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不脱,捉鬼——记我经历的成都贷款轶事

你跑不脱,捉鬼——记我经历的成都贷款轶事

七月,天冷。

凌晨四点,成都花牌坊XX酒店门口。

“林哥,今天捉到这个狗杂种老子要把他揍开花,又耽搁了他爸爸一晚上的时间。”老刁慢慢把车窗摇下来,“呸”嘴巴喷出一团唾沫,砸在四五米外的地板上,中指一弹,烟头带着红亮的火光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马路中间。

“嗯,是要好好理骂一顿才得行,这种连小女娃儿都骗的东西。”我靠在副驾座位上,眼睛紧紧盯着两米左右远的酒店大堂,老侯正在吧台跟前台小妹儿了解情况。

万籁俱静,身下这台黑色大众帕萨特半个月时间跟着我们跑遍了成都的大街小巷,边郊乡镇。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不明不白的突然消失,1986年黑龙江杀人犯白起先躲进长白山17年;1994年,吉林抢劫杀人犯刘加山改三次名字潜逃25年,王立辉逃亡中隐姓埋名为别人放牛16年。为了失踪,有的人躲进深山密林,有的人改名更姓潜入闹市,有的人抹平指纹远走他乡。但只要是个人,只要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只要有人在追寻,那无论你在泥土之下,还是雾霭之中总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

昨天,老侯打电话跟我说在天网上看到了这个人,地址在XX酒店。我立马叫上老刁,小邓赶到这家酒店集合。老侯是一名退伍老兵,十多年的兵。你知道,一个退伍老兵能找到的活计肯定不会太多,一个没有任何背景资本的老兵除了当催收就是看大门。

老侯是一名催收。

天际还没泛白,老刁和小邓在后排各自靠着车门打起了呼噜,风从一个窗子灌进来又从另一个窗子跑出去,顶上的摆饰随风胡乱摆动,发出“铃铃铃”的声响,我身上的T恤混着汗水紧紧的粘在皮肤上,眼睛仍然紧紧的盯着酒店。酒店里面暖黄的灯光营造出家的温馨,前台小妹儿一边说话一边翻出一个登记本子给老侯查看,然后老侯点下头转身走出大门。老侯很壮,隔着运动T恤依稀能看到他身上肌肉的轮廓,腰杆挺得很直,他说军人的腰杆是铁做出来的。

“咔”车门打开,老侯坐到驾驶室关上车门。

“这个人半个月前来这家酒店应聘了运营经理,现在还在房间头睡觉,八点下来上班,我们不要把事情闹大了,等他下来。”老侯说话时很严肃,浓密的眉毛挤到一堆,他在准备一场战斗。

“要的,侯哥,你先休息,七点半我叫你。”

“好。”说完他靠着座椅,闭上眼睛。

我眼睛盯着酒店,等着。

“怎么样?”七点半,老侯自己醒了。

“还没出来。”我回答。

七点四十。

“我进切等他,你们在外头守到。”说完老侯打开车门,走进大堂,坐到沙发上,眼睛看着上楼电梯。直直地坐着。

我转身,在小邓和老刁身上拍一下,他们“哎哟”打着呵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走,干事。”

我和老刁个在酒店外面等着,小邓站在车那边,他手臂上有纹身,容易出问题。

老刁摸出一盒烟和一只打火机,抽出来一支,甩给小邓,再抽出一支插进嘴里“咔嚓”点燃,一甩手把打火机扔过去。然后眼睛一闭,深吸气,烟飞快的燃烧,6秒之后“呼”从嘴里慢慢吐出硕大一团烟雾。

我不抽烟。

七点五十八。

电梯提示灯亮起来,3,2,1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一米八左右,一个字,肥。300斤上下,头发朝后梳的整整齐齐,油光锃亮,小眼大嘴薄唇,双下巴,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上身一件黑色印着BOSS标志的T恤,LV皮带,水洗做旧的高档牛仔裤,锃亮的高档皮鞋,左右带着一支表盘很大的高档机械手表。前台小妹站起来,双手递给他一个登记册,“许总,这是昨天的入住客户等级表。”

“嗯,好。”许总一支手拿着登记册,一支手自然的垂下来,开始看登记册。

老侯起身,轻轻走到许总身边,右手搭到他右肩上,眼睛看着他,“警察,跟我们走一趟。”

