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不脫,捉鬼——記我經歷的成都貸款軼事

你跑不脫,捉鬼——記我經歷的成都貸款軼事

七月,天冷。

凌晨四點,成都花牌坊XX酒店門口。

“林哥,今天捉到這個狗雜種老子要把他揍開花,又耽擱了他爸爸一晚上的時間。”老刁慢慢把車窗搖下來,“呸”嘴巴噴出一團唾沫,砸在四五米外的地板上,中指一彈,菸頭帶著紅亮的火光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在馬路中間。

“嗯,是要好好理罵一頓才得行,這種連小女娃兒都騙的東西。”我靠在副駕座位上,眼睛緊緊盯著兩米左右遠的酒店大堂,老侯正在吧檯跟前臺小妹兒瞭解情況。

萬籟俱靜,身下這臺黑色大眾帕薩特半個月時間跟著我們跑遍了成都的大街小巷,邊郊鄉鎮。世界上從來沒有人能不明不白的突然消失,1986年黑龍江殺人犯白起先躲進長白山17年;1994年,吉林搶劫殺人犯劉加山改三次名字潛逃25年,王立輝逃亡中隱姓埋名為別人放牛16年。為了失蹤,有的人躲進深山密林,有的人改名更姓潛入鬧市,有的人抹平指紋遠走他鄉。但只要是個人,只要曾經來過這個世界,只要有人在追尋,那無論你在泥土之下,還是霧靄之中總會留下些許蛛絲馬跡。

昨天,老侯打電話跟我說在天網上看到了這個人,地址在XX酒店。我立馬叫上老刁,小鄧趕到這家酒店集合。老侯是一名退伍老兵,十多年的兵。你知道,一個退伍老兵能找到的活計肯定不會太多,一個沒有任何背景資本的老兵除了當催收就是看大門。

老侯是一名催收。

天際還沒泛白,老刁和小鄧在後排各自靠著車門打起了呼嚕,風從一個窗子灌進來又從另一個窗子跑出去,頂上的擺飾隨風胡亂擺動,發出“鈴鈴鈴”的聲響,我身上的T恤混著汗水緊緊的粘在皮膚上,眼睛仍然緊緊的盯著酒店。酒店裡面暖黃的燈光營造出家的溫馨,前臺小妹兒一邊說話一邊翻出一個登記本子給老侯查看,然後老侯點下頭轉身走出大門。老侯很壯,隔著運動T恤依稀能看到他身上肌肉的輪廓,腰桿挺得很直,他說軍人的腰桿是鐵做出來的。

“咔”車門打開,老侯坐到駕駛室關上車門。

“這個人半個月前來這家酒店應聘了運營經理,現在還在房間頭睡覺,八點下來上班,我們不要把事情鬧大了,等他下來。”老侯說話時很嚴肅,濃密的眉毛擠到一堆,他在準備一場戰鬥。

“要的,侯哥,你先休息,七點半我叫你。”

“好。”說完他靠著座椅,閉上眼睛。

我眼睛盯著酒店,等著。

“怎麼樣?”七點半,老侯自己醒了。

“還沒出來。”我回答。

七點四十。

“我進切等他,你們在外頭守到。”說完老侯打開車門,走進大堂,坐到沙發上,眼睛看著上樓電梯。直直地坐著。

我轉身,在小鄧和老刁身上拍一下,他們“哎喲”打著呵欠,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走,幹事。”

我和老刁個在酒店外面等著,小鄧站在車那邊,他手臂上有紋身,容易出問題。

老刁摸出一盒煙和一隻打火機,抽出來一支,甩給小鄧,再抽出一支插進嘴裡“咔嚓”點燃,一甩手把打火機扔過去。然後眼睛一閉,深吸氣,煙飛快的燃燒,6秒之後“呼”從嘴裡慢慢吐出碩大一團煙霧。

