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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江 徐
每到年底，總要夢幾回已經故去或者還沒故去的親人，然後再失幾次眠。
前幾天，繼夢見祖父、姑姑以及其他幾位家人後，出乎意料地，夢見了八十杆子都打不著的古天樂。夢裡的他，慈善工程做到最後讓自己成為環衛工人，環衛車開到了樓下。我從二十層的窗口，大聲喊他“古牧人”，然後小花狗從窗口縱身一躍，跳進他的環衛車……
然後就是失眠。今晚，我喝了些米酒，原想通過酒意助眠。結果，不但沒有獲得預期的微醺感，反而比不喝酒更無睡意，更加清醒。有時，酒不醉人人自醉。有時，酒想醉人人不醉。
熄了燈，在微信手機上看書，唐詩鑑賞，王維的。可能受到現實環境的感染，格外在意他寫雨的幾首詩文。
一霎是“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一霎是“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又一霎，“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還有“輕陰閣小雨，深院晝慵開”，還有“雨中山果落， 燈下草蟲鳴”。
王維失眠的時候，認真聆聽窗外的秋雨。
已是凌晨一點，窗外依然有淅瀝雨聲，從傍晚開始，從早上開始，其實從冬至那天開始，雨一直沒有停過，讓我在有實行晨跑計劃一事上感到理直氣壯。今年冬天的雨，下得和祖母去世那年一樣多。
王維的筆下不單單有雨天，也有“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的豔陽天，偶爾還有“隔牖風驚竹,開門雪滿山”的大雪天。詩文世界、現實生活，都是都是陰晴雨雪輪番著來。即便是一生聽雨的蔣捷，多多少少，也總有風和日麗的日子吧，簡直是一定的。
雨下得再久，總會雨過天晴。晴天再多，總有黑雲壓城的時刻。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很喜歡王維這一首，或許詩人自己也不知該取何名，於是索性歸為雜詩。
它不像王維別的一部分詩作那樣具有形象化的生活場景與鮮明的個人印跡，它有點像宋詞，藉故鄉的梅花，說著鄉愁與懷念。這背後，影影綽綽還有難以明言、不願明言，亦或者無從明言的情愫。他有敏感而深情的一面。
詩人避開人情瑣務，一些事，一提便流俗。所有的難以忘懷，全在那株臨窗而植的梅花。
今年冬至回去祭祀，那天的雨下得沾衣欲溼。在老屋的妝奩裡翻到一些老物件，外婆年輕時候的證件照，外公工作時期的通訊錄，母親亡故時的費用清單……引人回憶與遙思。
後來又想起小時候一年一度的曬夏，大人從櫥頂搬下整捆舊書，記憶中有小人書，毛澤東選集，文徵明傳記，瓊瑤的《窗外》，岑凱倫的言情小說……這些還沒來得及好好翻看的書籍，都在老屋翻新中或被賣掉，或是遺失。
還有窗前的兩棵鬼百合、菖蒲，以及後門口的鳳仙花。自從記事起，這些花草就已長在那兒，沒人特意照顧看，它們自個兒一年年應時花開又花謝。鬼百合的花蕊沾在衣服上就洗不掉的。鳳仙花熟透的果實輕輕一碰就會炸裂的。那叢闊葉菖蒲，據說可以用來製作老人夏天攥在手裡的那種搖扇的。
忘了那年我幾歲，總之是年少時光，老屋健在。那幾天春雨綿綿，外婆坐在堂屋後門口納鞋底，一針一線，少有言語，歲月安靜得要命。後門口右側的幾株鳳仙花粉紅又深紅。放眼望去，自留地裡的油菜花燦黃一片，白色粉蝶不畏雨，只只冒雨停留在菜花上，有成百上千只。那場面，當時只覺驚奇，每每憶起亦覺神異。
老屋重建時，鬼百合、鳳仙花、菖蒲都被拔出。年深日久，越是想念。
終於在微信上問了舅舅，正如我想，那些花草是母親生前所種。舅舅說：我分析是你娘種的，這些花每年謝了第二年還會自己長出來的。
王維雖然沒有回到故鄉，不知道舊日的梅花今夕又怎樣。當他問及“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的那一刻，寒梅已在他在心頭綻開。
窗前的花年年開，你不再歸來。
【作者簡介：江徐，80後女子，十點讀書籤約作者。煮字療飢，借筆畫心。已出版《李清照：酒意詩情誰與共》。點擊右上角“關注”，收看更多相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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