油畫系一直是所有美術院校最難考的專業,因為油畫表現力是其他畫種所不及的,而它又是一外來畫種。那時的學生們則因年代原因受到蘇聯油畫的影響至深。中國油畫家們最糾結的問題是如何將中國畫和西畫兩者的精華融合,並提煉出自己的風格。說實話,以當時條件,能學好技巧都是困難的,創造與發展的難度可想而知。早期的畫家在接受了一些西畫的技法後,執意去進行民族色彩的個人實踐,結果往往是放棄油畫改國畫。也有像靳尚誼這樣的大家,在探索中國情調意境的油畫時,時刻不忘追本溯源,努力吃透歐洲油畫的本質。作為中央美院的原校長和中國美協原主席,他的新古典寫實理念及帶出的學生極大地影響了當代油畫學子。有趣的是,他晚年卻建議學生學中國畫,說“越畫越覺得油畫囉嗦,沒意思。中國畫太棒了,看起來舒服”。中國油畫家們的民族認同焦慮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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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伕》 郎鹹力 作

但郎鹹力總毫不猶豫地說,我從沒有糾結過,對中國畫也沒有太多涉獵,生來就喜歡油彩粘乎乎的質感,一直如此。

如此堅定,倒讓人好奇他學畫的背景。

1964年出生的他,父母都是濰坊柴油機廠的職工。有一天,父親從廠裡拿回一批廢棄的繪圖紙,讓他在背面畫畫玩,可能覺得總比在外面瘋玩強些。無論兒子畫什麼畫的怎樣,他都是大加表揚。父母的鼓勵激發了他無比的熱情,小夥伴傳看的幾本小人書,他可沒關心過書裡的故事,只忙著連夜把孫悟空等的人物形象畫下來,因為第二天要把書還人家。

兒子的執著更加得了父母的支持,他們從廠裡請了位會畫畫的宣傳幹事給他當老師,學著畫工農兵形象,也畫點靜物。沒用兩年,老師感覺教不了這位進步太快的學生了,於是將他推薦給了自己的福建老鄉,原益都教師——師範學校的美術老師楊元武先生。從嚴格而認真的楊老師這裡,郎鹹力算是走上了專業學習的道路,接受的也是西畫正統的基礎理論知識。素描、速寫、色彩、結構這些充滿魅力的字眼,讓他心無旁騖。除了畫畫,學校的文化課都不愛學。在那個對“藝考”這個詞“理解”不深的年代,1981年他畢業後只能去造紙廠當了一名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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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 郎鹹力 作

第一天上班,他就被巨大的紙磙子嚇了一跳,沒感覺到機械勞作的快樂,也適應不了別人下班後打麻將的習慣,他知道,他不應該呆在這兒,還是想畫畫。於是,在三班倒的空閒,他和楊老師的兒子楊大魯一起四處寫生,同時複習文化課目,備戰藝考,希望進入正式的藝術院校學習。楊大魯是山東美術藝考界的傳奇人物,五次考央美和浙美,專業都是第一,但因英語不行落選。但他把對繪畫的情感以及紮實的寫生方法都傳遞給了郎鹹力。郎鹹力至今常懷念自己當年的那份熱情。有一次,聽說一個朋友家有個石膏像,他們便一起去素描,一口氣畫到凌晨一兩點,在暗黑的夜裡騎著自行車往家趕,分明是恐懼的,多虧心裡那團火頂著。1986年,郎鹹力以專業課第二名的成績進入山東藝術學院油畫專業,而因睡過頭再次錯過央美的楊大魯也接受了山藝的破格錄取。

那個年代的藝術本科生數量極少,所學專業多是源自內心深沉的喜愛,來到藝術的海洋裡,沉醉的學生會爬窗溜進畫室徹夜作畫。理想終成的郎鹹力更是珍惜這得之不易的時光,像海綿一樣貪婪地吸收著油畫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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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像系列 郎鹹力 作

一直以來,有純粹的傳統老文人表示“痛恨”徐悲鴻,認為他毒害了中國畫。因為自他而始,迄今各美院都把素描當成了基礎必修課,學子們進畫室就得三大面、五調子、透視、比例等等,由這些理論看國畫不是比例不對就是透視不好,而一般並不承認學習中國畫非從素描開始。但素描卻是考試必須的。從這個意義來說,郎鹹力倒是沒走什麼彎路,難怪也不從糾結,因為從小接受西畫的基本功練習,從開始就傾心於油畫的感染力。曾有一位老師看了他的速寫作業後,惋惜地問,為什麼不學國畫?他心裡答,從來沒想過。畢業時,著名的專業雜誌《美術》作了一期畢業季的專題,將他的畢業作品《車伕》刊登在雜誌封三上,並專門標明瞭學校的名字,這也是山藝唯一入選作品。他至今還保存著那本雜誌,覺得自己挺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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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學院教授》 郎鹹力 作