我不抽菸。

七點五十八。

電梯提示燈亮起來,3,2,1打開。一個男人走了出來,一米八左右,一個字,肥。300斤上下,頭髮朝後梳的整整齊齊,油光鋥亮,小眼大嘴薄唇,雙下巴,鬍子颳得乾乾淨淨,上身一件黑色印著BOSS標誌的T恤,LV皮帶,水洗做舊的高檔牛仔褲,鋥亮的高檔皮鞋,左右帶著一支錶盤很大的高檔機械手錶。前臺小妹站起來,雙手遞給他一個登記冊,“許總,這是昨天的入住客戶等級表。”

“嗯,好。”許總一支手拿著登記冊,一支手自然的垂下來,開始看登記冊。

老侯起身,輕輕走到許總身邊,右手搭到他右肩上,眼睛看著他,“警察,跟我們走一趟。”

“啊!”許總全身一抖,轉過都來慌亂地看向老侯。

老侯右手使勁把許總轉向門外,剛好能看到我和老刁,我朝老侯點下頭,他扣住許總肩膀帶著他往外走。

“等一下,我樓上還有些資料,身份證這些沒拿,我上切拿。”許總慌亂地看著我們說到。

“好。”老侯看我一眼。

我進去,站許總右手邊,兩個人夾住他進電梯上三樓。

進房間,我和老侯堵住門口,他進去收拾。

“警官,你們是不是找錯人了,我犯了啥子法,我一直都在這兒上班,天天早出晚歸,我們酒店也是乾乾淨淨的,你曉不曉得這個酒店老闆兒是哪個嘛,我們老闆就是西南軍區成都軍代表的姐夫哥,他咋可能犯法嘛!你們不要聽那些雜七雜八的人亂說。”

“你不要給老子亂扯關係,老子問你,李希的那十萬塊錢你還剩好多?”我看著他吼到。

“額,我說哪個額,李希嘛,她是我女朋友,前段時間剛分手,這個婆娘是個潑婦,死纏爛打,說啥子如果要分手就必須賠償她十萬塊錢青春損失費,我跟她耍了半年就要賠十萬,哪個遭得住嘛。這個婆娘以前生活亂得很,跟很多男的糾纏不清,我是真的受不了了,她還跑公安局切告嗦!這個清官難斷家務事,你說你們警察對這種兩口子分手的案子咋個判嘛!對不對。”他逃過我的眼光,在床上東翻一下西找一下不緊不慢的說道。

“少廢話,你看看你這滿屋頭的POS機,信用卡,名片,營業執照,公章,老子今天就沒抓錯人,快點整好走。”

老侯走到他旁邊,找了個手提包,把被子上的信用卡,名片,公章,營業執照,POS機裝進包裡,交給他。“帶起!”

出酒店,老刁和小鄧把他押進車子後排,一左一右夾住他。老侯開車。車子在二環路上繞圈。

“說嘛,李希那十萬塊錢還剩好多?”|

“我都給你們說了,警官,我根本不欠她任何錢。她給你們報案的時候欠條有沒得嘛,有的話我就認。”許總眼神堅定,神情輕鬆,看樣子已經從剛才的慌亂中恢復過來了。

小鄧突然發力,一拳錘在他臉上。“操XX,讓你莫給老子們打馬虎曉不曉得,問你盜刷的李希那十萬塊錢現在還剩好多,聽到沒得?”小鄧看著許總,頭往上一點一點,挑釁。

許總右手提起來在嘴角邊上一擦,血沾了一手。

“你們他媽還打人?老子犯啥子法了!”

