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三月十八的日子越来越近,附近的人们有事没事就去镇上转一圈,回来串门报告些新消息:今天,来了马戏团,听说那摩托车可以骑到房顶上去,多惊险,咱村里谁有那个本事……今天,河南豫剧团来了,我看见人家在搬东西拉电线挂灯……今天,我在下寺看到一个大美女脖子上缠着一条黑色的大蟒蛇,你可要去看看哦……听着的人不由得心里痒痒,眼里闪着光充满向往,恨不得马上去实实在在看上一眼。
那个年月,这的确是个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庄户人开眼界的好日子,大人高兴小孩欢喜。
那时我有十来岁,连县城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甚至很少听说村里熟惯的人中有谁去了县城,小村小镇闭塞得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只知道庙会上来自十里八村天南海北的人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面红耳赤挤得汗流浃背,能见缝插针买回东西的少有,挤散丢了小孩的倒是常见,于是,我妈总说:庙会有什么好去的,不过就是人挤人人看人。而我觉得我妈就是怕花钱。
才不管我妈怎么说,马上三月十八逢庙会,我那颗祈盼的心哪,恨不得天天都是三月十八,也不知道想要什么想买什么,总之就是觉得美,想着想着一个人就笑出了声,哈哈!
放学走到家门口,心里正想得美滋滋,突然看到邻居家门口站着两男一女,女人短发灰白上衣深蓝裤子,低头不语,大概四十多岁,两个男人稍微年轻一点儿,一个平头一个分头,分头男人手里提着半新不旧但是很干净的黑色皮包,平时没见过这样打扮的人,心里不禁犯嘀咕:难道他家来了亲戚?不太像。
晚饭间,听见大人聊天,说隔壁邻居家买来一个女人,给双喜做媳妇。我不动声色侧耳细听,果真就是下午放学在家门口看到的那个女人,穿着灰白上衣的女人。
吃完饭写作业,我脑海里总是出现那个女人的样子,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莫名地担心。
正在这时,隐隐约约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嘤嘤的哭声,我悄悄上了房顶,躲在砖檐花栏后面,看到我们称呼叔的人全喜在训斥她,大概是怕别人听见,哭声压抑着,却没有停止,最后她被推着趔趔趄趄进了屋。
今天的夜,她该怎么度过?她能习惯在别人家里睡觉吗?他们会对她好吗?她家是哪里,家里有什么亲人呢?亲人找不到她该急坏了吧……
我脑子里各种问题,犯着愁蹑手蹑脚回到屋里继续心不在焉地写作业。
隔壁邻居家兄弟三个。老大加喜,个子最高,却总是阴沉着脸佝偻着腰,所以我从来不敢走近他,他还常年咳嗽,经常咳得喘不上来气,前几年病情加重,死时刚过五十岁,终身未娶。老二双喜,据老一辈人说他自小体弱多病,身材矮小,见人总是笑嘻嘻的样子,喜欢跟孩子说玩笑,平时放一群羊,一直未娶。老三全喜,身强体健,能说会道,人长得精干,娶个媳妇,体壮如牛,家里地里脏活累活全包,接二连三生了三个儿子,大明,小明,三明。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由全喜一人做主。
给双喜买媳妇的事,就是他的主意,也是他出的钱,自然一切他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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