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炊事兵总决算:海军没落者


海军炊事兵总决算:海军没落者


前情提要B兵曹组织的海军马车队在九州延冈附近的一座小渔村结束了陆上行程,弃车登船,渡海前往四国。B兵曹用剩余的物资和额外的金钱酬劳同一位渔民达成交易,乘坐渔船渡过布满水雷的丰后水道,航程中高桥兵曹一直担心会碰上水雷,所幸最终平安靠岸。

安然返乡

算来从串良出发已经过去了大约半个月时间,行走的距离大概有300多公里。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加入马车部队,跋山涉水地徒步返乡,因为就在我们沿着九州海岸北上期间,交通早就恢复正常了。美军最终也没有在志布志湾登陆,什么组织敢死队啦,在山林中持久抵抗啦,全都没有实施的机会,说真的也没有什么人想那样做吧?

那支战前自诩常胜不败的光荣的帝国海军也土崩瓦解了,平日里在民众面前昂首挺胸的我们现如今也羞愧难当,抬不起头来。如果美军真的在志布志湾登陆,身为海军就要在岸边和敌军决斗,如果丢下平民自己跑到山里“持久抗战”,那可真是太丢人了。回想起终战以来的混乱情形,我的心里满是惭愧,在从八幡滨到德岛的火车上,我不断地自我反省。

海军炊事兵总决算:海军没落者


■ 战争末期驻扎在马里亚纳群岛基地的美军B-29轰炸机,近景处是准备投掷到日本本土的炸弹,高桥的家乡德岛也是美军轰炸的目标。

我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德岛,然而家乡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模样了,满眼都是战火侵袭的痕迹。德岛在战争后期成为美军轰炸的目标,市区遭到严重破坏,到处都是废墟,我家因为在乡下所以免于战祸。我回来之前听说妻子已经返回德岛市内的娘家,于是在德岛站下车,根据模糊的记忆在一片残垣断壁里寻找道路,默默祈祷着妻子和家人能够平安无事。

一路上,我依然带着对往昔时光的留恋,想象着自己衣锦还乡的情形:“要是海军还健在的话,我应该是穿着下士官的军服走在这条街上吧。”可是现在,我只是一个落魄的前海军主计兵曹,军帽上的船锚徽章早就摘掉了,而且还背负着如同逃兵般的愧疚。尽管头顶的太阳格外耀眼,却无法驱散我心中的阴影。

妻子娘家的住所也毁于空袭,但她娘家人世代都是修建殿阁楼宇的木匠,他们发挥出职业专长,在瓦砾堆中收集木材,建造了一座相当别致的木屋,全家人都暂时安顿在里面。我在回来之前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我以为妻子和其他亲戚在看到我突然回来时,一定会面露惊喜,没想到当我站在门口时他们的反应竟然十分平静,仿佛我只是出门转了一小会儿,而不是阔别家乡数年之久,这反倒让我感觉非常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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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5年7月4日,129架B-29空袭德岛,62%的建筑被毁,超过1000人死亡,图为轰炸后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德岛市区。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终战前的7月4日,德岛遭遇了大轰炸,妻子娘家的房屋财产毁于一旦,她和亲戚们死里逃生,在废墟中好不容易建起栖身之所,但精神依然没有从空袭的恐惧中脱离出来,生活也十分困窘,吃不饱,穿不暖。在没有任何遮蔽的街上,每个人的脸都被晒得黢黑,以前那种文雅的城市人气息早已荡然无存,甚至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即使我的归来也不能让他们近乎麻木的情绪产生大的波动,真没想到家乡亲人的境况竟比我这个败兵更可怜。

年初我妻子离开串良时已经怀孕了,回到家乡后为我生了一个男孩。原本就不苟言笑的妻子在看到我之后,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只是“啊啊”地叫了两声,连句“你回来了”都没有说,直接把手中的婴儿塞到我的怀中,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这个新生儿比我想象中要瘦弱,在初次见面的父亲怀中居然没有哭,这个小生命的重量压在我臂弯里的感觉让我毕生难忘。

重返部队

或许有的读者读到这里会想,我回到家乡后就开始了平静的战后生活,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故事了,原本我也以为是这样。然而,在我到达德岛之前,一张由原部队寄出的明信片先于我本人送到了老家亲人的手中。

