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麼拯救你,醫患關係?就拿這部上了新聞聯播的紀錄片吧

By 張宇欣 劉晨陽 尚月豐 汪婷婷

最近,一部名為《人間世》的醫療主題紀錄片火了。這部由上海電視臺和上海市衛生計生委聯合策劃拍攝的紀錄片共10集,每集聚焦一個話題,如手術搶救、器官捐贈、臨終關懷、嬰兒出生等等。片中直接展現了當代醫學難題以及較為真實的醫患關係,近日還被《新聞聯播》關注報道。它究竟講了怎樣的人間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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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世》中的人間故事

6月11日開播的《人間世》第一集是《救命》,鎖定了上海瑞金醫院的手術檯一線。不同於常見醫療劇中的“經歷各種挑戰最終成功戰勝死神”,開篇的兩個故事裡,手術都失敗了:

32歲的急性心衰病人朱建鋒在入院時已經失去心跳,將近半個小時的心肺復甦使得他心跳再次出現,這也將朱建鋒的父母從絕望邊緣拉回。然而在生命體徵似乎趨於穩定的時候,朱建鋒的心臟再次毫無預兆地停跳。醫生在爭取家屬意見後直接在病床上進行手術,然而並沒有將這個年輕的生命從死神手中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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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歲的病人鄒磊因為生吃海鮮過量造成下消化道大出血。血庫調來的血又冰又涼,重症室的醫生輪流用手心、咯吱窩和大腿“溫暖血袋”。病情平穩後,鄒磊的上消化道又突發應激性潰瘍大出血,15小時後,搶救宣告失敗。

透過紀錄片,我們可以看到醫者和患者間被生與死牽連的特殊關係:當重症患者的生命走到盡頭,所有的醫術都無力迴天,醫生能做的,只有陪他們告別世界;120急救隊全天待命,和時間賽跑,給醫生爭取更大的救治機會,卻從來等不到結果就要再次出發;醫院裡也隨時有生的希望,高危產婦誕下早產兒、九十二歲的老人疏通膽管、沒有聽覺的一歲兒童植入人工耳蝸——這些都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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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人間世》裡最吸引人的依舊是對醫患關係這一敏感話題的表現。

與死神和時間作鬥爭的急救隊會被一系列讓人無奈的事情困擾:送醫遇到道路擁堵、本應遵守就近送醫的原則卻碰上擰巴的家屬、救護車到達現場卻不見病人,或者遇到“壓床”的病人,因為費用糾紛而不肯離開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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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幾名家屬不能接受病人心衰的事實,在非探視時間闖進監護室,其中一名男子上前去掐醫生車在前的脖子,車在前被推得連連後退幾步,監控記錄下了這個畫面,編導也把它剪進了紀錄片。車在前的父母后來囑咐他:“你要注意身體,注意安全。”

當然,更多的醫療糾紛沒有放進成片:

比如一位安徽的母親突發心肌梗死,她的兒子不分時間場合地問醫生費用問題,最終雙方話不投機,爭執起來。編導之一秦博在接受《南方週末》採訪時說:“你站在彼此的角度,會覺得他們都不容易,但又毫無辦法。”

但即便有如此多的糾紛與無奈,《人間世》對於醫患關係的表達總體仍然是向善的。兩位身患重症的小朋友要接受治療,在風險巨大的手術面前,他們家人對醫生表現了信任;焦俞的父母主動捐獻了兒子的兩個腎臟、兩個眼角膜加上肝和肺,焦俞的器官拯救了四條人命,讓兩個人重見光明。焦媽媽說:“雖然我失去了一個兒子,但是換回了六家,等於六個人的生命都已經換回來了,六家得以團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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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平常幾乎難以見到的醫生真情實感的流露:

《救命》裡,在24歲的病人鄒磊離世後,48小時沒閤眼的車在前本來可以離開了,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在病床前試圖擦乾淨病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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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醫生愛德華·特魯多的墓誌銘上這樣寫道:“有時是治癒,常常是幫助,總是去安慰。”這句話也出現在了紀錄片的旁白裡,恰如它想表現的和諧醫患關係。

