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楊振寧談中蘇關係,他為何認為蘇聯特別反東方是最危險國家

有人說,楊振寧是個被誤會了的愛國者,不僅因為他是第一個訪問新中國的美籍華裔科學家,而且在推動中美關係發展的同時,也通過建言、教學、建研究室等方式致力於中國科技文化事業的發展。而最後,他還為了成為中國公民而放棄了美國國籍。

同樣,許多人誤認為楊振寧只是個“書呆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搞科學研究。其實,並不是。楊振寧在搞科學研究的同時,也在關注著世界政治、社會文化的發展,並用他科學家的眼睛和思維,對所看到的一切進行甄別和解剖,從而得出與別人不太一樣的見解。

1979年楊振寧談中蘇關係,他為何認為蘇聯特別反東方是最危險國家

1971年楊振寧回國舊照

1979年6月27日,楊振寧在英國接受了金庸創辦的《明報月刊》的專訪,在訪談中,記者向楊振寧提出了關於中蘇關係的問題,楊振寧則通過自己的觀察和體會,談到蘇俄對西方的文化自卑、及對“反東方”情緒的根由等,並認為蘇聯人不喜歡《東方紅》這首歌,即跟這些情緒有關。

以下為訪談摘錄:

記者:中國最大的威脅是蘇聯,請問楊教授有什麼看法?

楊振寧:從心理上來說,中國能夠承認在科技方面比許多國家遠為落後,這是因為中國有悠久的歷史與文化,沒有文化自卑心理所使然。但如果你同蘇聯科學家或者蘇聯人民談過話,你會意識到蘇聯對西方世界有很深的自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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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振寧在北大

19世紀時俄國被西方當作“東方”的一部分,俄國人對此甚為介意,這是深潛於俄國民族的心理裡的。這種心理,到現在他們仍拋不掉,俄國想在文化上成為西方的一部分,而對那些把俄國不當作西方一部分的人,表示很不滿。這種自卑情意結(Inferiority Complex)中國沒有。一個具體例子是,你會發覺蘇聯的百科詞典及科學著作中,將很多科學概念及發明都當作始源於蘇聯。中國沒有那樣做。

記者:這會不會只是蘇聯政府對自己人民的一種宣傳手法而已呢?

楊振寧:我講的是蘇聯人民心理中最根深蒂固的,可以追溯到沙俄時代,而不是蘇聯政府的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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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振寧舊照

他們仰慕西方,他們想要與西方認同,但他們卻感到西方並不承認蘇聯是西方的一部分,這恰好解釋他們自卑情意結的來源。

在蘇聯,他們深深自覺到蒙古(東方民族)與高加索的種族大為不同,這是深植於蘇聯人心理之中的,也許可以從兩件俄國曆史中的重大歷史事件來找根源:

一是蒙古人統治了俄國的一部分差不多有三百年,如果你到俄國去同他們傾談,你會發覺“蒙古人的侵略”在俄國人腦海中比希特勒的更為印象深刻,你只要同任何一個俄國人談十五分鐘,就會意識到這對俄國人有多麼深刻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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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振寧舊照

另外就是俄國之敗於日本。他們的失敗對俄國人心理上的巨大影響比其他異族人要強得多,這是因為他們不顧一切地想要成為西方的一部分。而他們想排除俄國與東方的任何聯繫。中國曾作了一首歌叫《東方紅》,俄國人不喜歡這首歌,中國方面覺得奇怪,就是因為不瞭解俄國人這種心理。

在蘇聯,你會感覺到強烈的“反東方”情緒,隨處可見。在某方面而言是難以理喻的,因為蘇聯也有不少東方少數民族,例如在烏拉區,人口中有很多是韃靼人。我在莫斯科到過一個博物館,一個蘇聯的大學畢業生帶我去,在一個大堂裡,地方很寬敞,正有幾百個小學生聚集在一起,全都在觀看房間裡唯一的一幅圖畫。我說我一定要看看那幅畫是畫什麼的。近前一看,那是一幅很精細描繪的油畫,精細到可與Dali(達利)相比。這幅畫使孩子們那麼有興趣,是因為上面畫有很多堆骷髏頭,在一個沙漠似的地方,有數百堆的骷髏頭,氣氛可怕。於是我問我的導遊薩沙,這幅畫講的是什麼,他說,這幅畫是關於韃靼統治下俄國的遺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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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楊振寧獲諾獎舊照

