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的起源和未来——读《廉价的代价》

这是一部极简的资本主义发展史,或者说是一部现代世界简史。

有人认为,现代历史是从15世纪开始的,是在一个应被称作“资本新世”的时代开始演绎的。而资本新世(Capitalocene)是学界相对于“人新世”(瑞典地质学家斯特默考虑到工业化时代以来,人类已成为对地球表层有重大影响的地质营力,因此提出了人新世这一新术语)提出的学术理论,有些学者认为人类活动对气候及生态系统造成的全球性影响应始于资本主义出现之时,这些学者因此认为资本主义始于15世纪。

在本书的视角中,资本主义不仅是一个经济体系,而且是人类与地球生命网络中其余成员发生复杂联系的组织原则。这种人类和地球生命网络中其余成员发生复杂联系的现代世界是通过廉价的事物来创造的,这些廉价的事物包括廉价的自然、廉价的货币、廉价的劳动、廉价的关怀、廉价的食物、廉价的能源和廉价的生命。这个创造的进程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世界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这些廉价东西的故事阐明了资本主义是如何从欧洲向外扩展,如何获得广袤疆域的,也表明了地球上欧洲殖民势力范围之外的地方已经十分罕见。但需要注意的是,本书所指的廉价,并不是物美价廉,也不是交易当中的另一方,而是一种战略——降低价格,是为了控制更广泛生命网络的一套战略。

世界—生态观

本书介绍了一种名为世界—生态观的观点,并将资本主义和廉价物的观点视为世界—生态观的一部分。

所谓的世界—生态观,是近年来出现的一种思维方式,并藉此认真思考生命网络中的人类历史。通过这一观点,我们可以看到,现代世界的暴力和剥削的关系是怎样根植于有5个世纪历史的资本主义的,以及这些不平等的安排(即使今天看起来是必要的)是如何不可预料的,而且处于多么史无前例的危机之中。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视角,让我们看到了在现代历史长河中,人类是如何创造了环境,环境又是如何创造了人类。

世界—生态观不仅致力于重新思考,而且承诺要记住过去。事实上,资本主义对生命和环境的破坏不能简单地归咎于其对经济的贪婪,它的很多东西不能归类于经济学。世界—生态观提供了一种方式让我们认识到这一点,即让我们记住(并重新看待)人类和生命网络中其它非人类自然的生命和劳动。

历史上的廉价物

1419年,葡萄牙水手在卡萨布兰卡以西不到644公里处,发现了一处岛屿,随之将其命名为马德拉(森林之岛)。1455年,威尼斯旅行家卡达莫斯托(Cadamosto)到达时,整个岛屿都被参天大树所覆盖,几乎没有站脚的地方。但到到了16世纪30年代,整个岛屿上已经很难找到任何树木,马德拉群岛上的森林已经被砍伐殆尽。毁林的过程分为两个阶段,最初,岛上的树木被用于造船和建筑业,为资本带来丰厚利润。从15世纪30年代开始,在树木被砍掉的地方种上了小麦,小麦成熟之后被运回葡萄牙。第二阶段,由于将木材用于制造蔗糖的燃料,导致了新一轮更为猛烈的毁林潮。马德拉群岛的毁林史就是一部资本主义基于廉价物的扩张史缩影。

因为人类和其它哺乳动物对甜味的天然喜爱以及蔗糖的稀有,市场对蔗糖的需求量极大。亨利三世(英格兰国王,1216年至1272年在位)甚至要求温彻斯特市的市长在温彻斯特大集上一次性从商人那儿弄到1.4公斤亚历山大蔗糖。在15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马德拉群岛上的农场主停止了小麦种植,开始全面种植甘蔗。就像今天种植棕榈树和大豆等单一作物一样,甘蔗种植毁掉了森林,耗尽了土壤肥力,也使得害虫疯狂繁衍。