這是真實的、有所選擇的記錄。去年中秋節,鄒磊的家屬給車在前發來短信:“您給予我們的全方位支持和幫助,我們都銘記在心。臨床有各種風險,現實很殘酷。中秋快樂。”——看,一個溫情脈脈的人間故事。

哪怕在劇集中,我們也曾對矛盾避之不及

其實這些年來,以醫療為主題的影視作品層出不窮,但它們對於醫患矛盾的敘述多采取回避方式,重點放在表現醫生的光輝形象,拉高了這一行業道德標準的同時忽視了職業素養,具體操作上便是影視作品中醫生形象的光輝化、偶像化。

內地醫療劇可以追溯至1986年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在醫院這個戲劇舞臺上,圍繞三位醫生競爭眼科主任、一個孩子摘除眼球這對矛盾,展現了醫生的良知和卑鄙,責任和圓滑,象徵、變形、誇張等手法的運用頗具張力。不過,故事的主旋律仍然是塑造最後被正義主導的完美醫生。

而後關於醫生的眾多影視作品更拍成了百分百的紅色正能量,《有這樣一個醫生》、《最美的鄉村醫生》等影視作品以社區醫生、鄉村醫生為對象,進行完全讚美。鄉村醫生馬秀芳一心讓女兒留在村衛生所;村民對醫生態度親切;社區醫生一心想著患者、一切為了患者……這些作品完全忽略了現實的難題,只進行表層化單一化處理,謳歌大愛無疆的醫生情懷和高尚的職業道德。刺蝟君當然不否認醫生會為病患殫精竭慮,然而如果有且只有一味的正能量謳歌,難免太過失真和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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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眾多醫療劇裡隻手回春的偶像醫生們,可以通過不痛不癢的努力將病人從生死一線拉回,卻缺乏最基本的職業素養;劇裡集集有衝突,但矛盾並不聚焦醫患關係,而是主配角們的感情戲。

在“中國首部醫療勵志電視劇”《感動生命》中,醫生們的日常不外乎談戀愛說感情,織毛衣嘮家常。在搶救一名心衰病人時,主任醫師短短一句“快!10克速尿!抽200CC血送化驗室!”就有兩處致命傷:臨床用速尿,一般20毫克到80毫克就夠了(如果一次用10克,人就要脫水成木乃伊了)。而抽200CC的血用於化驗,主任可能是講了個緩解氣氛的笑話吧。在“內地首部揭露醫院黑幕的電視劇”《柳葉刀》中,院長心跳驟停,心電圖成一條直線,心外科專家立即進行電除顫。這對病變心臟來說無疑雪上加霜。

《婦產科男醫生》裡的醫生們,走路就像走T臺,腳下帶風身後有光,神色冷峻英姿颯爽,白大褂的衣角飛揚,活脫脫醫界許文強。刺蝟君本以為可以通過賈乃亮飾演的角色來了解男醫生在婦產科的現實處境,然而被他和李小璐滿屏的眉來眼去和“麻將療法”助產的荒唐情節雷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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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寶剛執導的《青年醫生》,也曾因為“百分之九的生理鹽水”、“40毫升甲強龍的使用劑量”等錯誤飽受詬病。醫生在醫院裡直接表白、爭風吃醋,醫院成了他們發展愛情的場所,治病救人反而成了副線。就連近年來為數不多的優秀醫療劇之一《心術》,也在專業的醫學網站“丁香園”的調查中,當選“醫生心目中錯誤最多”的醫療劇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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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醫療劇在將醫生往理想主義的形象靠攏時,又罔顧行業常識,使被歌頌者們成為漂浮在半空中的英雄。對於更大、更核心的問題——醫患矛盾,它們卻往往避而不談。

正視矛盾永遠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

21世紀初,我國的醫療劇中開始出現了醫療救治的場面,這在某種程度上打開了醫療行業劇的大門。在這一階段裡,正值“壯年”如日中天的新聞媒體也逐漸開始挑戰原有的報道方法,揭露了不少醫療黑幕。媒體的揭黑報道讓醫療行業中的灰色地帶被曝光,其中一些得到了整改,同時輿論的監督也多多少少震懾了這些行為。