在我想象中,這是難以理解的,因為莫斯科也經常有很多韃靼人來探訪這座博物館。這無疑是蘇聯政府的方針,而這個蘇聯政府的政策,剛剛投合了傳統的俄國人反東方情緒心理。

記者:他們的統治,確有一點反少數民族的情形?

楊振寧:對的,但蘇聯人特別反東方。一天傍晚,吃過飯以後,我與幾個蘇聯著名物理學家一起散步,我於是告訴他們,我看這幅油畫的經驗,接著我又告訴他們關於物理學家彼得弗若昂地(芝加哥大學物理教授)的故事。彼得對我說,他個人觀察的結果是,蘇聯人民有很多反日本人的行動。莫斯科到處都是日本遊客而他觀察到為數不少的歧視行動。我們在莫斯科相遇的時候,他第一句問我的話就是你有沒有遭到反東方人的行動。我說沒有。那大概是因薩沙一直陪著我的緣故。他替我買票,兌換鈔票等,所以我沒有與蘇聯民眾真正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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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振寧舊照

我對幾位蘇聯物理學家講了上述的事情,我說我的感覺:在俄國民族心底裡有一種反東方的意念,這是由於蘇聯政府對反華的鼓勵,加上有一股深遠的反東方人的傳統,同時他們對19世紀西方人把俄國列作東方深表忿恨。我請他們評論,這是不是真的。他們馬上用俄語激烈地辯論起來,幾分鐘後,其中一個對我說這有一點真實性。

記者:中國聲稱受到蘇聯很大的威脅,但西方有些批評家卻說這可能有點偏見,你的看法怎樣?

楊振寧:我想中國方面的話是比較可信的。最近一本新書出版,作者維克多·路易士(Victor Louis),書名叫The Coming Decline of the Chinese Empire。

你們知道維克多·路易士是誰吧!他是著名的KGB人員,住在倫敦,表面上是幾種英國報紙的新聞通訊員,但眾所周知他是KGB的活躍要員,在蘇聯擁有兩座別墅,他是蘇聯公民,並經常回到蘇聯。

1979年楊振寧談中蘇關係,他為何認為蘇聯特別反東方是最危險國家

楊振寧與里根

這本書完全是一派胡言,它說中國無法解決她的少數民族問題。他說中國少數民族將要求獨立。

而它威脅說,一旦這種事情發生,蘇聯就一定予以援手。這是個藉口,他們想混淆世界視聽,蘇聯如果一旦要侵略中國,也會用這個藉口。

如果你見到這本書,請買來一讀。這本書還有一篇很有趣的別人介紹此書的前言。通常這類前言是對該書恭維的,但這篇前言卻完全是對該書的批評。

前言作者是美國《紐約時報》的傑出特約員哈里森·利茲伯裡(Harrison Salisbury),文中提及:這是一本重要的書,特點是它有“淫穢”的處理,(所指不是色情方面,而是它內容的猥穢不真實)但不失為值得一看的書,因為它反映了一些蘇聯重要人物的想法。這本書開頭的一章是講“滿洲”,內容荒謬,它說滿洲人民想脫離中國獨立,路易士先生甚至完全沒有看中國近代史,滿族過去不錯是有過不同的文化,但現在已經被吸收到中國文化中去了。但他假裝沒這回事,仍然追溯到18、19世紀。他為什麼這樣做?我相信這是蘇聯在某個時候侵略滿洲可能用到的一個藉口。

你問我蘇聯是否對中國有侵略性,人們應當信中國的話還是信蘇聯的話,我想只要你閱讀一下這一類書,你馬上就會信服:蘇聯是世界上最具侵略性的國家之一,而且它是最危險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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