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张先生，您的检查结果是阳性，已经感染HIV病毒。但是您也不要害怕，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治愈，只要你积极配合治疗，是可以维持到正常人的寿命的。我们建议您尽快回国，我们国家有“四免一关怀”政策，为HIV/AIDS提供免费抗病毒治疗，回国后尽快与当地的疾控中心联系，他们会为你提供相应的帮助。HIV病毒通过性、血液和母婴传播，所以要避免传染他人。”
从援非医疗队出来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张伟走的很慢，显得疲惫不堪。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非洲这片大陆，广袤、热烈、狂野、无拘无束，此刻却像个冰窖，他只想尽快离开，尽早回家。
路上，张伟觉得委屈，HIV病毒潜伏期是2-10年，发病便意味着死亡，而自己才二十几岁，从今天起，幸福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又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失落、怨恨、无奈和恐惧把张伟折磨的想哭，但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拿出手机，订了一张直飞广州的机票。
简单收拾了行李，张伟呆坐在床上，窗外残阳如血，衬出猴面包树高大的剪影。隔壁宿舍的响动很大，女人咯咯笑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咬着嘴唇，眼泪还是没忍住。泪花里，自己好似一只豹子在草原上驰骋，突然撞到石头上，晕厥在地。
“我要回家了，你好自为之”，张伟推开隔壁宿舍的门，阴沉脸，声音有些颤抖。
房间里，一男一女都光溜溜的，不堪入目。
“你他妈的，神经病啊，操！”男人拉过衣服替女人盖上，嘴里骂着，甚至想动手，看见张伟挂着眼泪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咋了，兄弟？”
“我中了。”张伟的嘴抖的厉害，眼泪止不住地流。
男人示意女人赶紧离开，把张伟拉进来，坐下。
男人叫李俊熙，是张伟的同学，两人的专业是石油开采，毕业后，在国内晃荡了两年，不尽如意便互相怂恿到非洲赚大钱，享受最狂野的生活。
俊熙掏出烟，给张伟点上。
“我早让你注意，一定要带套，一定要带套，你却就图个爽快，这里是非洲，是非洲。现在把自己埋了，想啥都没用了。”
张伟抽着烟，埋着头，用拳头敲自己的头。
“那你怎么打算？”
“我订了今晚的飞机回国。”
俊熙打了几个电话，出门，不一会开了一辆车过来，帮张伟拿了行李，准备往机场去。两个人也没话说。
宿舍区在一个小镇的边上，小镇不大，因为油田的发现，近几年热闹起来，灯红酒绿，什么都有，张伟的噩梦也是在这里萌芽。
02
张伟从小到大不让父母操心，也不让老师闹心，老实本分、敦厚而且善良。“也不要有多大出息，能照顾好老小，踏踏实实地过一辈子，也不错”，父母从小说的这句话，张伟视做真理，知道自己是个普通人，也就没给自己太多压力。上学、毕业、找女朋友、工作、生活，一切都顺理成章。选石油开采是因为家里有亲戚在这一行，可当张伟毕业的时候，时代已经不同，工作不是没有，却并不是想象的那样。
也罢，生活本就如此，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先这样吧。日子还算丰富多彩，女朋友虽不是花容月貌，却知书达理，两人如胶似漆；朋友虽然不多，几个知心的兄弟，也都互相帮衬；积蓄虽然不多，父母身体健康，吃喝用度也绰绰有余。
眼见毕业两年，和女朋友也谈了很长日子，事业不去考虑，成家却是要赶紧的。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结婚可就离不开丈母娘了。一百二十坪以上的房子，二十万以上的车子，外带彩礼十万，丈母娘的条件开的不算高，是当地的平均水平。但对张伟家不平均的经济水平，确无法承受。
这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样的小事，却让普通人无法招架。