一下子暴走起來,像受到驚嚇的野孩子,手腳四處揮舞。“你媽個逼,老子到底犯是了啥子法,你們憑啥子打老子,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邊掙扎邊扯著喉嚨朝窗子外面嘶吼起來。

“叫,叫,叫你媽叫!”老刁說完就是一套組合拳上去。

突然,許總盯到小鄧手臂上的紋身。

“你們他媽不是警察,說,你們到底要幹啥子。你們這是非法拘禁,要坐牢的曉不曉得。”

又是一套組合拳上去,許總鼻血順著上嘴唇流了下來,他停止了掙扎。

“消停了?問你,李希那十萬塊錢你還剩好多?準備咋子還,說嘛,我們現在切派出所。”我轉過頭對他說。

“我不切派出所,大哥,我不切派出所。小李那錢我給她還,給我半個月時間,我馬上給她湊,我銀行卡頭還有七八萬,再找朋友借兩萬就齊了,你們放了我,我現在就切取,我們一起切也可以。”他兩隻手矇住鼻子哀求起來。

“呵呵,好,不切派出所,那找個茶樓我們慢慢兒擺哈聊齋,說哈事情,侯哥,我們切圓樓。”車子下高架橋……。

十分鐘後。

“不切茶樓,不切茶樓,我不切茶樓,我要切派出所。我不管,我要切派出所。救命啊,綁架啊!救命啊,綁架啊!”

“你再給老子吼,老子把你嘴巴撕了。”老侯一腳剎車踩下去,車子一個急停。全車人向前一抖,他轉過身,手指抵到許總臉上。安靜下來。

車子又慢慢啟動,轉彎。

“說嘛,你是咋個把李希的錢刷出來的,現在可以說了撒!”我讓老刁給他一支菸。

他抓起煙,塞進嘴巴,然後老刁用打火機點燃。他慢慢冷靜下來,靠在座位座墊上,仰著頭,煙霧慢慢從他嘴裡散出來,慢慢變濃,周遭人和事模糊起來。煙霧裡車子開得很快,快到一下子就穿過了幾個月的時間,一年的時間。

2015年 9月,許總還是許總,他經營著一家人力資源管理公司。這家公司他是總經理,也是業務員,也是打雜的。許總本名許輝,貴陽人,39歲,已婚,家住在貴陽農村。兩年前2013年,他跟老婆說要出去打工,村裡方圓5裡就他念了大學專科,他不能跟其他人一樣修一輩子地球,他不能讓家裡吃一輩子玉米糊糊,臨走前他跟老婆承諾每個月會給家裡打5000塊錢,5000塊錢是他們半年的總收入。那個地方男人就是家裡的天,男人走了天就塌了,他家裡還有誰呢?七十多歲有中風病的父親,三十多歲天天出去挖地的老婆,10多歲每天走幾公里山路上學的女兒,他靠著家裡秋天賣玉米的幾百塊錢撐到了成都。這個世界有人坐飛機,有人坐火車,有人坐小汽車,有人坐中巴車,有人坐十一路自行車,飛機停不進大山,火車只能穿過隧道,汽車爬不了陡坡,於是山裡的人走出來往往是靠著十一路自行車,他們揹著背篼,杵著木棒,唱著山號子,沿著一條小路,沿著祖祖輩輩的足跡一步一步踏過去,星星是夜裡最璀璨的燈火,溪流是世上最甘甜的泉水,他們就這樣走出去走到一個以為是幸福的鋼筋水泥森林

許輝是村裡最聰明的人,來到成都,他不往郊區走,不往工地走,不往飯店走,不往菜市場走,他直接走進他覺得最繁華的高樓。火車南站益州大道附近,那裡確實是成都發展最快的地方。鄉里人都說最有本事的人要麼是大官要麼是銀行的,他走進廣發銀行,對前臺說他來面試,做啥都行。前臺看著這個其貌不揚,土不拉嘰的中年人。用手指了指隔壁的信用卡中心,用甜美的聲音說道:“面試請往那邊走,謝謝!”

