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奶奶的記性突然就不好了，好像就是一剎那的事情。
前幾次回老家，和奶奶說說笑笑，感覺挺好的，就是偶爾會有點囉嗦，有些事情反覆唸叨，比如快點找個人啊，誰誰又結婚了、誰誰帶男朋友回來了。搞的我們這些孫子孫女還有點煩，想要躲著奶奶，免得耳朵受罪。
然後，半年或更久之後回家，媽媽突然和我說，你奶奶記性越來越不好了，說過的事情轉眼就忘了，說的我一愣一愣的。不怎麼相信的我，就和奶奶聊天，結果確實如媽媽所說的那樣。
說不上了什麼感覺，有點接受無能，感覺上次回來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那時的奶奶明明還挺好，怎麼就突然這樣了呢。仔細看著奶奶，發現真的多了很多白頭髮，奶奶老了很多，而我沒有發現。
現實很殘忍，時間很無情，半點不等人，也不給人留餘地。
後來，家裡人帶奶奶去醫院做了系統的檢查，醫生說，就是老人的慣見病症，老年痴呆的早期症狀，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現在，不聽奶奶說話，看著她靈活的腳步，會覺得這就一挺健康的老太太，可一說話，就會發現不同之處。奶奶記性越來越不好了。
她似乎不記得季節的變化，也許能感知到，但卻沒辦法做出正確的反應：在冬天，她常常趁著家裡人注意的時候，在起床後穿著很薄的衣服出家門；在夏天，明明把衣服都放在床邊，但也許就午睡醒後的功夫，她會翻出秋冬很厚的衣服穿上。
她不記得吃飯，媽媽有時候外出，會把飯菜茶水什麼的準備好，放在她身邊，囑咐她記得吃。回家後，問她吃飯了嗎，她說吃過了，但往桌上一看，會發現飯菜沒動。
她不記得回家的路。有一次，奶奶大清早起床後就一個人去趕集了，沒和任何人說，家裡人也不知道。然後半上午，有人打電話到家裡，說有一老太太不認識回家的路，現在一個超市裡坐著，然後家裡人才知道她居然跑去趕集了。後來聽那人說，奶奶一個人在街上轉悠，然後進入超市後，有點迷茫，問她，她就說，這怎麼和之前不一樣了，不知道怎麼回家了。別人問她是否知道家裡人的電話，她也不知道，只報了爸爸的姓名。幸好當時有人認識老爸。
她不記得很多事情，比如回家和她打招呼，說我回來啦，但轉眼的功夫，她看到我會很詫異，問我什麼時候回來的，還有誰和我一起回來，然後再把剛剛和我說的事情再說一遍。這時的我，只有陪著一遍一遍重新來過。
雖然，奶奶不記得很多事情，但她沒有忘記家裡每個人，依舊認得每個人，也叫得出每個人的名字。
記性不好的奶奶，變得很多，脾氣大了，也更可愛了，像個老小孩。在家裡，她會找老媽反覆說話，說以前、說現在，逮著一件事情，反覆說。這時候的媽媽，會告訴她，自己知道了，剛才說過了，有時候急了，也會有點煩躁，而這時候的奶奶會在媽媽面前像小孩子撒嬌一樣說道：你煩我了，我知道了，不就找你說話嘛，我知道自己記性不好……對著這樣的奶奶，媽媽只能一邊做事情，一邊繼續和奶奶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記性不好的奶奶，很任性。有時候得到某樣好吃的，會非要給老媽吃，不吃還不行，因為她會說，你嫌棄她。可能是和老媽待的時候長了的緣故，奶奶對老媽有種依賴，儘管身為婆媳的他們，之前關係並沒有那麼好，只能說平平。有時候，姑姑們把奶奶接過去住段時間，會經常聽到她唸叨老媽，說這或說那。從姑姑家回來後，見著老媽，她會很開心的說，你嫌棄也辦法，我回來了，然後就找老媽聊天；而老媽去姑姑家呢，她會像長久離家的小孩見著家長一樣開心，眉開眼笑地說道：你怎麼來啦，然後就是balabala……這時候，姑姑們常常會笑著說：這下見到了，現在誰都沒有你好了……
奶奶脾氣大，體現在很多時候見到不好的事情或者給他印象不好的人，說話毫不留情面，會有點罵街的感覺。別人也不能和她計較，家裡人讓她別說或者說沒這回事，她也不聽，還讓家裡人別被騙了，很無奈。
奶奶也會幹很多奇怪的時候，比如下雨天，她會找東西把家門口堵起來，用過磚頭、臉盆、板凳等物事，家裡人怕她絆倒摔跤，把東西挪開後，轉眼她又會故技重施。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說：下雨了，會把家裡淹了……然後就說很早以前哪裡下雨發洪水的事情。
前段時候，表妹結婚，奶奶在場，和她說妹妹要嫁人了。我以為她應該不怎麼知道，或者轉眼就忘了。但是不經意間，就聽到奶奶在那嘀咕：嫁人就是別人家的了，要出門了……反覆唸叨，聽著聲音，有點哽咽。
而聽著的我，瞬間有點難過……
其實，因為奶奶記性不好，家裡人發生過矛盾。
以前，奶奶好好的，自己做飯什麼的沒什麼問題，都可以搞定。但這記性不好的，則無時無刻也離不開人了，這就需要家裡有人照顧。爸爸是兄弟姐妹六人，其中姑姑有四個，一個叔叔。期間，他們因為怎麼照顧奶奶而發生過爭執，具體原因，常年在外工作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因為那件事或者以那件事情為導火索，現在幾個姑姑和叔叔家關係很緊張。一些小事情也會無限發大，猜測彼此用心。
有時候看著奶奶，會想到很多：感嘆人生命軌跡的走向，想到老人遲暮的晚年，想到這一生的終結，想知道為什麼會有人這麼奇怪的生物，想知道人為什麼會變老，想這生活和生命有什麼意義……想想宇宙的寬闊，無限放大，再想人的渺小，覺著人真不算什麼，真該放寬身心，平常心對待，彼此和睦，彼此珍惜……
有時候看著奶奶，也會覺得：難得糊塗，幸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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