“啊!”许总全身一抖,转过都来慌乱地看向老侯。

老侯右手使劲把许总转向门外,刚好能看到我和老刁,我朝老侯点下头,他扣住许总肩膀带着他往外走。

“等一下,我楼上还有些资料,身份证这些没拿,我上切拿。”许总慌乱地看着我们说到。

“好。”老侯看我一眼。

我进去,站许总右手边,两个人夹住他进电梯上三楼。

进房间,我和老侯堵住门口,他进去收拾。

“警官,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犯了啥子法,我一直都在这儿上班,天天早出晚归,我们酒店也是干干净净的,你晓不晓得这个酒店老板儿是哪个嘛,我们老板就是西南军区成都军代表的姐夫哥,他咋可能犯法嘛!你们不要听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乱说。”

“你不要给老子乱扯关系,老子问你,李希的那十万块钱你还剩好多?”我看着他吼到。

“额,我说哪个额,李希嘛,她是我女朋友,前段时间刚分手,这个婆娘是个泼妇,死缠烂打,说啥子如果要分手就必须赔偿她十万块钱青春损失费,我跟她耍了半年就要赔十万,哪个遭得住嘛。这个婆娘以前生活乱得很,跟很多男的纠缠不清,我是真的受不了了,她还跑公安局切告嗦!这个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说你们警察对这种两口子分手的案子咋个判嘛!对不对。”他逃过我的眼光,在床上东翻一下西找一下不紧不慢的说道。

“少废话,你看看你这满屋头的POS机,信用卡,名片,营业执照,公章,老子今天就没抓错人,快点整好走。”

老侯走到他旁边,找了个手提包,把被子上的信用卡,名片,公章,营业执照,POS机装进包里,交给他。“带起!”

出酒店,老刁和小邓把他押进车子后排,一左一右夹住他。老侯开车。车子在二环路上绕圈。

“说嘛,李希那十万块钱还剩好多?”|

“我都给你们说了,警官,我根本不欠她任何钱。她给你们报案的时候欠条有没得嘛,有的话我就认。”许总眼神坚定,神情轻松,看样子已经从刚才的慌乱中恢复过来了。

小邓突然发力,一拳锤在他脸上。“操XX,让你莫给老子们打马虎晓不晓得,问你盗刷的李希那十万块钱现在还剩好多,听到没得?”小邓看着许总,头往上一点一点,挑衅。

许总右手提起来在嘴角边上一擦,血沾了一手。

“你们他妈还打人?老子犯啥子法了!”

一下子暴走起来,像受到惊吓的野孩子,手脚四处挥舞。“你妈个逼,老子到底犯是了啥子法,你们凭啥子打老子,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边挣扎边扯着喉咙朝窗子外面嘶吼起来。

“叫,叫,叫你妈叫!”老刁说完就是一套组合拳上去。

突然,许总盯到小邓手臂上的纹身。

“你们他妈不是警察,说,你们到底要干啥子。你们这是非法拘禁,要坐牢的晓不晓得。”

又是一套组合拳上去,许总鼻血顺着上嘴唇流了下来,他停止了挣扎。

“消停了?问你,李希那十万块钱你还剩好多?准备咋子还,说嘛,我们现在切派出所。”我转过头对他说。

“我不切派出所,大哥,我不切派出所。小李那钱我给她还,给我半个月时间,我马上给她凑,我银行卡头还有七八万,再找朋友借两万就齐了,你们放了我,我现在就切取,我们一起切也可以。”他两只手蒙住鼻子哀求起来。

“呵呵,好,不切派出所,那找个茶楼我们慢慢儿摆哈聊斋,说哈事情,侯哥,我们切圆楼。”车子下高架桥……。

十分钟后。

“不切茶楼,不切茶楼,我不切茶楼,我要切派出所。我不管,我要切派出所。救命啊,绑架啊!救命啊,绑架啊!”

