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上门裁缝

那些年的上门裁缝

早些年,江南的小镇上没有成衣店,裁缝店也极少见,裁缝都是上门服务的。他们吃饭的家伙——那笨重的缝纫机和铐边机走到哪家挑到哪家,所以,裁缝除了是技术活还是力气活。

裁缝陈叔年轻的时候长得一表人才,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虽是一介乡间裁缝,却长成了精干的白面书生模样,这让他在一大群面孔晒得黝黑的村民中间显得很特别,足够吸引我们的眼球。不过,在那个年代,长得好没大用处,如果长得好却不懂得低调还四处张扬,弄不好还会被当成人们口中“二流子”的典型,会被人指指戳戳的,长得好的人只有比他人更能干活才招人待见。陈叔之所以名扬四乡八邻,皆因既有一副好手艺,更有一副好人品。

挑着他们吃饭的家伙,行走在如羊肠般的乡间小路上,陈叔那白净模样和不算壮实的身板,让我总是疑心他究竟能不能承受两台机子的负重,同样白净的陈婶则永远都是拎着针头线脑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那些年的上门裁缝

请裁缝上门干活是要提前预约的,像陈叔这样名声响的,更得要提前排队请。每年过了秋收农忙季节,母亲会拿出压在箱子底下这一年还未用过的布票,请住在隔壁的知青回城的时候帮着买花布,那些布票要是不用掉,到明年就过期了。母亲请知青帮忙买布,一来是她从不曾有专门的时间进城逛过街,事实上她到今天也不会逛街,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老爸下班时带回来,二来,母亲绝对相信那些知青们的眼力,那些年轻姑娘穿得一个个赛花儿似的,一看就与乡下姑娘大不同,让她们帮着选布料一准没错,母亲希望知青们帮着带回来的布料做出衣服来让自家的小姑娘也穿出城里姑娘的样子,虽然那时候布料选择余地并不多,但母亲的思路在今天看来绝对可以人人点赞。

陈叔通常会提前跟主家了解你家究竟有多少活,比如说几件衣服几条裤子大人小孩子各多少,然后以此判定到底是做一天、一天半或者两天?并以此确定何时开始下家的活。能一天做完的活绝对不会拖成一天半,能一天半做完的也不会拖成两天。这也是他们获得好名声的原因之一,当然获得好名声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精巧的手艺。比如我母亲每年都请他们做惯了衣服,就知道每次买布的时候除了花洋布,还买一些一抹色的不带花色的布,最后如果各式花布做得多下来,他可以配一些一抹色的布料给孩子们做成配色的衣服,这样可以让所有的布料都能做到料尽其用,那些经过陈叔巧手拼搭起来的衣服穿在身上当时真有一种时装的感觉。当然,这样做要多费很多心思多花好多的工夫,这多出的工夫他们通常会加个稍稍晚些的班带上。

那些年的上门裁缝

陈叔上门,也不多寒暄,放下家伙就开始干活,男人量体裁衣,女人埋头缝纫,两人并不多话,各司其职,充分体现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为了节省时间,裁缝在哪家做衣服中午就在哪家吃饭,母亲通常都会准备一碗红烧肉一盘闷鸡蛋一碗烧豆腐外加些地里长的蔬菜,在母亲一声声热情的“吃菜”声中,肉和鸡蛋陈叔通常只会浅尝辄止,象征性地筷子点一下,因为他们知道几乎哪家都有几个猴急的孩子在一旁眼巴巴地盯着那红烧肉流口水。只是,如果要做两天的活,母亲通常第一天是不会让我们上桌吃肉的,第二天那碗肉放在饭锅上蒸一下还要继续端上桌,只有等他们吃完饭后我们才能躲到厨房里大块朵颐,三下五除二碗里便落下了底。

那些年的上门裁缝

有些裁缝上门做衣按件收费,陈叔是按天收费,不耽误工夫实际上也就是替主家省了钱,他们从来不会因为一天中多做了两件衣服就斤斤计较。我读小学的时候他们两口子上门干一天活工钱大概在五六毛钱的样子,我母亲在生产队里干一天活是一毛四,这样一算,他们一天的收入大概相当于干农活的两倍,从秋收后做到过年,他的收入要远远高过单纯的种田人家了,充分体现了“手艺就是饭碗”这个真谛。

我考上大学临离家的那个夏天,姨妈舅妈送了好多衣料,母亲请陈叔上门连做了三天衣服,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裁缝上门做衣。小镇上的成衣店就从那个时候慢慢多了起来。

此文曾发于《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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