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承受的爱意

无法承受的爱意

01

我认识郑田田时是在初中三年级,我13岁。

她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每天早晨领着大家唱歌。

小学在乡下,我考到镇上中学后,紧张而局促。刚上初一时,同桌是一个打扮时尚的女孩子,脚蹬一双锃亮的小皮鞋,而我还穿着家里做的粗布棉鞋,遇到雨雪天气就湿透,裹得脚难受,那双皮鞋羡慕的我不行。

郑田田更加跟我们乡下孩子不一样。我们平常都穿校服,她总是披一件宽大的薄纱,脚上各种各样的皮鞋。她眼睛很大,脸鼓鼓的有点婴儿肥,头发微卷像是烫过,前额头发浓密,像是大波浪的明星。

但她很乖,坐在我后面,除了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待在座位不动,什么话都不说。

我坐在后面注视她,有时猥琐的抓一抓她垂下来的头发。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抓她头发时她都知道。

同村的小伙伴追求女孩失败,给我诉苦,说镇上的女孩都太傲气,看不起我们村里孩子。我很不服气,像我学习这么好,还追不上吗?

要追就追最漂亮的,就郑田田了。

从此我就没话找话跟郑田田聊天,扭过头去不停的说。有一天晚自习,临到下课,我转身逗她,她咯咯直笑。

政治课老师推门而入,让我站起来,问我课上为什么说话。

政治课老师是个30多岁的男的,说话慢条斯理,但大家都很怕他,因为他打人很厉害。

农村的学校就这样,管学生就是打,拳打、脚踢、用棍子,各种花样轮着来。我学习很好,从小到大没有挨过打,最多被英语老师爱怜的弹弹额头。

而且我的政治课成绩尤其好,这个老师也从来没打我,甚至还经常夸我。所以我很嚣张,随意的回答:“没什么,我给她问一下时间,几点下课?”

“问几点下课?你是不想上课了?”政治老师微微带着点狞笑。

“没有,就是随意问问。”我很无赖的嬉皮笑脸。

“好”,老师嗯了一句,一巴掌就打到我的左脸上了。这时我才知道为什么政治老师是学生最怕的老师:真的太疼了。

这一巴掌下去,左脸火辣辣,眼睛冒金星,差点没站稳。我在那站着,感觉脸上血都要流出来了。加上这么多年第一次挨揍,羞愧让我低下头,脸越发肿胀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然后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每一下都打得我疼痛难忍,五下过后,政治老师已经名列我人生最恨之人排行榜之第一名。

没多久下课铃响,政治老师满足似的走出去,留我一人低着头品尝疼痛和羞愧。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难受,感觉边上同学经过都有意无意瞥我脸上的红印,想死的心都有,祈祷时间赶快过去。

当然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郑田田收拾好书包,等所有人都走后站到我面前,轻声问:“还疼吗?”

02

郑田田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你说什么她都会听,不时露出浅浅的微笑。我回头说话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大胆。除了政治课,连老师在上面讲课,我们都会说话。

但关系还是没有突破。下了课俩人都很自觉的互相不理。

有一天下午,我肚子突然很饿,到同学那寻摸一周都没有找到吃的东西。突然我看到郑田田在座位上,拿出蛋糕正吃,香味飘到我的心上。

饿的实在不行,我鼓起勇气回到座位上,像小猫一样看着她:“好饿,要饿死了。”

郑田田看着我,说:“只有这么一个了,而且我已经咬了一口。。。”我垂头丧气转过头,趴在桌子上抵住饥饿。

这时郑田田敲了敲我后背,然后在没咬的那一半上掰下一大块,“给你”。

很多年后,我甚至都忘记了郑田田的长相,但依然忘不了那块香甜的蛋糕。

我的死党是个胖胖的男孩,问我为什么不表白:“你俩每节课都说话,她对你肯定也有意思啊!”

