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六)

从南宁返回之后,南下的旅程就按下了休止符。

提行再起,已经是五个月以后。

这中间,若干赖以生存的俗事缠身,将我从闲云野鹤般的日子里拉了回来。

生活,如同名片。通常,一面,印着工作中扮演的社会人的角色,而把另一面留了空白。空白的那面,由自己随心所欲地书写。而我,便行走在名片的两面。我尽可能把背面书写得丰富多彩,即使它永远做不了主角。

出行的时候,把《浩荡两千年》装进行囊。这是我一惯的作派。关于行走,是一定要与书相伴,与历史相伴,与世界相伴的。在行走的途中,且行且思,才成就中年以后旅程的完满。

还记得读研那阵子,一整天一整天地泡在图书馆里,读书,作笔记。后来,上《战略管理》的吴老师请我在班上讲课,凭借的便是那一本本厚厚的笔记。那阵读的书,给我最大影响的有两本,一本是《谋略金鉴》,另一本,是吴晓波的《大败局》。

《大败局》以后,身为经济评论家的吴晓波又连续写了若干本,每本几乎都上畅销书排行。我喜欢读他的书,一是语言表达清晰易懂,二是内在逻辑严密有理。于是,一本一本读来,每每令我拍案叫绝,常有一见如故之感,而深以为然。刚刚读完的《历代经济变革得失》花掉我整整三个月,查阅大量的资料,把书勾画得面目全非,每一个角落都写上自己的心得。“悦读”之感益增。

所以,出门带上《浩荡两千年》,尤如带上晓波老师一般,可以随时翻开书来一番神侃。

有人说,晓波不过是个记者,不是学者,研究不严谨,说的话当不得真。我说:我也只是个读者,读时心悦而已。有认同感,有收获快乐,便已足矣。

而往广州之前,心里便基于近代中国经济的发展,对广州、深圳等前沿阵地存了诸多疑惑,只待一探究竟。

当然,还有虎门销烟、三元里抗英、广州起义、黄花岗七十二烈士、黄埔军校、中山纪念堂,等等,若干有着历史、鲜血与生命的故事的地方。

当然,有林则徐、余保纯,还有琦善、伍秉鉴。

因为书读得有点多,心里便绞绕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因为书读得还不够多,关于这些疑问,便总是找不到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王安石变法成为一个拐点,之前的中国领先于世界几千年,GDP占世界总量的1/3强。王安石变法的失败使中国再也不敢尝试新的制度而趋于保守,自此成为“闭关锁国”的自以为是的所谓“大国”。清末以后,迅速衰退。世界局势的发展使得中国最终被西方的船坚利炮打开了大门,“被迫”地开放了通商口岸。

几十年的动乱之后,新中国建立之初,曾经遥遥领先于西方的的中国已经由于对新的局势的不适应,在被“文艺复兴”时的大航海兴起的西方世界赶超了海上霸权以后,在被发源于英国的“工业革命”带来的技术革新与管理革新远远地甩在了背后以后,成为满目疮痍的“一穷二白”薄底子的农业大国。

故事写得很久远。答案的寻找要费尽我更多的气力。关于海上霸权与陆上霸权,关于经济体制与政治体制的不适应,关于集权与分权,关于中央与地方的博弈,关于有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而关于广州,我独独,且唯一,想要了解的,只是“广州十三行”。

飞机还盘旋在空中时,透过机窗,脚底下被一大片墨黑色的森林绵延不绝渗透着,又相互纠缠着的这座城市,叫广州。

广州给了我热情的拥抱,以36度的高温。

等我们寻到酒店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地名,叫:三元里。

有些故事,无论是褒是贬是真是假,在我到达之前,仅仅停留在教科书里,停留在百度里。而关于历史真相,也许就隐藏在正史与野史之间。无论有话语权的当政者如何粉饰,真相,始终只有一种。

