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汉王二狗

王二狗背着手,站在堂屋,看着中堂的画。画有些年头了,有很多虫洞,边角也缺了不少,但不耽误王二狗对这副画的崇敬。画中的人物是谁,大英雄岳飞。怒目圆睁的二狗想平复心情,但那里能够,胸中的怒火简直要爆炸了,拳头攥的咯咯响,真是要咬碎钢牙。二狗在屋子里走走停停,表情痛苦,内心做着强烈的挣扎,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干!

下定决心,又开始在屋子里面翻腾。二狗在干嘛?在找一件趁手的家伙,杀人总是要有个兵刃的,大英雄岳飞用的是岳家枪,二狗没有枪,宝剑也没有。其实也没有必要那么复杂,有个带尖的带刃的就行。左翻右翻还是没有,对了,二狗似有所悟,冲进厨房,婆娘正在切菜,二狗上去一把抢下菜刀就往门外走。婆娘被弄的一愣,不明就里。

“二狗,你弄啥哩,抢我菜刀干什么”,婆娘刚转身,二狗人已经不见了。

没过一会,二狗又回来了,双眼圆睁,怒不可遏的样子。

“婆娘,赶紧给我做饭,我要吃肉,要吃肉。”随手把菜刀甩给婆娘,婆娘想发火,但二狗的样子也确实吓人。

“哪里有肉,家里都一个月没吃过肉了,你说你一天天就赚那几个钱,哪里还有肉吃。”婆娘抱歉起来,但声音也不敢大。

二狗听着抱怨,气更不打一处来,梗着脖子进院子里把下蛋的老母鸡拎出来,抢过菜刀,手起刀落,鸡头剁掉了。

“给我炖了,我就要吃肉。”虽然动作麻利,但躲闪不及,鸡血喷出来,溅了二狗一脸,这样面目就更加狰狞了。

婆娘哪里见过这样的二狗,吓的不敢说话,想哭又不敢发出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也就没有哭出声来,赶紧哆哆嗦嗦地烧水、烫毛、炖鸡。

二狗背着手到堂屋,立在岳武穆像前,若有所思,一股阳光射进来,二狗周身都泛着光晕。

“儿子,进来。”二狗的声音也变的浑厚无比了。

“爹,你叫我。”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进来,看见声色俱厉,高大威猛的父亲,表现的有些唯唯诺诺。

“去,把你二牛叔、马驹叔和毛蛋哥喊来,就说有大事相商,再到村头打五斤酒来,快。”二狗说的斩金截铁。

“得令。”儿子双手一搭,埋着方步走了。

“呜呀呀呀呀,气煞我也……”二狗的怒火从眼睛里面冒出来,快要把墙上的岳武穆烤熟了。

“二狗哥。”

“二狗哥。”

“二狗叔。”

二牛、马驹和毛蛋陆续赶到,二狗依然面向岳武穆。三人见二狗不回头,想,肯定有事,垂手站立两旁,静待二狗吩咐。

听到三人已经到了,二狗的心更踏实了。刚才拿着菜刀冲出去的一瞬间,二狗想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去干拼命的事,是要吃饱饭的,还要吃好的;

第二,去干拼命的事情,是需要几个帮手的,帮手还需要都是过命的兄弟才成;

第三,干这么豪迈的事情,怎能没有酒呢。

“二狗爸,不,爹,酒我买回来了。”儿子见父亲还保留着刚才的姿势,又见二牛叔、马驹叔和毛蛋哥分列两边,有些恍惚,觉得老爹应该是个将军,而自己就是岳云啊。“云儿在此,听爹爹调遣。”

“把酒放在一边,玩去吧。”

“好嘞。”儿子屁颠屁颠地走了。

“三位,今天叫你们来,是有大事商议,平日里我待你们不薄,不知道我是否可以以命相托。”二狗低下头,声音深沉,倒也有几分温柔。

“大哥,有事请讲,我们肯定不负重托。”三人知道今天不是小事,面色更加凝重了。

“我要杀人。”二狗恶狠狠地说出这几个字,眼神里射出寒光。

三人面面相觑,稍有恐惧,奈何也都是刚烈之人,齐声说:“杀谁?”