对于这次返乡,我其实并没有收到明确的通知或命令,在从家人那里得知部队上寄来明信片,我还特别担心会不会是逮捕我这个“逃亡者”的命令,但转念又想逮捕令怎么又会通过邮局送过来,不过擅自离队的愧疚感再度袭来。

“这是要给我什么惩罚吗?”我忐忑不安地读起明信片背面的文字,看过之后心情终于放松下来,原来是原部队希望身为主计科成员的我回去协助处理战后事务,从行文的语气看也非军队命令式的,更像是征询我的意愿,上面还写明战后处理事务所的办公地点在志布志町的某座旅馆内。让我喜出望外的是,这张明信片是誊写印刷的,似乎是匆忙印制的。在终战时我一直处于慌张之中,并不关心其他人的行动,可是看到这张明信片,我相信慌张的人不止我自己,誊写的明信片就是最好的证据,我的内心一阵狂喜。

海军炊事兵总决算:海军没落者


■ 日本战败投降后,陆军省和海军省分别改为第一复员省和第二复员省,从事军队的复员,高桥作为前主计科人员参与了战后的复员工作。

看过明信片的内容后,我毫不犹豫地决定按回来的路线重返九州,不过这次我是堂堂正正地坐火车回去,想起不久前我还跟着B兵曹的马车队翻山越岭地走回四国,现在又要原路返回,真是唯有摇头苦笑。虽然刚回到家又要离别,我也非常乐于接受原部队的工作请求,因为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件顺风顺水的好事。对于前海军军人,战争结束就意味着失业,我回到家乡一时间也不知道做什么维持生计,而回原部队处理战后事务也就意味着在当时的复员省谋得了一份工作,这样总比在家游手好闲强得多。再说我的行李还寄存在串良的房东太太那里,这次也可以顺便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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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志布志市志布志町,城市对面的海湾就是传闻美军登陆的志布志湾。战后初期,高桥曾在此地从事复员工作。

事务所设在志布志町也让我感到欣慰,如果是设在串良或鹿屋,我反而会感到压力。并不是说非要设在志布志町不可,但以我们当时极为复杂的心境而言,最好不要回到原部队驻地,这是在内地迎来战败的所有士兵的共同心理。简单地说,感觉“没有脸面去面对原驻地附近的居民”。虽说我们与他们无怨无仇,战败的责任也并非个人能够承担,可是民众毕竟曾经信任军队能够赢得战争,给予我们深切期待。无论哪国的军队,战败都是不光彩的,身为辜负国民期望的败军士兵更是深感有愧,不想在普通人面前丢脸。

在战败的氛围下,军衔越高的军人越是尴尬。如果只是最下级的新兵,在上级老兵的训斥责打下迎来战争结束,那可能还会获得平民的同情,而对于在平民面前接受下级兵敬礼的人,真的是颜面全无。更何况战争刚刚结束,人们对于战时的记忆还是那么鲜明,军人地位的失落也非常明显。我只是个职位低微的下士官,但也感觉能够在志布志町工作,从而避开原驻地居民的眼光,实在是一件幸事。

毛毯换烧酒

事务所设在志布志町前川桥旁的旅馆里,原鹿屋航空队主计科经理部门的大部分人都集中在此办理公务,包括军官在内大约有十四五人,我在经理学校的那位同年兵也在那里。旅馆的二楼全部被事务所包下来,原来分隔房间的隔板也被拆掉了,形成一个很大的办公室,室内摆放了几张矮桌,大家都伏案工作。

所谓战后事务其实内容很简单,就是给那些在终战混乱状况下“暂时返乡”的航空队成员结算退职金,并用挂号信寄给他们。详细的流程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记得下士官兵的退职金都按照高一级军衔的标准计算,比如我在终战时是一等主计兵曹,可以按照上等主计兵曹的标准领取退职金,而且金额相当于三个半月的月薪,这个政策我们称之为“波茨坦晋升”,算是海军最后的福利吧。


海军炊事兵总决算:海军没落者


工作本身并不费神,办公期间管吃管住,原航空队军需部门的库存还相当充足,我们吃喝无忧,又有薪水可拿,待遇极好,也就是说我们一边领着官方配给的生活物资,一边处理战败事务。担任事务所领导的前主计军官们依然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但我们这些年轻的下士官很难回到在军队中的状态,更像是普通公司的职员。无论从那个方面说,在这座缺乏海军氛围的城市里,我们相对散漫的态度倒也不会招致什么非议,如果是在佐世保或吴那样的海军城里,前海军军人的懒散模样必定会遭到世人的唾弃。

