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它依旧是台湾最好的史诗片

1989年的金马影帝是陈松勇。

就是在李连杰版《方世玉》中,扮演以德服人的雷老虎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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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届金马奖,片商本打算给同剧组的梁朝伟报名影帝,给陈松勇报名男配。

但陈松勇抗议:

这出戏的男主角有两个,我演的比较差吗?可以报名两位啊!

最终片商同意了,帮两人都报名了。

结果,那一届梁朝伟没入围,陈松勇入围且摘帝了。

公布影帝后,一同入围的成龙也跟着陈松勇上台。

成龙摸了那尊金马,笑说:

我拿不到,我摸一下。

其后,陈松勇用那浓浓的闽南语口音,还有那标准台客范,发表得奖感言:

要感谢的人很多,我会带着这匹马请他们喝酒。

兴起之处,他接着唱了句闽南语名曲:爱拼才会赢。

这部电影,当年在金马奖除了影帝外,还拿下了最佳导演:侯孝贤。

《悲情城市》

这么多年过去,它依旧是台湾最好的史诗片

《悲情城市》是侯孝贤第一次与梁朝伟合作。

当时,由于对林文清的角色写的对白不甚满意,而且梁朝伟本身普通话也讲不好,更不用说闽南话了。

于是,侯孝贤当下决定,干脆把他写成一个聋子。

后来,片中的梁朝伟只有一句台词,四个字:

我,台湾人。
这么多年过去,它依旧是台湾最好的史诗片

《悲情城市》也是侯孝贤与辛淑芬的最后一次合作。

在本片上映20周年的时候,金马影展发出一个寻人启事,要寻找辛淑芬。

找了3个多月,这位女主角依然没有露面。

多年后,侯孝贤再次讲起他如何发现了当时他最钟爱的女主角辛淑芬:

有一天,已经小有名气的侯孝贤在万国戏院门口,看到一个读高三的年轻人,那人就是辛树芬。

侯孝贤看傻了,半天不敢上前。

后来,她走了,侯孝贤舍不得,就跟上去。

到上天桥,过天桥,下天桥,结果还是舍不得。

于是,侯孝贤走到辛淑芬面前,掏出自己的身份证,跑到她面前说我是侯孝贤,是拍电影的,希望能跟你要个电话。

这么多年过去,它依旧是台湾最好的史诗片

那一年的侯孝贤才40出头,他拍的这部台湾史诗片,除了金马奖,还成为第一部拿到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的台湾电影,并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奖。

说它是史诗,并非夸张。

它的故事背景,是1947年台湾发生的二二八事件。

1945年,二战结束,日本战败。

台湾结束了51年的日据时代,回归祖国怀抱,史称台湾光复。

一切,似乎都充满了希望。

却不曾想,这个百废待兴的台湾,却在这个历史转折点上爆发了强烈的矛盾。

政治,民生,经济等方方面面混乱无序,而台湾民众与外省人之间又处在这样一个过渡磨合的历史节点中,存在了巨大的矛盾。

而国民党政府当时采取的错误政策,又使得这样的矛盾更为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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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任职台湾省行政长官的是陈仪,在他任职期间,发生了台湾的历史性悲剧:二二八事件。

1947年2月27日下午,一群缉私人员团团围住了林江迈的烟摊。

林江迈中年守寡,带着一儿一女艰难度日。

那一天,林江迈在解释,哀求均无济于事的情况下,终于爆发了冲突。

期间,一名缉私人员用枪托将林江迈打得头破血流。

这一下,围观群众也愤怒了。

冲突升级,在这个过程中,一名缉私人员傅学通向人群开枪,误伤当地群众陈文溪(20岁,胸部中弹,送医次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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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冲突再度升级。

到了2月28日下午,约四,五百名群众来到行政长官公署,向陈仪请愿。

但是,却遭到卫兵开枪射击,当场死伤数人。

这起冲突,已经演变为武装冲突了。

其后,由这个事件引发的冲突范围不断扩大到整个台湾境内,台湾陷于一片混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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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城市》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讲述了台湾一家人的故事。

故事是从1945年开始的。

那一年,林家经营的餐厅“小上海”重新开业。

老大林文雄(陈松勇扮演)的小妾生下了一个孩子,起名林光明,或许意为台湾将迎来光明的将来。

在那个节点上,林文雄在一场闲聊戏中,以“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母亲的坟头风水有问题“为开场,道出了母亲死后,林家四兄弟的境遇:

老二林文龙,战时被日本人征调南洋做了军医,自此杳无音信。

老三林文良(高捷扮演),战时被征去上海为日军做翻译,等到战后回来,却已是精神失常。

老四林文清(梁朝伟),自幼从树上摔下,导致耳聋,经营着一家照相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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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45年的节点上,虽然这个家也已经有所残缺,但看似接下去会往好的方面走了。

但没想到,到了故事的终局,林家却走向了家破人亡的境地。

老三回来后,虽然精神疾病治好了,但却因为和黑帮一起做起走私,贩毒的生意,最终遭到陷害被捕,出来后,再度患上精神疾病,成为废人一个。

做为家里大家长的老大林文雄,操持家里大小事务,也受到老三牵连卷入黑帮事件,最终落得在赌场里面被人一枪毙命。

因为耳聋,老四林文清算是个时代的边缘人了。

他只是专心经营着那家照相馆,而他又是家里读书最多的人,结交的也是一些进步的知识分子。

却也在“二二八”事件爆发后的清扫运动中被捕,直到电影结束,也没有他的最终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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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族的遭遇无疑是悲情的。

当这个家族的故事被投射到整个时代动荡背景下,则又折射出当时这个悲情的城市。

本来,这样的故事完全可以用极为商业化的手段,讲述得让人荡气回肠。

但是,它的风格却依然侯孝贤,用作家阿城对于本片的评价我想是较为准确的:

《悲情城市》是以“自然法则”出入,是以知识分子展现为现象,描述“自然法则底下人们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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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自然法则呈现出来的是什么样一个风格?