然而,也正是在這段時間裡,對醫療事故密集的報道中出現了一些為吸引眼球而誇大矛盾的、為了“揭黑”而揭黑的、甚至為了“搞個大新聞”而進行不實報道的內容,這讓醫患關係走向了前所未有的對立。

2010年深圳的“縫肛門”事件就是其中一個典型例證。

深圳一孕婦在某醫院順產下男嬰後,其丈夫發現,妻子的肛門處被縫線了,助產士解釋說只是免費幫她做了痔瘡手術,但丈夫懷疑助產士是因索要紅包不成伺機報復,遂向媒體“報料”自己的懷疑和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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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產婦肛門被縫”、“助產士索要紅包”等令人咋舌的報道,從一些沒有對事實進行客觀求證的記者筆下被公佈於眾,輿論譁然。而當時該助產士進行的“縫扎止血”手術只是對痔瘡做了處理,“產婦肛門被縫”及索要紅包等情況並不存在。

偽造誇大這則假新聞“縫肛事件”的南方都市報記者柴會群與肖友若事後接受央視記者採訪,也承認自己為了博取公眾眼球、賺取點擊率,在未充分調查雙方當事人的情況下,憑患者單方面的說辭和自己的推測,撰文寫出了這則影響廣泛的“縫肛門事件”。

然而,媒體作為公民消息來源、社會公器的特殊屬性,讓它自身成為了一個矛盾體——加劇矛盾的是它,彌補鴻溝的也是它。

在醫鬧、患者傷醫事件越來越多的時候,一些客觀反映醫生生存狀況、探討醫患之間矛盾的電視劇開始出現,他們通過客觀真實地反映醫生的處境、辯證地塑造醫生形象,為彌補醫患關係、普及醫療知識做出了貢獻。比如《醫者仁心》、《心術》、《急症室故事》,再到如今的《人間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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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術》中的主角劉晨曦,是救死扶傷的醫生。醫院一臺接一臺的手術,他是主刀,是家屬的希望,被認為是手裡掌握著病人生死的強者。他的手術有成功有失敗,有時候也會被患者說“沒有良心”。

但脫下白大褂之後,他就是病人家屬。

他的女兒先天腎衰竭,一家人焦急地等待著合適的腎源。鉅額的醫藥費,籠罩在自己女兒身上的陰影,縱然他有再高明的醫術,卻也只能將拯救自己孩子的希望寄託於他人。從這個角度,他更是實實在在需要幫助的弱者。

而另一個醫生谷超華,為了及時救治病人,沒有按程序等家屬簽字再做手術,後病人因突發情況死亡,反而讓他惹了一身官司,丟了醫生的飯碗。在輿論的攻擊、暴力的病患家屬面前,醫生也是弱者。

醫者“仁心、仁術”,救死扶傷而無怨無悔……這些詞語毫無疑問代表了自古以來醫生在人們心中的光輝形象。但是,我們在複述這些故事和事蹟時,卻往往忽略了一個事實——“典型”正是因為其稀缺和代表了較高標準,才得以稱之為“典型”。把某個醫生高尚的道德水平,當作整個醫療行業從業者的職業道德普遍要求或者最低標準,這樣公平嗎?

《心術》中,劉晨曦週末陪女兒做透析時,醫院來了電話,有一臺手術需要他立刻過去。他趕過去了,這是他的職業道德讓他做的選擇,偉大,卻非必須。假如有部影視作品,讓“劉晨曦”選擇了留在女兒身邊,陪女兒經受痛苦,履行他作為一個父親的職責,會不會更令人深思呢?

醫生和患者之間的矛盾,是懷疑和利己心從中作梗;記者在報道相關事件時拿捏平衡度時的矛盾,是懶惰和功利心從中作梗;而醫生自身社會角色轉換時的矛盾,是享受個人權益和履行職業道德針鋒相對……這些不同的矛盾,讓衝突發生,同時也塑造了一個個鮮活真實的個人。

正視問題永遠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人性當中所有的惡和私慾都是善良和奉獻的註腳,反之亦然。人間世在醫院裡,複雜百態是為人間。

狹隘和質疑是人間,寬厚和信任亦是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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