女朋友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满是对未来的渴望，张伟只能跟父母商量，但他们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俊熙的消息让张伟看见了希望，他们公司需要一批驻非员工，待遇丰厚：月薪一万，每天一百美元的补贴，包吃住，每年一个月带薪年假，如果表现的好，补贴会更多。
张伟内心有些激动，算了一下工资加补贴，一个月就有三万块钱，关键包吃住，不需要额外花钱，只要几年便能把需要的东西都赚回来。俊熙有些舍不得女朋友，还没有最终确定，张伟看着解决问题的希望，已经跃跃欲试。
二人把尾巴都解决了，虽然女朋友们都不情愿，但看在钱和未来的份上，放他们走了。
03
非洲是个美丽的地方，广袤、热烈、狂野、无拘无束。他们的工作是维护维修大型采油机械，机器调试好后，不容易坏，一般没什么事做。开始，两个人都比较拘谨，三个月后才感受到大非洲的好。
白天没事，就开车在大草原上跑。真正精彩的是晚上，赌场、酒吧里热闹非凡。当地的物价低，疯狂一晚上也花不了几个钱，枯燥和鼓鼓的腰包让他们逐渐放开心胸。
转眼，半年过去了，张伟发觉了女朋友对自己的冷淡，争吵过几次后，竟然提出了分手。张伟对女朋友表示理解，如果自己在她身边，她肯定会像以前一样温柔，如果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也不必背井离乡到这里赚钱。他也期望女朋友能给与他多些理解，自己这样，完全是为了他们的幸福和未来。
张伟对爱情是忠贞的，俊熙和其他人怎么蛊惑，都没能击破张伟的忠贞保护系统。
中秋节，公司搞完聚餐之后，几个人还没有过瘾，又相约去酒吧。在遥远的地方过节，难免会激动，再加上酒的刺激，难免就会放纵。
酒吧里，一个混血女人端坐在角落，独自喝酒，有几分楚楚动人。张伟仗着酒劲和大家的怂恿，摇摇晃晃地搭讪去了。
出乎意料的顺利，张伟从来没有这样自信过，从混血女人的眼神里，竟然还读出来几分爱慕。张伟拉着混血女人入座，她竟然还会说一些中文，气氛更热烈了。结束后，女人跟张伟回到了宿舍，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从来没有这么畅快淋漓过，她的主动和热烈，对比女朋友的扭捏和小心翼翼，让张伟知道更多可能性。女人对张伟的表现也满意，她眼中的爱慕是真实的，知道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像草原上一只公狮子遇到了一只母狮子。
晚上或任何想折腾的时候，他们就在房间里尽情折腾。其他时间，张伟上班、下班、逛赌场、泡酒吧，混血女人就跟在他的身边，就像两只狮子。混血女人没有任何要求，而张伟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唯一让张伟不太能接受的，是混血女人不让他带安全套，说不舒服。张伟不乐意，但在电光火石的时候，哪里还有理智。
还是不放心，连哄带骗把女人带到医院和自己一并做了全面检查，结果是好的，张伟的心终于放下了，更肆无忌惮地挥洒自己的荷尔蒙。
张伟有时候会恍惚，跟女朋友和混血女人到底哪个是爱情？
有一天，张伟觉得下面有些瘙痒，竟然在重要部位上发现脓包，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糜烂，内心的弦又绷了起来，去医院检查说是一般的感染，用高锰酸钾冲洗就好。因为纵欲过度、高锰酸钾刺激和内心的隐忧，张伟的表现越来越差，混血女人对张伟有了厌倦，有时几天不来，来了不满意又走，周而复始一段时间便。一切都那么自然，像没发生过一样。
张伟跟女朋友的关系越来越不好了，通过电话和微信已经分分合合好多回了。本来说一年可以休假回去，但回国需要排班。一年半以后，才轮到张伟。
回国后，两人见面，把这一年半的吵吵闹闹都抛开了，抱在一起哭，干柴烈火一相逢，火化四溅。云雨一番之后，张伟给女朋友报出了个数字，50万，结婚的钱，基本差不多了。
“辛苦了”，女朋友说完用身体和热吻奖励张伟，约定下次回来就结婚。
张伟的父母更开心，觉得自己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有出息肯定比一般要更好。
04
俊熙把张伟送到机场，里面并没有多少人，飞机上人也不多。起飞时，张伟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大地，没有半点留恋。
