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子珺
＂吱呀——＂
宽厚的车轮在山城的雪地上碾过两道深深的痕迹，一辆越野车向着远处的山村疾驰而去。
城中屋舍灯火阑珊，雪山脚下的一座农家小院，门口挂着两簇似金黄铃铛的灯火，仿佛雪山一颤动，它们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你是个男子汉了，到了爷爷家，一定要帮着爷爷干农活！＂父亲严厉地要求道。他坐在后面愣了愣，一颗雀跃的心又阴郁下来。＂这也是对你以后从商，做生意的锤炼与考验！＂父亲不容置疑的话，似雪花一样纷纷落下。
走进小院，一股熟悉、温馨的味道扑面而来，一个硬朗的身子迎出门外，老人的脸上写满了喜悦：＂好、好，终于回来了，爷爷正盼星星一样呢……＂
他的眼前瞬间闪过某个夏日的夜晚，与爷爷一人搬一根竹椅，坐在门前的晒谷坪里，抬头仰望星空的情形。
爷爷抡着一把蒲扇，遥指着浩瀚神秘的宇宙，告诉他哪颗是织女星，哪颗是牛郎星，中间还隔着一条长长的银河，那是王母娘娘用金钗划出的天河，牛郎与织女只能每年的七月七日在鹊桥相会，平时唯有隔河而泣。
他痴迷地望着群星璀璨的夜空，就像挂满了夜明珠的深蓝色绸缎，广袤而深邃；银河就像一条乳白色的光带，自东北斜向西南，横贯中天，一头扎入黑黝黝的群山。
＂孩子，每颗星星都几乎黯淡无光，但聚在一起就会散发耀眼的光芒，只是为了给在黑暗中迷失旅途的人指明方向。＂爷爷瞥了一眼他，意味深长地接着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星星总会告诉你的。＂他晶亮的眸子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仿佛满天的星星掉进了他的眼睛里……
父亲是越来越忙了，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望着父亲日渐消瘦、憔悴的脸庞，他好几次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未吐出一个字。
在得知自己被市重点高中录取的那天，也获悉父亲被人抬入医院抢救的消息。＂你上了高中，一定要好好学习……＂父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以后公司就交给你了，你要做好准备……＂惨白的灯光映着父亲失去血色的脸庞，他在心里踌躇着，最终咽回了想说的话，下意识地朝着父亲点了点头。
入校的那一天，他站在自己房间的书架前，心里纠结了许久，终于将一摞摞天文杂志轻轻地抽了出来，默默地锁进了下面的抽屉……
＂知了——知了——＂七月流火，外面的蝉儿在尖声地阵阵催促，头上的电风扇在吱呀呀地圈圈转悠，课桌上摞起厚厚的课本与试卷，黑板上挂着倒计时的电子钟表。＂喂，你听说了吗？周末市里有个天文展览！＂同桌兴奋的声音将沉浸在题海中的他拉了出来，他的心里猛地一阵剧烈的跳动。
当他踏入展览馆、进入虚拟室的瞬间，他仿佛又找回了久违的自己，身体遨游于浩瀚的宇宙之间——四周一片蔚蓝，点点星光在闪烁，像是对他眨着顽皮的眼睛，不远处的银河更似一条玉带，牵引着他探索宇宙的奥秘……他自信地扬起了嘴角，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双手，紧紧地拥抱眼前的星球，沉睡在他心中已久的星空，又璀璨地散发耀眼的光芒……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在病房里突然响起，惊得四周的交谈声戛然而止，适逢外面的天空一下乌云密布，将整个世界的光亮遮蔽在另一头。＂你……你个不孝子！还想学什么天文？你在做白日梦吧？我决不会同意……＂父亲怒目圆睁，手颤抖着指向他，嘴唇哆嗦着，半天再没说出话，忽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五官痛苦地扭作一团。＂快！快叫医生……＂病床前的人群顿时一阵慌乱。他泪如泉涌地奔到床前，一下跪在父亲的身边，一个劲地捶着自己的脑袋，＂爸，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学天文了……＂
从此，他心中的星空如蒙上乌云，黯然失色。
＂各位同学，该同学以我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名校金融专业，让我们对他表示衷心的祝贺……＂他站在讲台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映照在他的脸上，刺得他眯缝起眼睛来，脑袋一阵眩晕，老师的讲话与台下的掌声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 繁星点点……就像我曾追逐的梦……忽隐忽现……想放弃时却又望见……它在身前……＂随着手机彩铃声一阵阵地响起，耳边传来熟悉的张杰的那首《星星》的旋律，他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父亲走了！去了另外一个星球！
雨淅沥沥地下着，他愣愣地撑着一把雨伞，目光呆滞，拥着母亲抖个不歇的肩膀，任她嘤嘤地抚摩着墓碑。下山时，雨水竟不知不觉地停了，一轮红日从云层里喷薄而出，映照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他顾不上母亲在身后的呼喊，费力地爬上了半山腰，守着父亲那座清新的坟茔，慢慢地垂下了自己的脑袋。
不知什么时候，夜幕悄然降临，他打了个寒噤，睁开双眼一看，满天的星星遍布洗净尘埃的寰宇，像点燃了无数盏耀眼的明灯，承载着无数人希翼的梦想。他仿佛望见昔日山脚下的农家小院，爷爷正坐在晒谷坪的竹椅里，摇着蒲扇，指着天上的点点繁星，一脸神秘地告诉他——
＂孩子，你究竟想做什么，星星总会告诉你的……＂
他猛地从山坡上一跃而起，眼中充满了坚毅，向着山下家的方向，义无反顾地走去！
头上繁星闪烁，地下明亮如昼，他即将启程出发……
（本文作者：济钢高中2016级文科实验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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