“你再给老子吼,老子把你嘴巴撕了。”老侯一脚刹车踩下去,车子一个急停。全车人向前一抖,他转过身,手指抵到许总脸上。安静下来。

车子又慢慢启动,转弯。

“说嘛,你是咋个把李希的钱刷出来的,现在可以说了撒!”我让老刁给他一支烟。

他抓起烟,塞进嘴巴,然后老刁用打火机点燃。他慢慢冷静下来,靠在座位座垫上,仰着头,烟雾慢慢从他嘴里散出来,慢慢变浓,周遭人和事模糊起来。烟雾里车子开得很快,快到一下子就穿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一年的时间。

2015年 9月,许总还是许总,他经营着一家人力资源管理公司。这家公司他是总经理,也是业务员,也是打杂的。许总本名许辉,贵阳人,39岁,已婚,家住在贵阳农村。两年前2013年,他跟老婆说要出去打工,村里方圆5里就他念了大学专科,他不能跟其他人一样修一辈子地球,他不能让家里吃一辈子玉米糊糊,临走前他跟老婆承诺每个月会给家里打5000块钱,5000块钱是他们半年的总收入。那个地方男人就是家里的天,男人走了天就塌了,他家里还有谁呢?七十多岁有中风病的父亲,三十多岁天天出去挖地的老婆,10多岁每天走几公里山路上学的女儿,他靠着家里秋天卖玉米的几百块钱撑到了成都。这个世界有人坐飞机,有人坐火车,有人坐小汽车,有人坐中巴车,有人坐十一路自行车,飞机停不进大山,火车只能穿过隧道,汽车爬不了陡坡,于是山里的人走出来往往是靠着十一路自行车,他们背着背篼,杵着木棒,唱着山号子,沿着一条小路,沿着祖祖辈辈的足迹一步一步踏过去,星星是夜里最璀璨的灯火,溪流是世上最甘甜的泉水,他们就这样走出去走到一个以为是幸福的钢筋水泥森林

许辉是村里最聪明的人,来到成都,他不往郊区走,不往工地走,不往饭店走,不往菜市场走,他直接走进他觉得最繁华的高楼。火车南站益州大道附近,那里确实是成都发展最快的地方。乡里人都说最有本事的人要么是大官要么是银行的,他走进广发银行,对前台说他来面试,做啥都行。前台看着这个其貌不扬,土不拉叽的中年人。用手指了指隔壁的信用卡中心,用甜美的声音说道:“面试请往那边走,谢谢!”

许辉开始办信用卡,他是卡中心最聪明的人,换上一身称头的西装,他请公司的销冠去隔壁的小龙虾搓了一顿,几瓶啤酒下肚,销冠告诉他那些天天在外头一家公司一家公司扫楼的人都是宝批龙,真正能出业绩,能找到人办卡,能赚钱的路子还是找中介。三个月后,许辉成了公司的销售冠军,他慢慢接触到了包装办卡,养卡之类的业务。这时候他每个月收入在两万左右,他会在记得的时候往家里寄三五千块钱。半年多的时候,一次帮别人包装工作办信用卡被卡中心发现,因为风险问题被解雇。这时候,他用手上所有余钱加上套了所有信用卡在广发银行对面的写字楼租了一件办公室,成立了“永辉人力资源管理有限公司”他是老板儿,是业务员,也是打杂的。每天晚上他骑着电瓶车,挎着个皮挎包,走街串巷,电杆上,网吧厕所,酒店厕所,小区楼道,三轮车后面,商场厕所都是他贴的牛皮癣小广告:办理信用卡,信用贷款,养卡代还,无任何前期费用。联系电话xxxxxxxxx。白天,他换上整齐的高档上衣,皮带,裤子,皮鞋,头发梳成油光锃亮的大背头,他家里客厅中间那张破破烂烂的塑料开国大典的年历上毛主席也是大背头。

2015年7月,李希毕业,她毕业于西安交通大学,只身来到成都找工作。

辗转之后,在中信信用卡中心开始办信用卡,当时带她的主管是我的朋友。9月,她在同事的介绍下认识了许辉。

许辉很热情的接待他们,有了客户总会第一时间优先给他们打电话。李希的业绩在公司所有新人中名列前茅。李希为了感谢许辉,经常请他吃饭,但是到买单的时候许辉总是会抢着把钱付了,“我也是从外地来的人,我晓得一个人在成都打拼的不容易!”

小女孩心里的波澜往往就是从最微小最不起眼的地方泛起。

时间走到11月5日,李希已经是新人里面的销冠了,主管给她发了1000奖金。

“许哥,今天请你吃饭,哈哈!”一条微信发给许辉。

“哈哈,要的,随时欢迎!”

