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炊事兵总决算:终战时刻


海军炊事兵总决算:终战时刻


前情提要1945年8月,战争临近尾声,串良航空队里关于美军登陆的传闻四处流传,特攻队员寻衅滋事的情况也多有发生,再就是有关本土决战的鼓动。在某些军官的激励下,主计科下士官们递交联名书请战,高桥兵曹却为如何摁下血指印发愁。

最后的调职令

我记的是在昭和20年(1945年)8月10日之后,也就是联名书事件后不久,我突然接到了调职命令,由串良航空队调往鹿屋基地的九州航空队任职。与此同时,我再次获得晋升,成为海军一等主计兵曹。

当时,我并不知道战争还有几天就结束了,但是美军即将在志布志湾登陆的消息已经在串良传得沸沸扬扬,在军营里已经有人沉不住气,准备开溜,倒是当地的居民异常冷静,好像他们已经预感到战争就要结束了。

此前每每听到有关“本土决战”的鼓噪时,我都是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不大相信用竹枪一类的原始武器能够对抗装备精良的美国大兵。可是,如今面对美军真的可能登陆的前景,我也无法淡定了,要知道“敌军登陆”的志布志湾几乎就在串良的眼皮子底下啊,如果美军踏上九州海岸,那么串良肯定首当其冲,难道真的要我们组成敢死队去和美军拼命吗?在那段时间里,我从寄宿地房间的窗户眺望海岸的松林,想象着美军舰队靠近的场面,心里十分忧惧。

海军炊事兵总决算:终战时刻


■ 战争末期,一群手持竹枪的女子挺身队员列队行进。为了实施所谓“本土决战”,日本连女人都被动员起来,准备使用原始武器与美军拼命。

附近的居民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看到帝国军人都变得如此怯懦,肯定哀叹不已。正如之前房东太太对我说的话,我总觉得居民们也有很多类似的疑问和抱怨:“为什么不继续作战了?战争真的要输了吗?军人们尽是些虚张声势的家伙!……”

串良航空队内只是勉强维持着秩序和军纪,在军营周围到处都挖掘了防空洞和防空壕,大家一心只想着怎样在美军的空袭下保住性命,就算想和美军战斗也没有什么办法,天空中早就看不到日本的飞机了,地面的高射炮如果敢于开火,很快也会被美军飞机炸掉,总之航空队已经丧失了抵抗能力。在战争结束前夕,美军飞机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我们头顶低空飞行,高度低得可以看清座舱里飞行员的表情,看起来他们仿佛是在嘲笑我们一样。无论你多么的忧国忧民,此时此刻也是无能为力的。那年的夏天非常炎热,原野上的花草一如既往地茂盛,然而,航空队成员们却没有闲情逸致去感受盛夏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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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军拟定的登陆九州南部的“奥林匹克”行动进攻路线图,可见串良所在的九州东南海岸正是美军预定登陆的地点。

在接到调职命令后,说实在的,我感觉异常轻松,真心觉得调令来得太及时了。我对于战争的态度,在当时可以被认为是胆怯者,当然这一点是不能公开表露出来的,如果用现在的话讲,我属于温和派,而那些主张建立敢死队的下士官就属于强硬派。这次调职至少让我不必跟着那帮好战的家伙去参加敢死队,与敌人死磕。我们这些主计兵平时连枪都没有,就算组成了敢死队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话虽如此,但在平民面前还是要做出充满忧国之情的模样,为不能击退美军而深表遗憾,总之直到战争的最后时刻,我们依然在乎自己在国民心中的形象,尽量维持着海军的颜面。于是,我也常常装成“忧国之士”,也曾让心中激荡着“我帝国海军天下无敌”的豪言壮语。之前发表动员训示的主计科分队士,那个年轻的主计少尉曾在演讲中质问我们:“让敌人踏上日本的国土,你们不觉得羞耻吗?”他的呼吁确实曾经引起了我的共鸣,军人的责任心和现实的挫败感让我的内心陷入极为纠结的困境,就好像一个混不出头的小混混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洋洋得意地展示身上的刺青,其实心里已经自暴自弃一般。

