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離時代的故事總會是這樣，倉促的離別，沒有開口的話，不知道的未來。族裡的哥哥即將出徵，青梅竹馬的玩伴面對家國的災難。
那正是初冬的時節，北方的戎狄進犯。被徵的人多半回不來。但是哥哥卻有熱血去疆場，她看見他眼睛裡熠熠的光，星星一樣。
她和他在小庭院裡立定，微笑而傷感的聽他的激揚。手邊有不知名的矮樹。她想說，我害怕你回不來，但是她無法開口，她不知覺將探過手邊的枝條，打了結。有人在前面叫他的名字，她忽然叫了聲哥哥。他笑笑的遠去了，我會回來的。
戰爭的人多半不還。但是還沒有到戰爭結束，女孩子就經歷了逃難，轉賣，失掉了所有的親人。
在戰爭的烈焰裡，在九死一生的顛沛裡，男孩子有時候會想家，他還沒有戀愛過，想來想去，他總記得女孩子站在月光裡的明黃衣裳，她也許掉過淚吧，那聲哥哥他開始不覺得，時間越久，他彷彿看到了她眼裡的淚光。
戰爭持續了很久。等他回來時，他失去了一隻胳膊，獲得了微薄的撫卹。許多人已經大半不在了。逃難的人陸續返鄉，但回來的總是少數。冬天的明雪裡，他看見她站過的地方，那長得很大的樹上，有一個她打的結。每年這棵樹都會開，很黃的花，在冬天裡。他總想著她還在。
尋人耗盡了他大半生的精力。他問過留下來的族人，她是在哪裡被賣，卻沒有人能夠回答，女孩子的父母死在逃難的路上，而目擊的人，也多半死了。他本來可以娶妻生子。但是他總是以他殘疾，推卻了。他卻愛上了這種打結的樹，他把新生的枝條插遍了庭院，只是為冬天裡可以看到它們開著明燦燦的花朵。
他已經老了。
故事的結尾卻令人安慰。女孩子被賣到人家做妾，經歷總總非人的磨難，終於安穩下來，她老到可以做點主的時候，說想回家鄉看看。其實大家都知道她活不久了，就叫馬車送了回來。
在冬天的太陽裡，她看到了滿院的結香花，還有已經認不出來的唯一的親人。
他搬了凳子，抱著她站上鋪，讓她的手放在那個已經高過頭頂的結上，那是他千百次撫摸過的地方。
沒有人能夠說什麼。他們把每個枝條都打成結。
因為這樣，彷彿來生就再也不會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分別。
當然他們又活了很久很久。因為沒有人再說什麼。他們死的時候，在床上手還牽著手。
盛雪在長江邊上，每年這種花，在冬天裡，開在江邊的風雪裡。像一切可以期待的希望，像永不熄滅的黃色的燈籠，像愛，像一切冰雪中的永恆。
有人說結香樹是關於愛情的。可是我總覺得淺薄。那是關於心願的。每打一個結，都是希望它開出明黃的花朵，就像每一個心願，都能夠達到最後的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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