虽然我心里发誓要追上郑田田,可我很胆小,很害怕,怕说出口后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死党每次都经过我的座位,敲敲我的桌子,用眼色指指后面,我都是微笑的拒绝,然后死党就怒其不争的拍我的头。

中考我考的很好,到了市里上高中。郑田田学的乐器,考艺术生,到我们县二中。远离几百公里,几无联系。

高中都是各地上来的学习尖子或有点家世的人,见得多了,就不再有对初中女生的那种艳羡。我渐渐把郑田田忘了,而且,高中有个女孩,经常在校园里碰到,又漂亮学习又好。

但我是一个恋爱的loser,追不上。看着身边的狐朋狗友都有了女朋友,躁动的心按捺不住。有一天初中死党告诉我郑田田的电话。

我略显幽默的给她发信息:“你好,我爱你。知道我是谁吗?”

03

然后我跟她开始隔着几百公里打电话,发短信,很有初恋的感觉。

感觉出来她也喜欢我很长时间了。周末回家,俩人约在镇子东头的小树林里,中午饭分别向家里说谎去了同学家,然后笨拙的接吻,双方都被对方的牙齿咯的嘴唇疼。

郑田田很陶醉的躺在我怀里,一直问我为什么现在才给她表白。我无话可说,只能用笨拙的吻回答,而她总是回应的更热烈。

郑田田其实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女生,特别粘人,每天打电话,还经常写信,把她最近拍的各种照片寄给我。她也经常不上课,坐俩小时汽车来学校看我。

其实我已经没有那么喜欢她。初中时见识少,以为打扮入时的她是最漂亮的女孩子;到了市里,发现她跟高中里其他女生比起来,没什么优势。

逐渐从响应变成了应付。

高中那个女孩跟我从认识逐渐变成暧昧,俩人越走越近,甚至都有意无意的手碰手,甜蜜欢喜。

跟郑田田通电话时,我会有一丝愧疚和不安。好多次想跟她提分手,但一直说不出口。

而且,跟高中这个女孩子是暧昧,一直没确立关系,我还不想这么快回到单身状态,就这么有意无意维持着。

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郑田田感到什么,她不是那种大哭大闹的人,只是跑我这更勤了。而且她跟我的几个好哥们都成了朋友,每次过来都请大家一起吃饭,看着别人叫她“嫂子”,她会笑的很甜。

而我,越发不爽,我很害怕跟她的关系被高中那个女生知道。越想冷落她,她来看我次数越多,而且,从不跟我哭闹。

那段时间我感觉她很烦,为什么每个星期都出现在我眼前,为什么我想跟别的女孩子一起吃饭都没有机会?

从应付变成厌恶,再从厌恶变成怨恨。

我跟高中女生的关系越来越好,俩人一起吃麦当劳,一起到操场散步,一起牵手。但我对结束与郑田田的关系还是开不了口,只是采取了“冷战”。

不接电话,不回短信。

那个周末,正盘算下午跟高中女生滑旱冰,哥们走过来告诉我,说“嫂子”来了。

我的怒火涌上心头,冲到她面前,看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送给我的,送给我哥们的。

我甩手把她的包丢在地上,闷着头说“以后别来找我了”。

她在后面问“为什么?”,我回了一句,“我不喜欢你了。”

04

那天我不知道她怎么回的县城,下午我跟高中女生滑旱冰,手把手教着,幸福的忘记了一切。

晚上回到宿舍,快12点了。郑田田舍友,也是我们初中同学,打电话说郑田田一直都没回来,现在急的要死,也不敢跟她父母说。

我脑子轰的一声,怕她出事。她从我这离开,要是出了事我肯定脱不开干系,就给县二中的几个同学打电话,让他们帮忙找找。

我在几百里外,焦急等着消息。半夜,同学告诉我郑田田那天在县城中心的河边,静静坐着,脸上是泪痕。

不过回学校的时候情绪好多了。

知道她没事,我竟然松了一口气,然后第二天转去向高中女孩表白。

没有成功,成了陌路人。

高考后,我去外地上大学。那一年校内网兴起,大家都在上面,找过去的女同学,或者暧昧、或者明撩。

一天,校内网给我推送“你可能认识的人”,郑田田。

她穿着迷彩服的军训照片,戴着帽子很英武。我一股愧疚涌上心头,点击加她为好友,附上一句话:

“当时不懂事,希望没有伤你太深。”

没有收到回复。

始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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