鹿屋之行

当天皇发布终战诏书时,我正在从串良前往鹿屋的途中。串良离鹿屋约15公里,这次调动的距离并不远。我在串良航空队呆了一年多时间,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了,在临别之际难免依依不舍,借着处理交接事务、整理私人物品的理由迟迟不肯动身。后来,我又到寄宿地向房东太太道别,那些寄宿在外的部下我也挨个拜访,想和每一个我认识的人说声再见。当广播里播放天皇的“玉音”时,我恰好在一位部下的住处。

在前一天军营内外就通知说有重要广播,所以在那个酷热的夏日里,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家家户户都在收音机旁或露天喇叭下聆听“玉音放送”。广播信号的质量很差,夹杂着哔哔叭叭的杂音,天皇的声音含混模糊,有些话根本听不清,但大体上所有人都明白,日本战败了。我有些半信半疑,站在院子里发呆,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当时暑气逼人,阳光刺眼,我居然在烈日下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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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5年8月15日中午,日本平民跪伏在东京皇宫前的广场上,聆听“玉音放送”,昭和天皇在广播中宣读了终战诏书,宣告日本战败投降。

按照广播的说法,战争已经结束了,可我却面对着何去何从的难题:“我将去往何处?是该回到串良,还是继续去鹿屋?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去那个陌生的鹿屋基地。可是,虽然战争结束了,但并没有说要解散军队,那样的话还是遵令行事吧。如果我就此消失的话,算不算临阵脱逃呢?”单凭收音机里的“玉音”,我难以决定自己的去向,又想到日本投降后美军可以不受阻碍地登陆,他们又会怎样对待我们这些败军呢?想来想去,自己不知该做些什么,心如乱麻。最后,我决定将自行车寄放在部下的住处,徒步前往鹿屋报到。

我怎么都想不到在海军中的最后一次调职竟然是在战败时进行的,脚步难免有些沉重,走得也比较慢,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在到达鹿屋基地时,按惯例要先向主计科的先任下士官打招呼,没想到竟然吃了一个耳光:“你小子究竟在磨蹭什么?”打我的是经理部门的一个小个子下士官。

自从我升任下士官之后,这还是头一回挨耳光,而且还是在战争结束之后,我这样的遭遇想必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在被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我感到怒火中烧,但仔细想来自己也不是全无过错,调职令早就送到串良了,两地又相距不远,我拖延到现在才来报到,也难怪对方很不爽了,所以我只能默默地怒视着他,还好他没有再让我吃第二个耳光。

鹿屋基地内因为终战的消息已经乱成一团,气氛诡异。天皇刚刚在广播里宣布战争结束,我竟然意外地吃到了耳光,心里实在气不过,忿忿地想道:“我绝不待在这种地方,也绝不在那个混蛋手下工作,绝不!”于是,我下定决心消极怠工,什么事都不去做,也不靠近事务室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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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日军部队开始陆续解散复员,图为一位返乡的日军士兵向前来迎接的乡亲家人行礼致意。

幸运的是,在鹿屋基地航空队的给与室里我碰到了在经理学校认识的同年兵,而且我们还是同期生,他是给与室的实际负责人。在海军中,同年兵或是同期生都是关系极好的,相互间都会关照,我们两个同年又同期,自然更亲密一些。我被打的时候,那个同年兵也在场,他或许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所以没有分派给我任何工作。听他说,鹿屋基地在得知终战后下达了一道命令,全体成员可以暂时返乡,等候消息,其实这和部队解散没什么两样。我本来就不打算在此久留,再加上不想看到那个讨厌的先任下士官的脸,只想无所事事地呆几天,找个机会赶紧开溜。