許輝開始辦信用卡,他是卡中心最聰明的人,換上一身稱頭的西裝,他請公司的銷冠去隔壁的小龍蝦搓了一頓,幾瓶啤酒下肚,銷冠告訴他那些天天在外頭一家公司一家公司掃樓的人都是寶批龍,真正能出業績,能找到人辦卡,能賺錢的路子還是找中介。三個月後,許輝成了公司的銷售冠軍,他慢慢接觸到了包裝辦卡,養卡之類的業務。這時候他每個月收入在兩萬左右,他會在記得的時候往家裡寄三五千塊錢。半年多的時候,一次幫別人包裝工作辦信用卡被卡中心發現,因為風險問題被解僱。這時候,他用手上所有餘錢加上套了所有信用卡在廣發銀行對面的寫字樓租了一件辦公室,成立了“永輝人力資源管理有限公司”他是老闆兒,是業務員,也是打雜的。每天晚上他騎著電瓶車,挎著個皮挎包,走街串巷,電杆上,網吧廁所,酒店廁所,小區樓道,三輪車後面,商場廁所都是他貼的牛皮癬小廣告:辦理信用卡,信用貸款,養卡代還,無任何前期費用。聯繫電話xxxxxxxxx。白天,他換上整齊的高檔上衣,皮帶,褲子,皮鞋,頭髮梳成油光鋥亮的大背頭,他家裡客廳中間那張破破爛爛的塑料開國大典的年曆上毛主席也是大背頭。

2015年7月,李希畢業,她畢業於西安交通大學,隻身來到成都找工作。

輾轉之後,在中信信用卡中心開始辦信用卡,當時帶她的主管是我的朋友。9月,她在同事的介紹下認識了許輝。

許輝很熱情的接待他們,有了客戶總會第一時間優先給他們打電話。李希的業績在公司所有新人中名列前茅。李希為了感謝許輝,經常請他吃飯,但是到買單的時候許輝總是會搶著把錢付了,“我也是從外地來的人,我曉得一個人在成都打拼的不容易!”

小女孩心裡的波瀾往往就是從最微小最不起眼的地方泛起。

時間走到11月5日,李希已經是新人裡面的銷冠了,主管給她發了1000獎金。

“許哥,今天請你吃飯,哈哈!”一條微信發給許輝。

“哈哈,要的,隨時歡迎!”

神仙樹香天下火鍋。

兩人邊吃邊聊,說著各自的風土人情,同在異鄉為異客,不免有休慼相關的親近。

“我最近辦了幾張信用卡,出來的額度都是5000左右,好煩,想幹點兒啥子事情都不得行,我們同事都是兩萬起。”李希邊說著夾著一塊千層肚放進紅湯裡面。然後拿起一罐王老吉喝一口。

“嫌少了可以拿給我幫你養嘛,好多人都在我這兒養卡,這兩個人我不收你費用。”許輝笑著看著李希,眼睛看著李希的眼睛。

“那多不好意思啊,許哥,該好多費用我還是給,都要吃飯,都不容易。”李希也微笑著真誠地回應。

“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就跟我妹妹一樣,養卡這種事情還是有風險,你要把卡交給我保管,還要把密碼都給我,錢就不要說了,只要你相信我就行。”許輝從翻滾的紅油鍋裡夾出一塊牛肉放進李希碗裡面。

“說這些,許哥,這幾個月你幫了我這麼多。我肯定相信你!信用卡暫時我也用不到,你先幫我養起嘛!”

飯後,許輝結賬。

第二天,李希把一共5張信用卡和密碼交給許輝。

信用卡養卡是這樣的機制,銀行對信用卡持有人有鼓勵消費政策,對於消費頻率大消費水平高的信用卡用戶,銀行會很快提升信用卡額度,這就催生了一大批養卡人。他們每天用自己的POS機以商家的名義把錢刷出來,第二個月再用其它信用卡套出來的錢還進去,這樣會造成一種高頻率高消費的假象讓銀行增加信用卡的額度,而養卡人從額度中抽一定百分比的成,但是這樣做有一個很大的風險,養卡人知道所有信用卡的全部信息,很容易套錢消失。

時光飛逝,李希的信用卡在許輝的操作下額度飛漲。從最先的總額度兩萬五到第二年四月份已經漲到十萬,每半個月,許輝都會把每張信用卡的消費情況,額度漲幅截圖發給李希。

2016年5月3日。許輝失蹤。

5月2日是李希信用卡的賬單日,銀行提醒她該還款了。李希感到很奇怪,一般每個月16日賬單一出來許輝就會還了這次怎麼這麼久了還沒還。她拿起手機撥打許輝的電話“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心裡隱隱的不妙。她立刻叫上我朋友衝到許輝辦公室,大門緊鎖,已經人去樓空。李希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整整十萬,幾分鐘內她身上就揹負了十萬的債務,她並不敢給家裡人說。

