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不開的鄉愁隨墨香悄然暈染
從著名畫家石雨的《青山隔水是故鄉》看中國山水畫的原鄉情結
藍狐
山既為詩，水即為歌。山既為骨，水即為血。山既為魂，水即為魄。在山與水之間，所有的筆觸儼然已化作神思的觸鬚，所有的水墨確乎都變成靈感的爆破。縱是山勢逐日增高，流水愈發湍涌，但凡登高，只待望遠，鄉關的樣貌仍會歷歷在目，猶在眼前。爾當揮毫至此，抑或觀賞至此，一幅畫所能夠給予人的內心感受，顯然已不止是山環水繞、松柏傲立、鶴舞雲翔、道骨仙風，更多的甚爾還會縹緲抑或洶湧出早已積澱在心靈深處那無以計數的原鄉樣貌，家國情懷。這是我在用心品味了石雨先生的山水畫作《青山隔水是故鄉》後的最初發現。耐人尋味的是，如此風範的中國畫作品由來相對較多，那麼面對雖風格各異但取向相近、意緒相關的山水畫卷，我們是不是可以追問，所謂中國畫的原鄉情結是否早已沉潛在了歷代畫家的意識深處？以原鄉的樣貌“推演”而成的所謂恢宏畫卷，終究會牽動了人們怎樣的熱切情懷？
一
《青山隔水是故鄉》系由石雨先生於2017年創作而成，畫幅長3.6米，高1.8米，畫作的題材選用了中國畫中的一個常規選項：山水。
現實而言，中國畫雖已歷經兩千餘年的傳承與發展，但其人物、花鳥、山水的取向卻並未發生徹底改變，一如西方畫系由來便以宮廷、神話、田園等為取材對象一樣，儘管技法、材質抑或畫風多有變換，但直抵心神的尊奉與傳承卻愈發深切，恆久不變。換句話說，某種情況下，一幅畫作中的花鳥或許已不止是花鳥，一幅畫作中的山水或許也不止是山水，因為在畫家心中，在畫作之外，其可能傳導的“主觀情感化的世界”，以及如影隨形的“原鄉風物的生存特質”，往往更容易勾連了畫家的創作指向，及至在終於被審視之時，仍會被參透出其間暗藏的主旨，悄然揜映的意象。
自然，帶着這樣的認知去品讀石雨先生的山水畫作《青山隔水是故鄉》，我無疑首先把“參透畫外功夫”當作了解析的要點。這也就是說，在欣賞進而審視石雨先生《青山隔水是故鄉》畫作時，我所關注的已不僅僅是那嶙峋峭拔的層巒疊嶂、那霧鎖煙環的萬千氣象、那屈曲遒勁的參天古柏、那雲鶴翔集的仙風道骨……而是畫家透過這山這水這人這鳥所悄然傳導的內在意緒，熾熱肝腸。我甚爾禁不住追問：此山此水緣自何方？道骨仙鶴意欲何往？縱橫江天多少寄託？山高水遠幾多熱望？雖然直觀而言，畫作所能提供給我們的視覺體驗已然相當豐美，但是一旦我們靜下心來逐一檢索那看似高峻的山峰，那看似充沛的流水，那看似裊娜的雲鶴，以及那看似卓然的傲骨，我們似乎總難免會隱隱捕捉到一種裊裊的神思，幾抹淡淡憂傷。可那神思那憂傷又因何而來？它究竟在向人們傳導著什麼，我們一時又都無從知曉。於是繼續檢索，繼續揣摩，繼續比照，及至終於發現，那遠山以遠的隱含，那流水搗碎的囈語，那雲鶴翕動的蒼茫，那道骨凝神的眺望……等等，幾乎每一個落筆之處，居然都像是被畫家悄然摻揉進了原鄉的山環水繞，原鄉的滾滾風塵，原鄉的音容笑貌。如此說來，倒並非表明我們原本已然熟悉了作者的原鄉情態，反而是說，又會有哪一幅的山水畫卷不是故鄉生態的升華與流變？我一向認為，只有把原本諳熟的事物由具象抽離而出，轉而再以抽象的構建精美地加以表述，其最終呈現的創造也才更富於神韻，引人遐思，凝神喟歎。關於這一點，我們既能夠在顾恺之的《洛神賦圖》得以發現，又可以在倪瓒的《江岸望山圖》中有所啟悟；既可以在龔賢的《溪山無盡圖》中偶見端倪，更可以在黃公望的《
富春山居圖》中陡現驚歎。
是的，畫幅之上的山山水水，或許就是畫家心頭熾熱處那魂牽夢縈的河汊山溪，它可能並不高峻並不磅礴，但只需描摹，也便立時會變得偉岸峭拔，超凡脫俗。我因而常常在想，畫家在甫一落筆的剎那，其心頭早已積聚的濃濃鄉愁，也便會轉瞬隨著那墨跡的渲染爾愈發的深濃起來：勾一座故鄉的山、皴兩片故鄉的林、點三層故鄉的浪、擦四方故鄉的雲、染五遍故鄉的煙……在一幅絕對全新勾勒的畫作之上，一遍遍地描摹進而放大自己何其熟悉的原鄉樣貌，讓關聯故鄉的太多夢幻逐一清晰，逐一呈現，直至成為一種可觸可感、可歌可嘆的直觀模板——這無疑當是石雨乃至其他更多與之同樣懷有深深原鄉情結的畫家們所時常領略的獨特體驗。
我想，某些時候，“畫熟悉的陌生”抑或“畫陌生的熟悉”，其實早已經成為某些相對成熟了的中國畫家每每藉以溫潤鄉愁、放逐夢想的直通命脈的瀝血呼喚。
二