“李俊熙!”

“这李俊熙虽然是村长,但也不过是个秀才,杀他根本不在话下,平日里人模狗样儿的,仗着肚子里有点墨水,到处勾三搭四,我早就想收拾他了,二狗叔,干了。”毛蛋首先响应,平日里的几桩好事都被李俊熙搅和了,早就怀恨在心。

“这李俊熙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仗着有钱有势,把村子里的好地都给占了,我那两亩田卖给他也没少吃亏,要不是隔壁村的几个浪荡货催着要赌债,我也不会卖给他,乡里乡亲的,这李俊熙竟然趁火打劫。杀了他,也出我一口恶气,他家的钱我们也可以拿出花花,好生快活一下。”马驹放肆地笑了起来,声音听起来稍显龌龊。

“二狗哥,你肯定想好怎么干了,你说,我们干就是了。”二牛话不多,眼睛直直地看着二狗,带眼看着墙上的岳武穆。

有这三个人相助,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二狗心情大好,激动的稍微有些抖,慢慢地回转身。二狗脸上的鸡血没有擦,这一回头确实有些触目惊心,垂手而立的三人都是心头一紧,心想今天这事是要成了。

“肉好了,你们赶紧吃吧。”婆娘把大老母鸡炖好了,放在一个大盆里端了上来,又趁上几样素菜和花生米。

“拿大碗来。”二狗手一挥,示意几人落座。满上酒,二狗的激动还没有消退。

“想那桃园结义的英雄,想那瓦岗寨上的豪杰,想那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想那民族脊梁的岳家父子,想那两把菜刀的贺大元帅……哪个不是嫉恶如仇,侠肝义胆,我辈虽然不及他们,却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七尺男儿就该当有七尺男人的样子。我等以今日酒在岳武穆前起誓,不杀李俊熙,誓不为人。”

二狗说完,双手举碗,看着他三人,一饮而尽,三人见状,也都举碗一饮而尽。

“痛快!”几人应和。

“二狗哥,你说我们怎么干,不如把计划于我们好好说说”,毛蛋有些急不可耐了。

“待今晚天黑,我们几人各持兵刃,直接冲进他家,不管三七二十一,杀了李俊熙就走,别人不动,他家的钱我们倒是可以拿走一些,也留我们兄弟日后使用。”二狗严肃起来,说的认真。

“我知道他家钱放在上面地方,杀了李俊熙我带你们去拿钱。”马驹说着话,眼睛放光,把自己碗里又倒满酒,抿了半碗。

“李俊熙有枪,所以我们要快,不能耽误,他还有两个保镖,要先把他们撂倒。”二狗强调两个点,“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三个人压着嗓子齐声说。

“来,再干一碗酒。”二狗领头,酒下肚。

“二狗哥,小弟有一事不明,为啥要现在杀李俊熙呢?”二牛放下碗,稍有疑惑。

二狗看出二牛的心思,这是要师出有名啊。

“他李俊熙在村里欺男霸女,目无尊长,欺行霸市,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杀他一百回都不为过,杀他就是替天行道。更何况我知道他中准备勾结外人来开发我们后山的金矿。”二狗说的义愤填膺,犹豫了一下又说“今天去他家厂子上班,因为起来迟了,晚到了一会,竟然当着几十个人的面说我不思进取,白披了一张人皮,我倒要让他看看,我是不是白披了一张人皮,是不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

“干他,来,我们再喝一碗。”这次是马驹提议,大家都一饮而尽。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吃肉喝酒,不亦乐乎,都有点高了,竟然从中午喝到了晚上。天黑透了,马驹说上厕所,顺便回家把宝剑拿过来,晚上好行事。

“爹,爹,不好了,不好了,俊熙狗贼带人到我们家来了,到门口了,马上进屋。”儿子从门外奔进来,手里还拽着根棍子。

这时的二狗正跟毛蛋划拳,已经醉的有点扶不起来,儿子这么一喊,才想起今天晚上是要杀李俊熙的,而竟然被他先打进家门了,有些慌了手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想站起身,头碰到桌子,直接趴地上去了。刚好李俊熙带着两个人进屋来了。