最初,当殖民者登陆马德拉群岛时,岛上的树木、水、土壤、动物和植物,以及群岛周围的海域,都被当作“免费的礼物”,被转变成一系列生产的投入。这就是廉价的自然为资本主义的发展迈出第一步提供的物质基础。

马德拉群岛的灌溉需要劳动,而劳动又需要资金,购买、运输和养活奴隶的花费不菲。灌溉甘蔗、收割甘蔗并将其加工成蔗糖,再卖到欧洲大陆,用来换取白银,白银又用来购买亚洲的香料。在这个交换和流通的过程中,意大利的城邦热那亚占据着借款、付款和货币流入商品的中心位置,廉价的货币是资本主义运作所必需的媒介和润滑剂。

最早为葡萄牙农场主耕种甘蔗园的是加那利群岛原住民关契斯人(Guanches),之后补充和替换他们的是来自北非的奴隶。奴隶制并非起源于马德拉群岛,但现代奴隶制却始于马德拉群岛。这里就是一处试验场,不仅测试着人类忍耐力和体力的极限,而且还实验着秩序、流程和专业化等新的技术,而这些新的技术在几个世纪以后,被运用在英格兰的工厂里。

资本家需要更多的劳工,也需要劳工受到教育和维持下去,但是成本却压得尽可能低。从这种信念出发,出现了一个完整的廉价关怀制度。这是马德拉群岛早期历史中最不为人所知的部分,对老弱病残者的关怀,对学习和康复的关怀,这使得资本主义得以发展。

尽管马德拉群岛盛产蔗糖,但廉价的食物不是蔗糖,而是奴隶们吃的食物。制糖业的工人当时(现在也是)会偷成熟的甘蔗杆来咀嚼,甘蔗杆里甜甜的汁液可以提供几个卡路里,但却没有什么营养。虽然葡萄牙人在统治马德拉群岛期间,关于奴隶吃什么没留下什么记录,但不管他们的食谱是什么,资本主义一个不变的战略就是,必须得有食物,而且是廉价的食物,供工人消费。

“森林之岛”马德拉群岛上的亚热带月桂树森林最初并非被当作燃料使用,而是作为木材,用于建造葡萄牙舰队和里斯本的建筑项目。但是当你煮沸锅炉里的水制糖,让木材的价值变得更高时,木材就不再被用于造船了。这些树木并非天生就是燃料,而是在某种特定条件下被迫成为燃料的。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生于1451年的热那亚,他一度居住于马德拉群岛东北方的圣港岛。他第一次到那里是1476年,在这里他看到了奴隶,并且学会了如何用法律治理他们。从法律上来讲,奴隶区别于其他人类。在法庭上,奴隶根本不能作为证人或者原告。他们只被允许作为被告,站在被告席上受人指控那些他们根本看不到或者没做过的罪行。这一堂法学课深刻地影响了哥伦布在殖民地的学徒生活,此后,他在加勒比地区开创了种族大屠杀的先河。

廉价物的来世

世界—生态观点是有希望的。

我们使用的廉价物并非凭空而来,导致这些廉价物出现的,是现代世界的各种观念、武力征服与商业机构相结合的激烈熔炼反应。如果资本主义生态塑造了我们,那么只有当我们反过来实施新的生产方式和彼此关怀的方式时,我们才能被重新塑造。这是一场重新再来、重新思考、重温我们最基本关系的实践。

我们梦想得到的变化,是当前资本主义政治体制根本提供不了的。作者在书的结论中写道:我们雄心勃勃,要另辟蹊径。

作者用称之为补偿生态的东西来补充目前正在进行的重要组织工作,这有助于我们以不同的方式感知过去和现在,在一个尊重生命的社会体系内,随着时间的推移,跨越资本新世。而这个计划的纲要,则包括了认识、赔偿、再分配、重建以及愉悦的劳动。作者最后也认为,这些观点提供了一种思维方式,让我们想象在廉价物世界之外,如果没有自然与社会的现实抽像概念以及资本注意生态提出的战略,我们将怎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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