到达广州一天已经过去了，这一天里张伟只喝了点水。又是四个小时的高铁，转车到家。当他站在女朋友小丽面前的时候，憔悴不堪，摇摇欲坠。小丽显得惊恐又兴奋，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欢迎他，看他一脸的憔悴，爱怜地摸着张伟的脸。
张伟没做太多回应，拉起小丽就往医院跑。
结果出来了，小丽的HIV检测结果也是阳性。张伟瘫坐在地上，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更接受不了现实的是小丽，直接晕倒在地。
家里炸锅了。张伟父母是老实巴交的人，对张伟怨恨又心疼，得了这个不要脸的病，出来进去都低着头。而小丽家更是鸡飞狗跳，小丽妈纠结了几十个亲戚把张伟家门堵上了，要张伟给个交待。
这是最坏的结果，张伟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这样，遇到那个混血女人的时候，可能就注定了今天的结果。身体得了艾滋，而心也在那时得了艾滋，所有的免疫系统在那一刻就被打破了。
张伟躲在房间里三天三夜，自己最对不起的是小丽，因为自己，她一辈子的幸福葬送了；对不起父母，才理解父母那句话，原来做个不犯错的普通人，也是一种有功德的修行。自己犯下的错，还是要自己承担。
东拼西凑，赔了80万给小丽。父母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颜，左邻右舍和朋友们也都敬而远之。做个普通人的愿望也成了一种奢望，张伟想一死了之，但看着父母的焦躁不安和期盼怜惜的眼神，还是放弃了。自己已经有过一次不负责任，不能一错再错。
张伟在父亲的陪同下去了疾控中心，里面的医生护士耐心而专业，让张伟看到了一丝希望。余生就陪好父母，也不枉他们一辈子的辛苦，张伟想放下过去，正视现在，也直面未来。
05
俊熙还留在非洲，张伟的事情对他触动很大，在管好自己下半身的同时，他也在为自己的脑子建立栅栏，完善自我保护体系。赌场、酒吧都去的少了，这广袤、热烈、狂野、无拘无束的非洲大地于他也不如以前鲜活，合同结束，就回家和女朋友结婚，好好地过日子。
张伟走了，俊熙有些寂寞，不再去声色场所，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悠。恍惚间，他看见那个混血女人，潇洒地逛街。胸中一股无明业火让俊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那个恶劣的女人。
“你这个肮脏的女人，自己有艾滋，还会勾搭传染别人，到底是何居心。”俊熙怒不可遏。
女人笑着刚想打招呼，看见俊熙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对俊熙的指控更是显得错愕不已。
女人抵死不认，俊熙忍住没有动手，转身到警察局去了。以恶意传播艾滋病之名，花钱让警察把女人抓起来了，还不算完，又骂了足足一个小时。
俊熙甚至比张伟还恨这个女人。
可是，这个女人的检验结果，让俊熙傻眼了，她根本没有感染艾滋病，是个完好的健康人。
俊熙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张伟，还把女人的检验报告也发送了过去。
张伟傻了，他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并不是自己传染给了小丽，而是小丽传染给了他。内心的愧疚、无奈和悔恨瞬间转化成了怒火，提着菜刀便冲到小丽家中，小丽并不在家，已经嫁人了。
张伟仅有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猜测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这该是对自己沦陷的一种报应吧。
张伟抡着菜刀要杀人，被闻讯赶来的小丽亲戚痛揍了一顿。
没了爱情，要不回来钱，惹了不治之症，竟然还被打的遍体鳞伤，虚弱的张伟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感觉马上就要死掉了。
以后，该如何是好。不过，这艾滋得的，好像也不是无缘无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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