随着时光的变迁,真相,也许已经变得面目狰狞,被美丽的假想的外衣装点得五彩斑阑也未可知。朴素的历史观告诉我:一切事件必有因果,而其中,必定有颠扑不破的内在逻辑。

例如前两日,我坐在省图书馆的角落里,如饥似渴的读《新中国经济发展60年》,试图把父亲口中所描述的那个疯狂的时代的若干事件串起来,寻找到其中的本质联系:国共合作、国共反目、金圆券、法币、恶性通货膨胀、三年恢复国力、土地改革、三反五反、一五计划的156工程、三面红旗、大跃进与浮夸风、赶英超美、三年困难时期、四清运动与五反、国家主席的设立与撤销、文化大革命、自由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的辩论、粉碎四人帮、安徽小岗村的血手印、恢复高考、包产到户、改革开放、物价闯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的建立、所有制改革、三驾马车、土地确权与流转、民进国退到国进民退……的整个过程整得明明白白。

而我又明明白白地知道,想要把这中间所有的逻辑关系弄清楚,实在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所以,不妨龟缩一回,只来看看“广州十三行”。

广州十三行创立于康熙盛世,是清政府特许经营对外贸易的专业商行。别名“洋货行”、“洋行”。1757年,随着乾隆皇帝仅留粤海关一口对外通商上谕的颁布,清朝的对外贸易便锁定在广州十三行。这里拥有通往欧洲、拉美、南亚、东洋和大洋洲的环球贸易航线,是清政府闭关政策下唯一幸存的海上丝绸之路。对于宫廷来说,在中国大陆南端,出现了一个富饶的“天子南库”。

明清时期的广东商人可分为牙商、盐商、铁商、米商、糖商、丝绸商、陶瓷商、烟草商、典当商、布商、药商等,其中以牙商最为著名。

所谓牙商,本来是指在城市和乡村的市场中为买卖双方说合交易,并从中抽取佣金的居间商人,亦称牙人。明清时,随着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牙商人数大大增加,形成了一个专门的行当,称为牙行。清代著名的广东十三行,就是指经营进出口贸易的十三家牙行商人。除了做生意之外,十三行还要与来华洋商打交道,从货物买卖到日常起居,事无巨细,都必须通过十三行。不过,这里的牙行数目并不固定,时有增减。

用现在的话简单地说:“广州十三行” ,是指创立于康熙时的十三家“进出口贸易公司”,至乾隆朝时,广州成为唯一通商口岸,此十三家公司也就垄断了所有的进出口贸易。进出口贸易获利巨大,其收益输入到皇室,成为皇家的“小金库”。所以,能拿到进出口贸易执照的一般都是些与皇家拉得上话的“显贵”阶层,是近代“官商”的典型代表。到后来,这样的进出口公司远不止十三家,但大家还是习惯地把这类具有皇家(官方)背景的进出口贸易公司称为“十三行”。

十三行建立到消失的两百多年间经历过多次大火,直到1915年7月13日,广州遭受水灾之时,十三行一带不慎失火,祸及专售火油、火柴等的同兴街。油箱爆炸,油浮水面,火随油流。火势更借珠江上首尾连结的船艇蔓延至河南大基头,珠江两岸顿成火海。同时因街道水深数尺,难以施救,大火持续两天两夜,25条大小街道尽成火场,烧毁商号、住户2000多家,造成重大生命财产损失。自此,十三行彻底从地理位置上消失,但它与皇家、西方列强之间微妙的关系,它被质疑替西方输入了鸦片从而导致了鸦片战争的或者不光彩的历史,却留传了下来,在十三行博物馆里等待着我去认识。

广东,这里曾被称作“岭南”,是被中原所唾弃的“蛮荒地带”,生活着未开化的“南蛮子”,历朝历代官员被贬,要么流放至西北边陲,要么便被派来广东。东坡先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膽州”之“惠州”是也。而此蛮荒地带,却成为中国近代经济的发动机,成为当代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带,从而造就一线城市“北上广深”中的两大城市。但凡先进的地区,它所烙印的文化符号便会流传开来,成为落后地区争相效仿的对象。所以,在我年少时,那些喇叭裤、大背头、翻翘、大耳环、牛仔裤、明信片、粤语歌曲便从广东沿海出发,吹向了整个中国,那时的歌星,如若还唱普通话的歌,便会被人认为土得掉渣,而年少姑娘的床头,一准贴着的便是周润发刘德华。

一个地区的发展,一个国家的发展,归根结底,和一个人的发展是一样的,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且允许我一介民主党派人士在此刻,心底里涌起的是那首歌:一九九一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且愿这个圈有着强烈的溢出效应,越扩越大,圈过了广东圈住了大陆,圈住了南海圈向了太平洋……

广州,一身的谜,且待我一一解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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