命運之神青睞一個人的時候,卻往往也會讓他多受挫折,像失明的貝多芬,割了自己耳朵的凡高,掉進懸崖的張無忌。而郎鹹力在畢業時竟發現自己對油畫材料松節油過敏,兩隻眼睛整天痛癢腫脹,過度的使用眼藥又導致了激素性青光眼,一個酷愛油畫的人竟被醫生禁止再接觸這些東西了。這種打擊真的讓他欲哭無淚,眼疼也不敢哭。

大學畢業,被愛情“牽”回到濰坊的郎鹹力成了一名繪畫老師,十幾年的時間沒敢動油畫,只是潛心教學,給兒子做飯,小酌幾杯後與朋友侃侃油畫理論,在學生圈裡口口相傳的是,郎老師畫得好且教得好,許多家長也慕名上門,這也讓他小有成就感。2012年,亦師亦友的楊大魯早已在油畫界大有名氣,見到他說,你那麼好的專業功夫,不畫畫太可惜了。而此時,他的眼睛在一位老中醫的調理下,竟奇蹟般的好轉了。創作的熱情與十幾年積蓄的能量一旦碰撞,其勢真如燎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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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像》 郎鹹力 作

他跑到新疆寫生,無垠的草原、明澈的天空,生動的人群,壓抑已久的畫意驅趕著手中的畫筆,只有寫生的快感能幫他忍受高原反應給一個高血壓者帶來的種種不適。著名油畫家全山石曾說過,新疆是畫油畫的好地方,“氣候乾燥、空氣新鮮,炊煙和霧氣很少,感到特別透明。遠遠的高山上的羊群、石塊,肉眼都能一目瞭然。色彩明確、造型整體,真是適合油畫表現。”郎鹹力說,只有遇到打動自己的畫面,他才會開始創作。而他的作品真的不僅僅打動了他自己。《高原上的節日》2013年在第十屆藝術節山東分展獲銀獎,併入選全國美展獲優秀獎。《歡樂時光》2013年入選泰山之尊全國美展並被收藏。《雪域風情》2014年入選第十二屆全國美展並被山東省美術館收藏,並在今年入選“山東省紀念改革開放四十週年進京展”,在中國美術館展出。

這三幅新疆題材的作品是郎鹹力用水粉小試牛刀,沒想到一亮相就得了滿堂彩。這幾副畫聚焦的是新疆塔吉克男人的一種民族傳統體育活動“叼羊”,這是在當地結婚、生孩子、節日,都可以舉行的歡樂而激烈的比賽。畫中的人物衝群叼奪、奮力堵截、合力拼搶,胯下的犛牛肥碩雄壯,奔跑中飄舞的黑色長毛,翻騰的塵沙,湛藍的天空,整個畫面和諧飽滿、明快鮮活、充滿張力。《雪域風情》裡奪羊人張口緊緊咬住馬鞭,使勁前傾的身體,一手奮力搶奪,另一隻手扯住韁繩,牛鼻子被扯疼了,不得不咧開嘴扭歪頭……每個細節都如此栩栩如生,讓觀者身臨其境,躍躍欲試。

奪羊人拼了,郎鹹力也拼了!三次入選全國美展,已經取得成為中國美協會員的資格,但他沒提出申請,因為他從沒忘記自己的初心——“我是畫寫實油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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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奇像》 郎鹹力 作

再次上路,他選擇了更高的起點。2015年,年過五旬的郎鹹力考入中國藝術研究院油畫院,師從油畫院的院長楊飛雲教授,並在班裡擔任班長。楊飛雲是中國現代油畫界的扛鼎人物,寫實派的代表,也是郎鹹力的偶像。楊教授告訴學生,美術的根本意義是用繪畫技術來表達美感。美感是發端於心靈對於美好事物的感動。在藝術創作中沒有感動的美是蒼白的,沒有美的感動是低俗的。對美好事物有感動的人,是由他內在生命中的品質格調所發生的。只有熱愛生命、關注現實、貼近自然,才能遠離蒼白與概念;只有出自藝術家心靈的感動才能真正的感染人。這些理論真實地撼動了郎鹹力,也解決了他一直以來拋開技巧層面需要解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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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扎》 郎鹹力 作

一年的學習,讓他從技術和理念方面都有了質的飛躍。在畫好平時作業的同時,課餘時間他完成了三幅油畫創作,均於2016年入選全國美展。《高山之舞》入選中國精神---第四屆中國油畫展(寫實展),《幸福時光》入選“同心築夢”第二屆中國民族美術雙年展,《歷史的對話》入選第五屆全國(大芬)中青年油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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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時光》 郎鹹力 作

《高山之舞》和《幸福時光》畫的還是他喜愛的新疆題材,塔吉克青年結婚的場面。叔本華說過,一切藝術皆趨於音樂。音樂是抽象的,但最具有秩序感,它又是自由的,最適合抒情並激發想像力。在這兩幅畫裡,婚禮表現的對愛情的感動和對生活的激情,讓人仿若聽到了音樂的旋律。《幸福時光》裡主要有黑白紅三種色塊,白馬、白雲、白雪山,黑色的服飾鞋帽,黑白相間的牧羊犬,紅色圖案的馬鞍毯,紅綢布的禮帶,紅色的新娘紗服,紅白相間的新郎帽纓。馬兒緩緩前行,新娘羞澀地扭過頭看不見模樣,新郎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握著新娘的手腕並拉到胸前,嘴角剋制的微笑是難以掩飾的幸福。三種色彩跳躍卻有秩序的排列,像一曲悠揚而歡快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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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之舞》 郎鹹力 作