我朋友把她帶到派出所報案,填寫了基本資料後,接待她的高警官對她說:“這種案子最近非常多,目前我們沒找到人,還無法定案為商業詐騙,先給你立案。我們會在天網上找這個人,找到了立刻給你打電話,你先回去等。”

接下來,迎接李希的就是無窮無盡的催收電話。銀行信用卡的催收是外包給民間催收公司的,這種金額較小的逾期一般就是給欠款人打電話,電話轟炸。

“你是不是李希,你欠民生銀行的錢好久還?”“你是李希嘛,你2016年4月份的中信信用卡欠款好久還?”“你好久還錢?問你,你沒錢就出去賣嘛?老子第一個做你生意。”…….有一天半夜兩點鐘,李希媽媽收到一條短信:你好,請問你是李希的媽媽XX嗎?我們這兒是成都殯儀館服務中心,你女兒昨天在成都市高新區益州大道出車禍死亡,遺體現已火化,請你持本人身份證前來領取你女兒的骨灰。她媽媽哭著打電話給李希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李希原原本本的告訴媽媽之後,兩母女哭成一團。

李希家裡的關係都在西安,她爸爸託人轉了幾次關係轉到成都,請這邊的人幫忙,一無所獲。李希不能離開成都,她希望有一天派出所能找到這個騙子,自己就可以解脫。她的父母商量覺得女兒這麼大就是一直在自己的保護下才吃這麼大的虧,這次要讓她自己來處理。如果真的有一天還不了,家裡再幫她。

2016年6月,李希被人民銀行定性為黑名單客戶。限制出境,限制坐飛機。派出所毫無消息,似乎一個人真的能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2016年7月12日,李希在她主管的介紹下找到我。

老侯開著車子在錦江區龍舟路附近的巷子裡面轉過去,轉過來,最後停下。

“到了。”車門打開,一個死衚衕,兩邊是兩米多高泛著青苔的火磚堆砌起來的高牆。

老刁和小鄧把許輝押出來,一下推到死巷子裡去。

“你們要抓……啊”

小鄧飛身一招麻辣無影腳,結實地撞在許輝胸膛上,落地又是招鞭腿,落在他小腿。接著老刁“哈”一招掃堂腿,許輝應聲而倒。兩人衝上去就是一頓手腳並用的大雜燴。許輝雙手死死的把頭抱住,並不吭聲。老侯站車旁邊,抽著煙平靜的看著,他的拳腳太重,一般人遭不住。

我?我不會打架!

五分鐘後,

“哎喲,不行了,不行了,累死你爸爸了。”小鄧喘著粗氣,搖著手。

老刁也隨即停手。我和老侯走過去,許輝還把臉抱住,身上衣服上全是鞋子印。

“不得打你了,記到,以後不要遇到事情就大呼小叫,該解決還是要解決,面子是相互給的,走了嘛。”老侯說完,蹲下去,一手扣住許輝的肩膀網上提。

“哎喲,啊,啊,啊!要的,要的,走,走,走。”許輝一支手立刻去掰,臉上這兒青一團,那兒腫一團,正經八百的皮青臉腫,張開嘴嚎起來,老侯鬆手。

上車,車子穩穩的駛向龍舟路派出所,車子裡終於安靜下來,街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鱗次櫛比地穿梭,他們都互相相讓卻都能到底各自的終點,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它運行的規律,大到社會國家星際宇宙小到土壤裡的螞蟻窩樹上的蜜蜂窩細胞間的更替,如果有人破壞,那肯定會受到責罰。