神仙树香天下火锅。

两人边吃边聊,说着各自的风土人情,同在异乡为异客,不免有休戚相关的亲近。

“我最近办了几张信用卡,出来的额度都是5000左右,好烦,想干点儿啥子事情都不得行,我们同事都是两万起。”李希边说着夹着一块千层肚放进红汤里面。然后拿起一罐王老吉喝一口。

“嫌少了可以拿给我帮你养嘛,好多人都在我这儿养卡,这两个人我不收你费用。”许辉笑着看着李希,眼睛看着李希的眼睛。

“那多不好意思啊,许哥,该好多费用我还是给,都要吃饭,都不容易。”李希也微笑着真诚地回应。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就跟我妹妹一样,养卡这种事情还是有风险,你要把卡交给我保管,还要把密码都给我,钱就不要说了,只要你相信我就行。”许辉从翻滚的红油锅里夹出一块牛肉放进李希碗里面。

“说这些,许哥,这几个月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肯定相信你!信用卡暂时我也用不到,你先帮我养起嘛!”

饭后,许辉结账。

第二天,李希把一共5张信用卡和密码交给许辉。

信用卡养卡是这样的机制,银行对信用卡持有人有鼓励消费政策,对于消费频率大消费水平高的信用卡用户,银行会很快提升信用卡额度,这就催生了一大批养卡人。他们每天用自己的POS机以商家的名义把钱刷出来,第二个月再用其它信用卡套出来的钱还进去,这样会造成一种高频率高消费的假象让银行增加信用卡的额度,而养卡人从额度中抽一定百分比的成,但是这样做有一个很大的风险,养卡人知道所有信用卡的全部信息,很容易套钱消失。

时光飞逝,李希的信用卡在许辉的操作下额度飞涨。从最先的总额度两万五到第二年四月份已经涨到十万,每半个月,许辉都会把每张信用卡的消费情况,额度涨幅截图发给李希。

2016年5月3日。许辉失踪。

5月2日是李希信用卡的账单日,银行提醒她该还款了。李希感到很奇怪,一般每个月16日账单一出来许辉就会还了这次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还。她拿起手机拨打许辉的电话“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心里隐隐的不妙。她立刻叫上我朋友冲到许辉办公室,大门紧锁,已经人去楼空。李希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整整十万,几分钟内她身上就背负了十万的债务,她并不敢给家里人说。

我朋友把她带到派出所报案,填写了基本资料后,接待她的高警官对她说:“这种案子最近非常多,目前我们没找到人,还无法定案为商业诈骗,先给你立案。我们会在天网上找这个人,找到了立刻给你打电话,你先回去等。”

接下来,迎接李希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催收电话。银行信用卡的催收是外包给民间催收公司的,这种金额较小的逾期一般就是给欠款人打电话,电话轰炸。

“你是不是李希,你欠民生银行的钱好久还?”“你是李希嘛,你2016年4月份的中信信用卡欠款好久还?”“你好久还钱?问你,你没钱就出去卖嘛?老子第一个做你生意。”…….有一天半夜两点钟,李希妈妈收到一条短信:你好,请问你是李希的妈妈XX吗?我们这儿是成都殡仪馆服务中心,你女儿昨天在成都市高新区益州大道出车祸死亡,遗体现已火化,请你持本人身份证前来领取你女儿的骨灰。她妈妈哭着打电话给李希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希原原本本的告诉妈妈之后,两母女哭成一团。

李希家里的关系都在西安,她爸爸托人转了几次关系转到成都,请这边的人帮忙,一无所获。李希不能离开成都,她希望有一天派出所能找到这个骗子,自己就可以解脱。她的父母商量觉得女儿这么大就是一直在自己的保护下才吃这么大的亏,这次要让她自己来处理。如果真的有一天还不了,家里再帮她。

2016年6月,李希被人民银行定性为黑名单客户。限制出境,限制坐飞机。派出所毫无消息,似乎一个人真的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2016年7月12日,李希在她主管的介绍下找到我。

老侯开着车子在锦江区龙舟路附近的巷子里面转过去,转过来,最后停下。

“到了。”车门打开,一个死胡同,两边是两米多高泛着青苔的火砖堆砌起来的高墙。

老刁和小邓把许辉押出来,一下推到死巷子里去。

“你们要抓……啊”

小邓飞身一招麻辣无影脚,结实地撞在许辉胸膛上,落地又是招鞭腿,落在他小腿。接着老刁“哈”一招扫堂腿,许辉应声而倒。两人冲上去就是一顿手脚并用的大杂烩。许辉双手死死的把头抱住,并不吭声。老侯站车旁边,抽着烟平静的看着,他的拳脚太重,一般人遭不住。

我?我不会打架!

