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好轮回「乡村旧事」

尿哥 ,臊佰之子,家中唯一男儿,农村起名有个讲究,贱名易活。他还有三个姐姐两个妹妹,尿哥打小娇生惯养,少小顽劣,长大后狡黠诙谐,长相精明干练,好客善饮,德行一般,人缘尚好,是我们家的族中近门。十年前和几个酒友于镇上喝酒,没去就说要一醉方休,结果真的休了,享年43岁,撇下妻子和两个儿子。

天道好轮回「乡村旧事」

尿哥结婚早,大儿子也已长大,转年就结婚成家,结婚之后和母亲兄弟一起出去打工,只留下媳妇一人在家。村中有一闲汉,垂涎新妇貌美,不止一日,多次言语撩拨,终不得逞,一日忽至家中,意欲强行,新妇疾呼,邻居听见赶忙过去,闲汉狼狈而逃,若论辈分,闲汉年纪不大,也是爷字辈,禽兽之心,可想而知。到了晚上闲汉正在睡觉,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听,吓坏了,是尿哥的声音,和生前的口气一样,都是老邻居,太熟悉了,尿说:我这儿没人玩,来我这儿吧!闲汉灵魂几乎出窍,第二天,再让人拨这个电话,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闲汉名叫啥,不方便说,在镇上和尿一起喝酒的就有他。接了电话后不敢在家,跑到了新疆。这个事,事有其事,情节真假,也无从考证,见面也不方便问,我只是希望尿哥真的阴魂仍在,护佑着他的家人。

尿哥的母亲姓骆,是在尿哥醉死的前一年去世的,得了几年怪病,村里人说这病叫失心疯,也有人说叫老淫疯,病发时,尽脱衣裤,赤身裸奔,看见粗壮大树,就搂抱亲昵,言语甚淫,好像与情人久别重逢一般,对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来说,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尿哥不堪其羞,先是用绳子将其绑在家中,不让她乱跑,但没人看管时候,她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每每都能完美逃脱,把衣服一脱,又出去抱树,有时跑的远几天都不回来,奇怪的是除了这个病,感冒发烧都没有,身体出奇的好。后来尿哥下了狠心,直接敲断了母亲的四肢,堆放在床上,像猪狗一样有一顿没一顿的养起来,不长时间,死了。在农村老人活着的时候孝与不孝都是其次,死后的葬礼还是很隆重的,请几班唢呐,甚至有请歌舞表演的,热闹几天方才罢休。下葬之日,尿哥的舅家人发现了死者四肢不是僵硬而是活动的,开始闹事,险些再出人命。尿哥自知理亏,只有磕头的份儿。也就在母亲亡故不到一年,尿哥就也随她而去,给村人留下了经久传诵的教育子女的“活”教材。

天道好轮回「乡村旧事」

其实,这个教材应该是他的母亲骆氏留下的。骆氏年轻时,体长貌美,肤白声朗,为一方美人,和我们是邻村,先是嫁到了另外的镇上,已育有两个女儿,上世纪50年代末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人人都为吃饭的事发愁,据说那个时候饿死了不少人,骆氏也不例外,在家没东西吃,带着两个女儿回了娘家,恰逢那个时候正时兴大锅饭,一个村一个大食堂,伙食长正是臊伯,臊伯个头不高,长相还算标致,上了年纪后还每天梳着背头,又是党员,尤其是说话善于插科打诨,风趣幽默,骆氏一见倾心,主动靠拢,吃饭的问题便从此不再是问题。在娘家一住就是俩月,丈夫来了,叫她回去,她不回,说回去会饿死,丈夫无奈就走了,再隔一个月,又来叫她回去,她还是不回,因为此时她已与臊伯难舍难分了,丈夫也早有耳闻,更是隔三差五的来叫她,她已经铁了心,放出恶言:想让我回去也行,除非你那俩光吃不做的父母死了,我再回去!丈夫这回才觉得绝望至极,回家后,心情抑郁,身体饥饿,不几日精神就出了问题,骆氏不在身旁,鞭长莫及,就真的迁怒于父母,用绳子拴住父母的双脚,轮番的在地上拖拉,直拖到背上血流不止,每次犯病就这么折磨他的双亲,父母年迈又加上饿的没有气力,不几天双双见了阎王,而他自从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精神了,熬过了最艰苦的荒灾之年,整日漂流街头,念叨着老婆和女儿,后来不知所终。