由于全片基本都讲闽南语,闽南语系的朋友看的时候,或许会有这样一个感觉:

包括人物说话的语气,行为等就仿似没经过艺术加工,而是真实生活的场景。

像林文清和妻子宽美这场戏,由于文清没法说话,因此整个场景是无声的。

而且镜头是不移动的,镜头中是文清夫妇二人,以及还不会说话,还在爬的孩子。

行为是收到一封信后,两人情绪产生了波动。

但间中,宽美还得分神照顾爬行的孩子。

这场景几乎就是默片,信的内容片中没说,但读到信后,由于人物情绪所带出来的戏剧冲突,则通过人物的动作,表情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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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悲情城市》里,侯孝贤用了不少长镜头与深焦镜头的拍摄方式。

镜头就摆在那里,不移动,人物就在这样的镜头里面进行表演。

而由于镜头摆放位置的原因,使得观众又有了第三方的观察视角。

宽美来到九份的戏里,机位是从山上远远拍下去的。

观众就好似个旁观的路人般,站在山上看着宽美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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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场景中,即使是宽美等人后来走到了近景,也是从屏幕的一侧出镜,宛似从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身旁走过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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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的几场戏里,镜头又刻意拉开一段距离,戏中人物始终处于远景和中景进行表演。

此时的观众视角,又宛如是站在医院走廊远远看着的旁观者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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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打架的一场戏,镜头也是拉得远远的,人物在镜头里面也显得小了。

此时的观众,又站在旁观这场武斗的第三者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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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戏,一定会有人觉得闷。

加上全片又几乎是闽南语对白,有的观众看不进去实属正常。

而对于喜欢的人来说,这种淡留下的意,却是足以绕梁三尺的。

据说,当时这部电影写了两百多场戏,但侯孝贤只拍了一半,因他认为,拍到这样的程度,意尽了。

而片中的意,则是通过个体人物,来侧写出那个时代的动荡。

有场戏,讲的是日本战败后,在台湾教书的日本女教师要回到日本。

临行前,她把一些物事留给朋友吴宽美和她的哥哥吴宽荣,以作纪念。

此时,镜头闪回,背景音乐用了那首挺好听的日本民谣《红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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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里,知识分子相聚喝酒,谈论着时局。

有人开玩笑讲了个笑话:

台湾光复后,日本国旗就没人挂了。

一些女人就比较节俭,拿着这些国旗给孩子做衣服裤子。

结果,孩子穿出去,那屁股上一个个红成一团,被人笑是猴屁股。

这些知识分子笑话也讲,而对时局的无奈和愤慨,也讲着。

但当他们听到窗外传来《流亡三部曲》的时候,又打开窗,围到窗口,一起跟着唱:

流浪!流浪!整日价在关内,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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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知识分子间的闲谈中,又讲出了当时这些人对自己寻不着根,无处寄托并带着愤懑的归属感:

(现在有人说我们被日本)奴化,这是我们自己要的吗,我们就这么贱?当初也是清朝把我们给卖了的。签《马关条约》的时候,有谁问过台湾人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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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意,这样的悲情,贯彻始终。

后来林文清一去不回,妻子宽美写给阿雪的信里,这么说道:

阿雪,小叔(文清)被抓了。抓到哪,到现在还不知道。当初我们也想过要逃,不过,再逃也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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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值得一说的是片中的配乐。

神思者为本片做的同名配乐,真是神来之笔。

它的旋律简单,但却大气,配合剧情来看,其中也带着一份悲凉之感。

尤其是片头和片尾两相呼应。

曲子开始的时候,是相对低声的铺垫;直到1:17分的时候,鼓声响起,全曲高潮伊始。

开场的时候,这一下高潮出现在“悲情城市”这四字片名出现之时,字与曲结合,预示了这个悲情气氛。

而到了结尾,低声铺垫处的画面,则是已经分崩离析的林家,到最后只剩下空无一人的屋子。

此时,内屋的等仍在一闪一闪地,及至曲子的高潮那段再次响起时,屏幕渐变为黑,片尾字幕出现,悲情与苍凉延续至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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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贤是这么说《悲情城市》的:

我并非要‘揭旧疮疤’,而是我认为如果我们要明白自己从何处来和往何处去,必须面对自己和自己的历史。电影并非只关注于‘二·二八’事件,但我认为其中有些事我们必须面对和解决。此事禁忌太久,更使我感到拍摄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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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我们再回到1989年的金马奖,就会发现这部电影与金马奖的故事也很有戏剧性。

《悲情城市》故事结束的时间是1949年,那一年,台湾进入了戒严时代。

《悲情城市》上映的1989年,台湾刚结束长达38年的戒严时代两年。

就在那一年的金马奖,《悲情城市》错失最佳影片,输给了关锦鹏的《三个女人的故事》。

那一次,连关锦鹏都觉得迷惑和不解,怎么可能?

而侯孝贤更是气得破口大骂:

金马奖一向就是分配的嘛!很烂!

侯孝贤还一度这么说道他和金马奖的关系:它恨我,我恨她。

但后来,2011年,金马影展组织评选了“五十大华语导演”和“影史百大华语电影”。

这次,位列首位的就是侯孝贤和他的《悲情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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