五分钟后,

“哎哟,不行了,不行了,累死你爸爸了。”小邓喘着粗气,摇着手。

老刁也随即停手。我和老侯走过去,许辉还把脸抱住,身上衣服上全是鞋子印。

“不得打你了,记到,以后不要遇到事情就大呼小叫,该解决还是要解决,面子是相互给的,走了嘛。”老侯说完,蹲下去,一手扣住许辉的肩膀网上提。

“哎哟,啊,啊,啊!要的,要的,走,走,走。”许辉一支手立刻去掰,脸上这儿青一团,那儿肿一团,正经八百的皮青脸肿,张开嘴嚎起来,老侯松手。

上车,车子稳稳的驶向龙舟路派出所,车子里终于安静下来,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鳞次栉比地穿梭,他们都互相相让却都能到底各自的终点,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它运行的规律,大到社会国家星际宇宙小到土壤里的蚂蚁窝树上的蜜蜂窝细胞间的更替,如果有人破坏,那肯定会受到责罚。

我低头看了下表,11点27分。

到了派出所门口,小李在马路边上等着,下车。

“哎哟,小李,我没想到你居然找收账的来收拾我!”许辉看着小李,双手噼里啪啦拍着身上的灰尘,尽量看起来显得潇洒,只是他注意不到他青肿的脸上鼻血沾得到处都是。

小李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剜了许辉一眼,走过去拍拍小李的肩膀,“莫理他。”

走到门口,高警官和一个年纪大点儿的警察出来,不理我们一行人。

“许辉?”高警官看着许辉问道。

“嗯。”许辉神情紧张的点头。

“走。”两名警察押着他走到公安局院子里面。

所长和几名警察正在最里面端着碗边吃饭边摆龙门阵,似乎没注意到这边。

“警察叔叔,他们打我,警察叔叔,他们打我。”许辉突然一下子爆发,冲到里面,双手指着脸上的血迹和肿烂的脸,双手因为激动而发抖,不停的喊着。

“走,那边切。”所长指着不远出的一排凳子,跟着他走过来。

到了凳子旁边,所长说到:“坐到。”周围几名警察围过来,许辉坐下。

高警官,扯过他身上挎着的包,打开口子往地上倒,POS机,公章,营业执照,信用卡,名片一个接一个的落下来。

“这些是啥子?是哪儿来的?”高警官指着散落一地的东西大声问道。

许辉并不说话。

“带到审讯室切,还有个当事人是哪个,也切。”所长对着高警官说到。

高警官押着他走进一间审讯室另一名警察带着小李走进隔壁的房间,所长猛的端起碗往嘴里扒几下,往许辉那间审讯室走去,一会儿,又一名警察放下碗往小李房间走去。

我们几个在外面随便吃了碗面,分了下工,我和老侯继续回公安局院子等着,老刁和小邓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来接班。

时间慢慢走过。

院子里大树盘根错节,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一个地方政务的建设总会有警察的影子,有了地方就会有公安局,地方不消失公安局也不会消失,只要公安局一直在,里面的柔弱小树便能长成参天古木。

“侯哥,你觉得许辉能入罪不?”我看着审讯室久久没有动静。

“难,这个人狡猾得很。”

“那这个钱能追回来不?”

“可以。”

两个小时后,高警官出来,我上去问他怎么样了。

“这个人说小李是他女朋友,双方都见过家长了,那十万块钱是两个人交往期间一起的开销。”

“他日妈那个栽样儿,还能耍朋友,这个明显是假的撒。”

“公安局是讲证据的地方,我们不能只相信许辉的证词也不能只相信李希的证词,李希不能给我们提供当事人之间的借条也不能提供明显能证明许辉用信用卡刷出这笔钱的任何证据,而且许辉这个人很懂法律,在审讯过程中,他一直把案子往民事纠纷上靠,我们也没得办法。”

“那现在公安局的处理办法是啥子嘛?”

“我们不能刑事入罪,只能定为民事纠纷,会有工作人员帮你们找律师去法院告他,法院会进行民事调解。许辉,目前我们的权力只能关押他12小时,还有3个小时我们就要放他了。”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回到侯哥旁边坐下,第一批外出执勤的警察已经归队,第二批正在集结报数。前面的指挥官正指挥着。

“报数!”