《高山之舞》構圖十分講究,背景是吹鷹笛的男子和觀看的婦女孩子,前方跳舞的青年扎著粉色圍巾,膝蓋微屈,細長的左手反貼後背,右手伸向前方,經典的新疆舞蹈動作,一下就讓觀者心裡跳出這樣的節奏,“來來來,來來來,打起手鼓唱起歌,我騎著馬兒翻山坡……”畫家像一個充滿激情的指揮家一樣,用生動的筆觸調和著美麗的色彩,讓人彷彿聽到了草原上鷹笛傳來的節拍,禁不住想一起舞起來。

《歷史的對話》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創作。畫家用各種對比來表現文化的碰撞。現代西方人站在東方古老的大鼎前,同行的也有中國面孔,背景卻是歐洲的雕塑。畫面最前方的兩位老年婦女,一位綠衣白髮,一位紅衣黑髮,驚歎,好奇,注目……每個人物的表情都刻畫得十分精到,結構塑造、邊線處理、色彩運用等方面的完美體現,讓人看到了畫家紮實的功底和巧妙的心思。雖說對比的層面如此之多,但整個畫面卻和諧而典雅,一群各有動作的人在高闊的博物館裡,並沒有喧鬧的感受,有的是來自對歷史的悠遠思索。古典寫實主義不僅僅是一種繪畫技巧,它應該是一種人文精神,是拒絕浮躁,追求寧靜崇高的美的境界,這也應該是畫家思索並想表現的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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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對話》 郎鹹力 作

如何用心靈的感動真正地感染人,郎鹹力用實踐交了答卷。2017年,作品六次入圍全國美展的他,成為中國美協會員,也是目前濰坊地區寫實油畫類唯一的一個。作為優秀畢業生,他受邀參加了中國油畫院的十年校慶,並在校慶文獻上發表了感言。他在文中寫道:藝術之路十分漫長而艱辛,它不是虛假的諂媚和附和,而是對自己執著的那份毅然和忠誠。“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憑藉這個信念,讓我一點點堅持下來,在油畫院這塊閃爍著古典寫實主義的淨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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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風情》 郎鹹力 作

藝術家風格的形成,一般基於兩個方面的完美結合:一是他對傳統的理解與吸收,因為前人的作品浩瀚如海,他需要選擇能傳達自己的圖式:二是藝術家的審美敏感性和個人氣質。我們知道“單純而統一”是歐洲古典藝術的最高目標與價值判斷標準。這樣就不難理解,“心如牆壁”的郎鹹力為什麼會對古典寫實主義如此忠誠,個人秉性和藝術精神是遙相呼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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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的節目》 郎鹹力 作

藝術家的風格往往也呈現在他的生活上。長期接觸西方藝術,郎老師的胃口也西化了,哪個超市的乳酪麵包好吃,哪個牌子的黃油便宜都門兒清,喜歡把朋友叫家裡,品品威士忌,嚐嚐他用三個小時烤的無比美味的腱子肉。當老師的收入不多,而油畫材料花費不菲,但他也沒怎麼考慮過走市場,因為他崇拜的老師們總是把畫捐給博物館,並不因天價就賣,“先把畫好畫就行,我是寫實主義,不弄虛的。”他常常說,“不愛看的不看,怕花了眼,不想聽的不聽,怕亂了耳。就和老婆談過戀愛,從來沒有緋聞”。說的時候很認真,眼神一如既往的堅定,並沒自誇的意思。

郎鹹力藝術簡介

郎鹹力 ,1964年11月出生於山東濰坊,1986年考入山東藝術學院美術系油畫專業第一畫室,1990年7月大學畢業,獲藝術學士學位。2015年中國油畫院訪問學者。現任濰坊學院副教授,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山東省美術家協會水彩藝委會成員,山東省濰坊市奎文區油畫協會副主席。油畫作品多次入選全國及省、市美展並屢次獲獎。

2013年8月作品《高原上的節日》在第十屆藝術節山東分展獲銀獎,併入選全國美展獲優秀獎。

2014年3月作品《歡樂時光》在泰山之尊全國美術作品展中獲優秀作品獎,作品並被收藏。

2014年8月作品《雪域風情》入選第十二屆全國美展。並被山東省美術館收藏。

2016年10月油畫作品《高山之舞》入選中國精神---第四屆中國油畫展(寫實展)。

2016年10月油畫作品《幸福時光》入選“同心築夢”第二屆中國民族美術雙年展並被收藏。

2016年9月油畫作品《歷史的對話》入選第五屆全國(大芬)中青年油畫展,並在中國美術館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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