我低頭看了下表,11點27分。

到了派出所門口,小李在馬路邊上等著,下車。

“哎喲,小李,我沒想到你居然找收賬的來收拾我!”許輝看著小李,雙手噼裡啪啦拍著身上的灰塵,儘量看起來顯得瀟灑,只是他注意不到他青腫的臉上鼻血沾得到處都是。

小李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我剜了許輝一眼,走過去拍拍小李的肩膀,“莫理他。”

走到門口,高警官和一個年紀大點兒的警察出來,不理我們一行人。

“許輝?”高警官看著許輝問道。

“嗯。”許輝神情緊張的點頭。

“走。”兩名警察押著他走到公安局院子裡面。

所長和幾名警察正在最裡面端著碗邊吃飯邊擺龍門陣,似乎沒注意到這邊。

“警察叔叔,他們打我,警察叔叔,他們打我。”許輝突然一下子爆發,衝到裡面,雙手指著臉上的血跡和腫爛的臉,雙手因為激動而發抖,不停的喊著。

“走,那邊切。”所長指著不遠出的一排凳子,跟著他走過來。

到了凳子旁邊,所長說到:“坐到。”周圍幾名警察圍過來,許輝坐下。

高警官,扯過他身上挎著的包,打開口子往地上倒,POS機,公章,營業執照,信用卡,名片一個接一個的落下來。

“這些是啥子?是哪兒來的?”高警官指著散落一地的東西大聲問道。

許輝並不說話。

“帶到審訊室切,還有個當事人是哪個,也切。”所長對著高警官說到。

高警官押著他走進一間審訊室另一名警察帶著小李走進隔壁的房間,所長猛的端起碗往嘴裡扒幾下,往許輝那間審訊室走去,一會兒,又一名警察放下碗往小李房間走去。

我們幾個在外面隨便吃了碗麵,分了下工,我和老侯繼續回公安局院子等著,老刁和小鄧先回去休息,一會兒來接班。

時間慢慢走過。

院子裡大樹盤根錯節,不知道長了多少年,一個地方政務的建設總會有警察的影子,有了地方就會有公安局,地方不消失公安局也不會消失,只要公安局一直在,裡面的柔弱小樹便能長成參天古木。

“侯哥,你覺得許輝能入罪不?”我看著審訊室久久沒有動靜。

“難,這個人狡猾得很。”

“那這個錢能追回來不?”

“可以。”

兩個小時後,高警官出來,我上去問他怎麼樣了。

“這個人說小李是他女朋友,雙方都見過家長了,那十萬塊錢是兩個人交往期間一起的開銷。”

“他日媽那個栽樣兒,還能耍朋友,這個明顯是假的撒。”

“公安局是講證據的地方,我們不能只相信許輝的證詞也不能只相信李希的證詞,李希不能給我們提供當事人之間的借條也不能提供明顯能證明許輝用信用卡刷出這筆錢的任何證據,而且許輝這個人很懂法律,在審訊過程中,他一直把案子往民事糾紛上靠,我們也沒得辦法。”

“那現在公安局的處理辦法是啥子嘛?”

“我們不能刑事入罪,只能定為民事糾紛,會有工作人員幫你們找律師去法院告他,法院會進行民事調解。許輝,目前我們的權力只能關押他12小時,還有3個小時我們就要放他了。”說完他就離開了。

我回到侯哥旁邊坐下,第一批外出執勤的警察已經歸隊,第二批正在集結報數。前面的指揮官正指揮著。

“報數!”

“1”“2”“3”……

“檢查裝備!”

“檢查完畢!”

“出發!”

一行人有序的走上警車,駛出公安局大院兒。

樹上的綠葉正茂,太陽稀稀疏疏的透過大樹滲透下來,一片涼爽。

法律存在的意義是維護社會的穩定,而不是為某個人伸張所謂的正義?

小李出來,我跟她說了情況之後,她“哇”一下子哭起來。

“我才23歲,他都40歲了,我怎麼可能是他女朋友嘛!”