“1”“2”“3”……

“检查装备!”

“检查完毕!”

“出发!”

一行人有序的走上警车,驶出公安局大院儿。

树上的绿叶正茂,太阳稀稀疏疏的透过大树渗透下来,一片凉爽。

法律存在的意义是维护社会的稳定,而不是为某个人伸张所谓的正义?

小李出来,我跟她说了情况之后,她“哇”一下子哭起来。

“我才23岁,他都40岁了,我怎么可能是他女朋友嘛!”

周围的警察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只能摇摇头,任何人做事都得讲规矩,尤其是他们。

一个小时候后,一名警察把许辉带出来。老侯接过来,让他坐在凳子上,甩给他一支笔,一张纸。

“打电话,凑钱。”

周围的警察各自在忙。

这个时候许辉已经完全是霜打的茄子。

他拿起手机,翻出电话本,开始打电话。

“张总,唉,张总,我今天临时有点儿事情,现在还在处理,等下就回来。”

“…….”

“嗯,我处理完了就回来,跟你商量个事情,我能不能把这个月的工资给我预支出来?我现在有点困难。”听着电话那头,许辉不住的拿纸巾插脸上的汗水。

“……”

“我现在在公安局,这边出了点儿事情,你把这个月的工资给我预支一下,帮下我可以吗?”

“……”

“好。”

挂断。

“颖儿,你在干什么呢?”

“……”

“哎,要的,等哈儿我就过来,对了,你现在身上有没得钱,给我转两万过来,我这儿需要点儿现金。”

“……”

“8000?8000也可以,转我微信嘛,等下我给你说,现在还有点儿事情,拜拜!”

挂断。

思考,手又拿出一包纸巾继续擦汗,一张脸已经被汗水泡得油光锃亮。另一个老便宜接来一杯水放倒桌子上。

“喝水,快点儿凑,人家小女娃要得急!”

“哎,谢谢,要的,要的。”不住的点头。

头顶的吊扇飞快的转动,他脸上的汗水怎么也弄不干净,不住地纸擦着。

“婆娘,睡了没的?”

“……”

“你给我转2万块钱过来有事。”

“……”

“少废话,快点儿。”

“……”

“英英儿不是还有5000多的生活费嘛,你先转过来,明天我转给你。”

“…….”

挂断。

“喂,赵阳啊,睡了没啊?”

“…….”

“额,哈哈,也是。对了,你卡里面有没钱,给我转两万,明天我还给你。”

“……”

“额,要的,没有事儿。好,那就先这样!”

挂断。

接下来,一连打了十多个电话都是没借到,他不住的喝水,不住的擦汗,脸上,身上全是豆大的汗水,怎么擦也擦不干,衣服上面汗水印出一大片水渍。两只手飞快的在手机上划动,眼睛盯着桌子又好像没盯着桌子。

十一点,老刁和小邓来了。一名老警察把许辉带出倒大门口。

“我们现在必须放了他,我不管你们在外面怎么样,记住,不准非法拘禁,不准打人。”

“好。”

老侯接过人往车里走去。

“现在凑了一万三,接下来怎么凑?你那些银行卡,信用卡还有钱嘛,我们切找个自动取款机一张一张试。”老侯说完,就一脚踩动油门。

一路无言。

找了最近的一家自动取款机,我们几个带着他一张一张试,最后终于试出来两万块钱,小邓又是一拳砸上去,“妈个比,不早说,浪费你爸爸时间。”

许辉不回应,只是把头往后伸两只手去挡。

凌晨一点,我们找了家网咖,开了一个雅间,许辉坐中间,老规矩,一支笔,一张纸。老刁和小邓开了两台电脑边打游戏边守人。我们三个各自散去。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老刁打电话来,“林哥,过来圆楼,那个杂种跑了。”

我驱车赶往茶楼。

“早上,我们从网咖出来吃了个早饭就到了这儿,为了防止他跑还专门找了个二楼卡桌,这个杂种借口上厕所,过了几分钟没动静。我们过来一看,他已经从这个二楼的厕所窗子翻出去跳楼跑了。”

老刁在旁边说着,我看着那个30公分见方的小排气窗子。

人的潜能真的是无限大。

一共收回来三万三,扣了百分之四十费用,剩余的还给小李。

小李收到钱后第二天赶回西安。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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