海军解散了,年轻的下士官们就像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当时多少有些自暴自弃,就像是一群“海军没落者”。在事务所里,我们相互之间仍按照以往的方式,以“分队士”、“某某兵曹”相称,这让我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海军的组织依然存在。总之,托身在经理部门的福,在终战后的艰难时局中得到了一份安稳的工作,真是幸运啊。

在志布志町的那段时光也有一些值得怀念的记忆,比如偷拿公家的海军毛毯换红薯烧酒,每天晚上都喝酒解闷,而换酒的地点是志布志市的一家书店。书店和烧酒还真是奇怪的组合,我至今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书店里会有酒。我和书店老板的相识纯属机缘巧合,在终战初期,想买本书都不容易,特别是词典、字典一类的工具书,更是不能轻易入手。我不记得是出于什么原因,那时突然很想要一本英日词典,便在休息时找到了这家书店。在和店主攀谈时,他意味深长地说:“要是你能拿毛毯来,什么的都好说,另外我这里还有红薯烧酒。”言下之意,可以拿毛毯等物资交换书或烧酒。

烧酒很容藏匿起来,麻烦的是怎么得到毛毯。我知道事务所里有来自军需仓库的海军毛毯,但是大块的毛毯太过显眼,我不可能公开带出来,于是以烧酒为诱惑,请另一位下士官与我合谋这件事。他在夜里避开巡视的军官,将毛毯从旅馆二楼的窗户丢到外面的街上,事先守在窗外的我负责捡起毛毯前往书店换酒,然后拿回来两人分享。我记得那时一条毛毯可以换一整瓶红薯烧酒。真没想到海军的“银蝇”特技到了复员省还能有用武之地啊。


海军炊事兵总决算:海军没落者


我们这些“海军没落者”并不是志布志市仅有的复员军人,随着军队解散工作的进行,越来越多的陆海军复员兵回到这里,我甚至还遇到了前串良航空队主计科的人,只不过相遇的情形并不愉快,还差点挨了顿揍。某天夜里,我和朋友一起去市里的酒馆喝酒,看到一位相识的复员兵,他是串良航空队主计科的炊事兵,之前碰过面,但我是给与室的下士官,跟他没什么直接接触,说不上很熟。

我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传闻说他在参军之前是志布志一带颇有势力的黑社会头目。我听某位下士官说“有人从市里寄信投诉他”,据说寄信人之前曾被他欺凌,怀恨在心,于是在信中写道:“此人生性顽劣,应该在军中好好教训。”我由此记住了这位炊事兵。不过,此事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海军炊事兵总决算:海军没落者


■ 日本酿制的红薯烧酒,在战后初期,高桥曾用偷来的海军毛毯交换烧酒来喝,也常去市内的酒馆喝酒解闷。

那晚进入酒馆之前,我们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也在场。我们在桌子旁喝酒,他则坐在前台背对着我们。我喝着酒,无意中向前台张望,意外地发现了他,果然是一副黑社会老大的样子,两个像跟班小弟般的男人坐在他两边。那两个小弟不时回头看着我们,叽里咕噜地谈着什么。我佯装平静,尽可能不和他们视线相交,可是他们交谈的低语还是让我无法集中精神,很担心他们在私下商量要对我这个前下士官进行报复性“体罚”。我瞬间感到非常紧张,总觉得那两个小弟在怂恿老大:“收拾他!”可是,从我的角度观察,那个前海军炊事兵似乎压制着两个冲动的小弟,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听到一句:“那个家伙,怎么说呢,是个老实的家伙。”

虽然不是有意偷听,但这话让我内心松了一口气。后来我听说,那个炊事兵在战后陆续报复了那些曾经招惹过他的上司,我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像其他下士官那样在军中耀武扬威,让我逃过了一顿老拳。

下期预告:在志布志町战后处理事务所的工作结束后,高桥前主计兵曹再次踏上归乡路,顺道前往博多看望过去的部下,意外地碰到前串良航空队主计科的分队士,他眼下正在一艘充当复员船的海防舰上当主计长,于是盛情邀请高桥前往复员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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