因为返乡的命令,很多人都跑到基地给与室结算薪水,讨要路费,我那位同年兵和他的部下们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觉得对不起他,但我心里怨气难消,铁了心不去帮忙。那个先任下士官每次看到我都当我不存在一样。几天后,我对同年兵说:“喂!我要回去了!”他毫不意外,只是简单地回答道:“哦,知道了。”然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鹿屋。反正我最初也是抱着“来此看看情况”的心态执行此次“终战调职”,没有携带任何行李,所以走的时候也是一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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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因为要处理一些后继事务,我再次前往鹿屋基地。那位同年兵告诉我,在我走后,给与室里乱了套。那些急于返乡的队员们一齐涌进给与室,大声嚷嚷着要主计科发钱给他们,事态一度失控。情急之下,我的同年兵抽出日本刀用力插在桌子上,大声呵斥,才把那些家伙给镇住。“如果不拔刀的话,那些闹事的特攻队员根本不会听你的。”他后来如是说。第二次去鹿屋基地的时候,我没有看见那个打我耳光的先任下士官,不知道是被调职了,还是已经离队回家了,据我的同年兵说,他这个人在基地里不怎么招人喜欢。

踏上归乡途

总而言之,我如同走过场一般执行了调职命令,然后又回到了串良。战争结束不过几天时间,城里的氛围就发生了180度的转变,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敏感,在街上遇到的人看我们这些打了败仗的军人,眼光都有所不同了。

我回到之前寄宿的地方拿寄存的行李,房东太太热情地接待了我,让我很高兴,她并没有因为战争输掉了而鄙弃军人。房东太太问我:“高桥君,今后有何打算呢?你想回老家的话可不太容易呢,现在连火车车头上都挤满了海军人员,听说前些日子在隧道那里还死了不少人呢。”和之前一样,老百姓的消息总比我们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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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太太说的死亡事件可能是指战争结束后的8月22日在国铁肥萨线的第二山神隧道中,火车与穿行在隧道里的海军返乡人员相撞的事故,据说有56名海军军人死亡,其中包括21名特攻队员。想来真替他们惋惜,本来逃过了必死的命运,不曾想却死在回家的路上。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但是关于美军登陆的消息还在疯传。说起来很惭愧,包括我在内的海军士兵们在听闻美军即将到来时,依然心慌得不得了,都想赶紧离开串良。他们蜂拥到火车站,不管有票没票,都要扒上火车。面对这群气势汹汹的败兵,估计没有人能阻挡得了。

我也同样急着返回家乡,但听房东太太这么一说,我是没有勇气去挤火车了,眼下又没有其他回家的途径,只好厚着脸皮继续在寄宿地留宿几天。虽说战争的胜负并不是由我们下士官兵决定的,但是既然打输了,身为军人自然还是感到羞愧。相比急于回家的心情,我更恨不得早一刻离开军队,躲避旁人责怪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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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战争结束,军队解散,日军士兵们归乡心切,图为1945年9月乘火车返乡的日军复员士兵。

我毫无脸面地度过了两三天时间,才有一位串良航空队的战友前来找我,他是机关兵曹B,也是我的同乡。“高桥兵曹,要一起回家吗?”他突然对我提出邀请。

“怎么回去?”我试探着问他。

“走回去。”他平静地回答道。

“啊,从哪里走?”

“从志布志走……”志布志湾正是之前传闻的美军登陆地点。

“要是敌人在那里登陆怎么办?”

“这一点我已经有准备了,你要是决定和我一起走,明早五点到串良火车站会合。”他丢下这句话后就匆匆离开了。对于B兵曹的提议我完全没有头绪,也不能确定这样做是否可行,但归途中有人作伴总好过孤身上路,于是,我在当天晚上跟房东太太告别,说是先回家一趟再回来,然后就在房间里静待黎明的到来。

我把大部分行李继续寄存在房东那里,只带了些随身物品。我相信B兵曹“已有准备”的话,在约定的时间骑着自行车前往会合地点。我到达时天还未亮,B兵曹已经在火车站前等着我了,而且等在那里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另外四五个人,看衣着都是海军士兵,此外还有一辆运着行李的马车,而手持马缰的正是B兵曹。原来,他所说的准备就是用马车运行李。我心里暗暗责怪他没有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也会把行李都带来。现在,想回去取行李已经不可能了,只好和他们一起出发了。

下期预告:在战败后的混乱局势下,高桥兵曹加入了由同乡B兵曹组织的马车队,踏上返回四国老家的行程。B兵曹是个很有领导能力的人,充任了马车队的队长,而不愿管事的高桥君也听从他的指挥,沿着九州海岸向北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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