骆氏也没有兑现她的诺言,而是和臊伯走到了一起,回了我们村,除了带来的两个女儿,又生下了三个女儿和尿。我小时候经常在她家和尿哥玩,我叫她老骆母,村里人一般叫她老骆,中年的她收拾的还是很干净,院子也经常扫的很干净,在持家方面还是很有一套,但臊伯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种地农民后,在家里再也没有发言权,怕老婆成了他的终身职业。她家离队里的菜园比较近,有时她会指使我和尿哥偷偷爬进菜园去偷菜,拿回来后,她便很高兴,会赏给我一个他们家做的糯米团,轻飘飘的膨化糯米,当时卖一分钱一个,很好吃,这也是我喜欢去他们家的原因。有时候她们家丢了东西,她会扎一个草人或者捏一个面人,扎上针挂在树上,用开水浇,用口水吐,还会敲着锅盖在村子里骂,声音也很亮,能传播的很远。这就造成了她和村里其他妇女的交往很少,她也不大去别人家串门。但村里的大小事她还是知道的,因为村里还有一两个善于搬弄是非的妇女也没有去处,就把她视为知己,找她东家长西家短的过过嘴瘾。她的婆婆,我叫大奶,从记事起就是一个弯着腰的老太太,孤零零的在她家的旁边有一间小草房,每天踮着小脚提个小瓦罐去井上打水,见人就说骆氏的不孝,别人谁给婆婆挑水,她就会骂人家,我长大能挑水的时候,我经常给大奶挑水,她却没有骂过我,大概是念起我和尿哥关系不错吧。

我印象中骆氏冬天爱戴一个黑帽子,没边没沿,上面绣着花,脸白帽黑,平时不苟言笑,初一十五在家里的神像前烧香磕头,念念有词,到了春节还在院里摆个供桌,趴在地上磕头,我看着有点害怕。直到现在我看见女的冬天戴一个帽子都觉得不好看,可能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我母亲经常不让我去他家玩,说过的一句话我至今还记得: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坏人学坏人,跟着师婆下假神。当时我理解不了,仍然去找尿哥去玩,也学会了不少技能,譬如说往人家红薯窖里尿尿,看谁上厕所解手,点一个炮扔进粪池等等。

骆氏带来的两个女儿,都很漂亮,人也很好,但结局都不太好,大姐早年丧夫,带着两个女儿四处奔波,经历了多少人生的不幸,现在精神也不正常了,二姐的婚姻更是不幸,为了点彩礼被逼着嫁给了一个山里粗暴的男人,年纪轻轻就上吊自杀了,其他的几个人,三姐离婚后找了一个老男人,据说也有家,她的小女儿与一个和家族有仇的无赖私奔后结婚,最近这个无赖又杀了人,正在潜逃之中,只有一个女儿过得还算正常。

臊伯的名字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算是得到了应验,记得那年冬天,我回去看望病重的臊伯,他在单独的一间房子里,地上铺着秫秸,上面铺着被子,满屋子腥臊恶臭,不知道被窝里藏了多少屎尿,臊伯一直掉眼泪,嘴里一直嘟囔着老骆心狠老骆心狠,手不停的抖,身上也不停的抖,我们给他拢了一堆火。原来骆氏嫌他生活不能自理,脏,给他安排了单间。尿哥也在身旁,看到我们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过了年,臊伯就不在了。然后骆氏也开始了她的不归之路。

天道好轮回「乡村旧事」

现在我想起来这些陈年旧事,源于今年春节,一大早我们家族的一大群人去地里上坟,这是我们老家的习俗,在坟地里,碰见了尿哥的两个儿子还有孙子也来上坟,奇怪的是,他们只给尿哥一个人的坟烧纸,臊伯和骆母的坟就在旁边,他们竟然视而不见,更别说家族其他先祖的坟茔。家风如此,很难说清其中道理。有意思的是,尿哥的孙子,近十岁吧,在坟前说了一段话,算是对尿哥的在天之灵的一种安慰和祝福吧!他说:爷爷,祝你健康长寿!阴魂不散! 我们在场的人都禁不住笑了,臊伯是个诙谐幽默的人,尿哥也是一个爱说笑话的人,他的孙子继承了他们的风格,不知道是可喜还是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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