周圍的警察對這件事也有所耳聞,只能搖搖頭,任何人做事都得講規矩,尤其是他們。

一個小時候後,一名警察把許輝帶出來。老侯接過來,讓他坐在凳子上,甩給他一支筆,一張紙。

“打電話,湊錢。”

周圍的警察各自在忙。

這個時候許輝已經完全是霜打的茄子。

他拿起手機,翻出電話本,開始打電話。

“張總,唉,張總,我今天臨時有點兒事情,現在還在處理,等下就回來。”

“…….”

“嗯,我處理完了就回來,跟你商量個事情,我能不能把這個月的工資給我預支出來?我現在有點困難。”聽著電話那頭,許輝不住的拿紙巾插臉上的汗水。

“……”

“我現在在公安局,這邊出了點兒事情,你把這個月的工資給我預支一下,幫下我可以嗎?”

“……”

“好。”

掛斷。

“穎兒,你在幹什麼呢?”

“……”

“哎,要的,等哈兒我就過來,對了,你現在身上有沒得錢,給我轉兩萬過來,我這兒需要點兒現金。”

“……”

“8000?8000也可以,轉我微信嘛,等下我給你說,現在還有點兒事情,拜拜!”

掛斷。

思考,手又拿出一包紙巾繼續擦汗,一張臉已經被汗水泡得油光鋥亮。另一個老便宜接來一杯水放倒桌子上。

“喝水,快點兒湊,人家小女娃要得急!”

“哎,謝謝,要的,要的。”不住的點頭。

頭頂的吊扇飛快的轉動,他臉上的汗水怎麼也弄不乾淨,不住地紙擦著。

“婆娘,睡了沒的?”

“……”

“你給我轉2萬塊錢過來有事。”

“……”

“少廢話,快點兒。”

“……”

“英英兒不是還有5000多的生活費嘛,你先轉過來,明天我轉給你。”

“…….”

掛斷。

“喂,趙陽啊,睡了沒啊?”

“…….”

“額,哈哈,也是。對了,你卡里面有沒錢,給我轉兩萬,明天我還給你。”

“……”

“額,要的,沒有事兒。好,那就先這樣!”

掛斷。

接下來,一連打了十多個電話都是沒借到,他不住的喝水,不住的擦汗,臉上,身上全是豆大的汗水,怎麼擦也擦不幹,衣服上面汗水印出一大片水漬。兩隻手飛快的在手機上划動,眼睛盯著桌子又好像沒盯著桌子。

十一點,老刁和小鄧來了。一名老警察把許輝帶出倒大門口。

“我們現在必須放了他,我不管你們在外面怎麼樣,記住,不準非法拘禁,不準打人。”

“好。”

老侯接過人往車裡走去。

“現在湊了一萬三,接下來怎麼湊?你那些銀行卡,信用卡還有錢嘛,我們切找個自動取款機一張一張試。”老侯說完,就一腳踩動油門。

一路無言。

找了最近的一家自動取款機,我們幾個帶著他一張一張試,最後終於試出來兩萬塊錢,小鄧又是一拳砸上去,“媽個比,不早說,浪費你爸爸時間。”

許輝不回應,只是把頭往後伸兩隻手去擋。

凌晨一點,我們找了家網咖,開了一個雅間,許輝坐中間,老規矩,一支筆,一張紙。老刁和小鄧開了兩臺電腦邊打遊戲邊守人。我們三個各自散去。

第二天,中午十一點,老刁打電話來,“林哥,過來圓樓,那個雜種跑了。”

我驅車趕往茶樓。

“早上,我們從網咖出來吃了個早飯就到了這兒,為了防止他跑還專門找了個二樓卡桌,這個雜種藉口上廁所,過了幾分鐘沒動靜。我們過來一看,他已經從這個二樓的廁所窗子翻出去跳樓跑了。”

老刁在旁邊說著,我看著那個30公分見方的小排氣窗子。

人的潛能真的是無限大。

一共收回來三萬三,扣了百分之四十費用,剩餘的還給小李。

小李收到錢後第二天趕回西安。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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