“我去你妈的!”二牛有把子力气,抓过儿子手中的棍子朝进门的李俊熙抡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彪形大汉一把接住棍子,顺势一带,把二狗拽倒,一个反手,把二狗压在地上。

“哎呀,二狗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李俊熙非常儒雅,看见二狗趴在桌子底下,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拽过一把椅子,把二狗半抱着拖到椅子上。

二狗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但是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俊熙。

“俊熙哥哥,您,您怎么来了,没到门口迎接,罪过啊,罪过。”二狗有些语无伦次。

“哎,不必拘礼,都是自家兄弟,又是街坊邻居,这么客气干嘛。”说着话,俊熙示意让人去取些水给二狗喝。

“婆娘,快去泡茶,泡好茶给俊熙哥哥喝。”二狗想站起来,挣扎了几次,没站起来。

“不用了,不用了。”俊熙气定神闲,“我啊来这里有两件事,一是来负荆请罪,二是是三顾茅庐。”

二狗听的云里雾里。

“早上啊,我说了你两句,确实也是无奈之举,你想我偌大一个厂子,管理是个很头疼的事情,很多人不好好上班,我只好当着众人的面批评你了,谁让你是我们整村人最敬重的呢,连你也批评了,那别人也就会好好干活了不是。怪我事先没有跟你沟通,本来就是要跟你唱一出戏的。以后我们这样的戏还要唱,但你要知道我都是我的无奈之举。当然不能让你白唱,工资给你翻倍,我早上的冒犯也要给你补偿,所以给你准备了十万元,当赔礼道歉。”俊熙弯着腰,脸上陪着笑,说完双手捧上十万元钱。

二狗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着钱又看看俊熙,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拿上,自家兄弟,别客气。”俊熙把钱塞到二狗的手上。

二狗笑了,有些腼腆,又有些不好意思。

“二来,你知道我打算和县里的贵人一起开发后山,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管理,我打算请你做这个后山开发的带头人,由你和你的兄弟们一起全权管理,我们都知道你是我们村里最有能耐的人,大家伙也都服你,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俊熙说完,拍了拍二狗的肩膀。

“俊熙叔这是相当有诚意的了,我看可以。”毛蛋有些激动,撺掇着二狗。

二牛从地上挣脱起来,酒有点多,还想上来打俊熙,被人抱住了。

“我……”二狗左顾右盼,不置可否。

“这样,二狗你也不要急,考虑一下,明天早上我再来,说三顾茅庐,不能来一次你就答应了啊。”俊熙的笑容很温暖,快把二狗照化了,“你们兄弟先喝着,我先走了”。

俊熙走后,三个人又回到桌子边,没了喝酒的兴致,过了好一会,马驹抱着东西过来了,果然是一把宝剑。

四个人商议了很久,觉得工资翻倍,有十万补偿金,还能管理后山,这样更好,杀李俊熙显的没有任何意义了。

睡觉的时候,二狗想,这李俊熙说的其实也在理,那么多人的厂子,确实需要有些规矩,能被李俊熙骂,也是因为自己的在村里是有头有脸有代表性的人物,不然怎么能服众呢。管理后山的开发,终于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了,李俊熙也算是慧眼识人。人也不能给脸不要脸,明天也不要李俊熙再来家了,应该带上他们几个,主动去他家接受差遣。

二狗这一觉睡的踏实,第二天起了大早,便去接受了新差事。

王二狗确实是个干事的好手,工作很快就开展起来了,放炮开山,大兴土木,热火朝天,很快就有了效益。坐在办公室里,二狗经常想,成败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要是那天自己真的范混,害了俊熙不说,也会害的自己家破人亡,更不用说现在的成功了。

只是并没过多久,二狗便栽了。

进了监狱,王二狗也总不忘给二牛和毛蛋说:“人啊,一定要学会感恩,像李俊熙这样的好人没有几个,对我们有知遇之恩”。

马驹经常到监狱看二狗他们,带很多好吃的,让他们放心,一家老小都有李俊熙照顾着呢,在里面安心就好。

王二狗倒也想得开,在哪里过日子不是过呢。很久以后,王二狗还是王二狗。

好汉王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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