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Sir電影原創:dushetv)
在盤2019最期待國片時,有部片,Sir的態度相當任性。
主演未官宣、陣容還未定,只為一個名字,就亮了四星期待。
可能還有人記得,《第一爐香》。
為導演,許鞍華。
71歲的許鞍華,是香港電影一個繞不開的名字。
7座金馬、10座金像(最佳導演、最佳影片)。
華語電影圈獲得金像“最佳導演”次數最多,出了名的“影后製造機”。
蕭芳芳:《女人四十》,金像獎、金馬獎、柏林銀熊獎影后;
李麗珍:《千言萬語》,金馬獎影后;
斯琴高娃:《姨媽的後現代生活》,金像獎影后;
鮑起靜:《天水圍的日與夜》,金像獎影后;
葉德嫻:《桃姐》,金像獎、金馬獎、威尼斯電影節影后。
可以說,只要有許鞍華這三個字,你就得留心了
昨晚,有部許鞍華新作全網上線,陣仗挺大。
趕緊跟Sir來鑑一鑑。
(片子在最後,先聽Sir賣賣關子)
《七里地》
一張泛黃的信紙,一個剪出來的福字,把一老一少嵌入其中。
海報明明元素不多,卻有說不完的弦外之音。
一查作者,果然。
出自黃海。
上一次他和許鞍華合作的《黃金時代》海報,就驚豔過無數人。
墨跡橫流,字如刀戟。
除了海報,《七里地》的主演表也驚喜。
春夏,一出道就以新人拿到金像獎影后,多少人等著她再殺回領獎臺。
Sir想重點說的是另一位,金士傑。
他帶著同伴一起開始了現代、先鋒的劇場表演,他的實驗劇團間接影響了話劇大拿賴聲川。
既能深情,又可奸邪。
他的江濱柳,是不少話劇愛好者的心頭好。
在《繡春刀》裡,戲份極少的魏忠賢,詭異的嗓音加上出彩的眼神,被提名當年金馬獎最佳男配。
但他最戳人的,還是一個我們無比親切的角色。
父親。
感謝《剩者為王》裡他那番勸說女兒“別怕嫁不出去”的獨白,替天下所有不善言辭的父親說出心裡話。
《七里地》裡,他老態更重,但語氣也更柔更低,扮演一位漂泊異國的老人。
故事更是給人想象空間。
編劇,是近期交出過優秀國產網劇《白夜追兇》的顧小白。
《七里地》的野心不小。
時間橫跨70年,奔走數萬公里,講述一個家族三代人的命運變遷。
1947年。
曹瑞昌帶著年邁的母親和年幼的小妹,為了求生,離鄉背井闖關東。
這一年的歲末,他們終於有家。
在黑龍江,一座廢棄的院子。
1983年。
還是那條來時的路。
只不過這一次,老曹走在相反的方向上——
駕著馬車,送兒子出村。
兒子考上了國外的大學,在那個年代,就是鯉魚躍龍門。
一路上,老曹讓兒子用英語反覆念著他看不懂的洋文,在車頭上邊聽邊偷笑。
時間一晃,來到36年後。
老曹已經踏不上那條路了。
這次是她的孫女,替他回去,拍攝一段故鄉的紀錄片。
這個故事想告訴我們的是——
代溝?團圓?尋根?
對不起,許鞍華向來不喜歡直接地全盤托出,而是節制地展現,我們需要細細品味才能體會其中的細枝末節。
不管是什麼主題,都能被她處理得溫和,有股“收”的內斂。
她總能在宏大中找到平常。
於平常中見到震撼。
自帶激憤情緒的抗戰題材《明月幾時有》,別人拍民族英雄就義,是犟著脖子怒著雙眼迎接死亡;但《明月幾時有》裡,只有一個感覺,突然。
突然得似乎有些潦草。
春夏和葉德嫻因為情報洩露被發現,在被毒打後,她們被拉到了院子裡一土坑前。
日本兵和她們語言不通,只丟了倆空罐頭示意她二人,挖。
二人臉上,有不甘,但也有猜到結局的恐懼。
就在春夏要替行動不便的葉德嫻挖地,葉轉頭向她道歉。
這個時候,嗖嗖閃過兩發槍子兒。
沒有特寫、沒有全景,只有兩點血花。
兩個人的生命,戛然而止。
放大就義者的“活氣”,突然的死亡更能讓觀眾感受到更強烈的,對戰爭殘酷的餘震。
以小見大,以細節見真實。
以小日子來拆解大主題,是許鞍華的擅長和特色。
在眾多人對許鞍華的評價裡,黃碧雲最中肯。
“她一生都在拍電影。我相信將來她都會。她不會放棄的,她的電影就是她的生活,她的人,她的光彩與粗糙,缺陷與完整,對我來說,很難理解。”
許鞍華的作品之所以特別,是因為她總能在裡面融入自己的影子。
《姨媽的後現代生活》,那個獨居的老姨媽,固執、古怪,像許鞍華母親口中的自己。
母親有一次突然跟我說:“你不適合結婚。”我想了想,表示同意。因為我既不喜歡照顧人,也不喜歡被人照顧。
《客途秋恨》就更是了。
幾乎是她和母親的半自傳電影。
出生東北的許鞍華,是中日混血。
別看母女倆如今感情好,但年輕時,她跟母親不親。
小時候母親嚴肅寡言,不及爺爺奶奶待她好;
長大後,父親縱得母親打麻將不操心家事,她看不慣。
因為妹妹的婚禮,她和母親有彼此瞭解的機會,也是這個過程,讓母親“變心”。
於是她用《客途秋恨》記錄下了母女倆交心的過程。
曾經,中國的家是母親的異鄉;而回到日本才發現,曾經的牽繫也淡了,日本也成了異鄉。
如果時長允許,《七里地》一定會是一部掘地三尺的家族志。
一部國、家、情相互縈繞的史詩。
片中的那條路不長,只有短短七里地。
但路上的旅人方向反覆倒轉——來、去、回。
為何?
1947和1983的年份無不在暗示著,時代的翻湧,國運的扭轉。
而我們的哪個家庭,不是汪洋大海上的一葉扁舟?
再次留意《七里地》中的家。
許鞍華再一次逆反了大眾對於家的期待,沒有一家人齊齊整整、共濟一堂,只有許鞍華式的獨闢蹊徑。
第一次,家裡還是漏風的。
第二次,父子在馬車上一路沒有對視。
第三次,家已經在萬里之外,難覓鄉情。
在許鞍華的視角中,家從來不是固定的,完備的。
它時刻需要你伸手緊握,不肯放鬆片刻。
《七里地》更像是一個剪影。
它映照出,在大歷史的激盪中,中國人的流離、遷徙、奔波,歸根結底說來是——
為自己找到一個家。
為下一代找一個更好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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