再聲名顯赫、筆下生花、翰墨飄香的畫家，也終歸無法走出原鄉賦予的半尺生宣。平生描出的第一點墨漬，仿佛人生踩下的第一行腳印，不是印痕，爾是拓片，會深深地烙印在心靈的感光板上，執拗地輝映著你的每一次描摹，來把它無數遍地、虔誠地加以呈現。
這樣說來，不是畫家對故鄉的依戀難以割捨，而是故鄉之於每一個與之關聯的生命個體始終無法忘卻。關於這個問題，著名作家莫言就曾執拗地認為，對於生你養你、埋葬著你祖先靈骨的那塊土地，你可以愛它，也可以恨它，但你無法擺脫它。“遍翻文學史，上下五千年，英雄豪傑、浪子騷客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留下的和沒留下的詩篇裡，故鄉始終是一個主題，一個憂傷而甜蜜的情結，一個命定的歸宿，一個渴望中的或現實中的最後的表演舞臺。”
一個渴望中的或現實中的最後的表演舞臺，無疑對畫家、對歌者、對詩人等都是適用的，而且，一旦畫家或者作家的再創作過程中有意無意地“借鑒”了故鄉的元素，那麽有關故鄉的地理环境、自然植被、人文风俗、饮食起居等等，也便会無法抵擋且精巧神妙地被融会到畫家或作家所創作的情境中來，成為他畫境（故事）的依託，物象（情緒）的依傍。對此，莫言也曾有所談及，他說“當你構思了一個故事，最方便的寫法是把這故事發生的環境放在你的故鄉。”他甚而還為此列舉出了孫犁的荷花澱，老舍的小羊圈胡同，沈從文的鳳凰城，瑪爾克斯的馬孔多，喬伊斯的都柏林……等等一長串的故事發生的環境與作家故鄉的“綜合體”來加以佐證。由此，我們似乎已更加真切地感知到，石雨先生的《青山隔水是故鄉》所呈現的，已不僅僅是一幅“筆中有墨，墨中有筆，乾濕濃淡，相得益彰”的恢弘的山水畫作，爾更是一幅蘊含了萬千故鄉風物、勾連了百轉思鄉情腸、寄託了無數長夜夢回、溫潤了無限滾燙鄉愁的“風物誌”“還鄉圖”。
三
身為中國國畫院副院長、中國書畫研究院畫家、中國民族畫院畫家、國家一級美術師的石雨先生，雖剛過知天命的年齡，卻已在中國畫的造詣上日益凸顯。他曾參加於1998年在韓國舉辦的世界美術大展，並先後在香港、澳門、珠海、深圳等地舉辦畫展，更有多幅作品被成功拍賣，或被钓鱼台国宾馆、部分國家首腦永久收藏。石雨先生精工人物、花鸟，尤擅山水，其畫風粗狂苍拙，意蘊廣遠，笔墨流畅准确，靈動盎然，往往總是會在大氣磅礴之間，悄然傳遞出幾抹曼妙的意緒，讓人一經發現，立時怦然心動，陡生讚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石雨先生的“畫外之境”確乎已然超離了畫作本身所能傳導的既存景況，其“山外青山、水外綠水”的哲學意味抑或禪思神定，似乎正以其機富渲染功效的“心靈的筆觸”，生生地描摹在了人們的意識深處，揮之不去，反復顯現。
石雨先生對此也曾多有感歎，他說：“每一個畫家都是遊子，因為每一幅畫作只能算作是被一次次安放的故鄉。可是故鄉的風物風土風情屬實太多太多，又有那一幅畫作能夠全部承載？所以我只得一幅一幅地畫下去，畫下去，一次次地通過半尺生宣和自己的鄉土親眷‘見字如面’……”
當然，無論如何牽連，如何撕扯，如何癡纏，畫家之于故鄉的再創造永遠都只能是：超越。對此，石雨先生感言：“我記得托瑪斯·沃爾夫說過這樣一句話：尋找到故鄉的辦法，是到自己心中去找它、到自己的頭腦中、自己的記憶中、自己的精神中以及到個異鄉去找。我想這對於離鄉多年的我而言，實在稱得上是個佐證。我用我的畫筆在異鄉執拗地踐行著對故鄉的復歸和尋找，並且也在這個尋找的過程中，更加深切地認知和感應到了故鄉對於一個遊子的無聲掛懷與默默給養。而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認知和感應，我也才愈發覺得，只有當之於故乡的梦幻和情感全然地凝結于自己筆端的山水之中，一個遊子心中的那些永遠也化不開的鄉愁，也才真正找到了靈感的寄託和超越的可能。”
石雨（魏武双）1955出生，抚顺教育学院艺术系美术专业毕业，进修于鲁迅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现为中国书画研究院会员；中国书法研究院研究员；中国民族画院画家，中国国画院副院长，龙虎书画院副院长，国家一级美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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