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一個長久的諾言，
平淡的故事要用一生講完。
躺好聽我講。
01
不久前，電視劇《我愛我家》劇組25年重聚，讓人溫暖又懷念。
愛是一個長久的諾言，平淡的故事要用一生講完。
當主題曲再次響起，所有的思緒似乎都隨著旋律飛回了那段故事。
能夠讓人反覆咀嚼百看不厭的電視劇不多，情景喜劇就更屈指可數，而情景喜劇《我愛我家》，就是可以讓人常看常新的那一種。
豆瓣上點贊最多的一條評論就是，我給《我愛我家》打100顆星。
1993年的一天，在老北京的一片普通生活區內，平凡的老賈一家的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上世紀90年代所有流行的話題都濃縮在這一方天地，那些包裹在風趣幽默的調侃中的辛辣與諷刺，即使放在現在來看，同樣有著很深的意味。
那笑聲中包含著對歷史的反思，幽默中令人感到辛酸。
婚姻第三者，為房子假離婚，拖欠民工工資，演出走穴，少年追星，整容風潮，氣功大師，簡直包羅萬象，這樣的話題到了今時今日也並不過時。
《我愛我家》從來不過分煽情，發生的都是家長裡短，是熱氣騰騰的生活氣息，是上世紀90年代人們樸素的生活。
1993年的北京還沒有五環，年輕人最時髦的物件就是BP機，少女們心中的偶像是張國榮，孩子們玩的是小霸王遊戲機，最潮流的活動是唱卡拉OK，文藝工作者桌子上的是雀巢咖啡；
那時候沒有自媒體，一家老少都愛看報紙，看電視，答有獎競猜，那一年北京申奧沒有成功，電視裡每天都在播《瀟灑走一回》那首歌，一家人的歡聲笑語凝結，像一首漫長又生動的敘事詩。
有人說，《我愛我家》就是90年代中產階級家庭的縮影。
編劇梁左的個人風格非常強烈，他舉重若輕，化繁為簡，笑裡藏淚，一手托起小人物、一手書寫大時代；
名人語錄和港臺流行歌詞糅雜在一起，形成了極其鮮明又有趣的對照。
《我愛我家》的高度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的，時至今日，仍舊有不少觀眾津津樂道。
就像人們說的，這部作品，臺詞和劇情的密度，是一般電視劇的十倍，幾乎句句有典故，處處有設計，沒有一句臺詞，只是純粹承接劇情的白開水。
02
讓我們來看看這一家子。
核心人物老傅，原名賈敬賢，官僚老幹部的代表，退休的老局長；
雖然辛亥革命沒趕上，五四運動沒參加，但抗日戰爭抗過槍，解放戰爭受過傷，是不折不扣的老革命，還拿過大鍊鋼鐵積極分子。
他正直善良，雖然滿嘴又紅又專，但骨子裡透著一種小市民的可愛。
老傅喜歡瞎指揮，常常弄得一家子烏煙瘴氣，可是他又很有正義感，打骨子裡信仰對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溫暖，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
過了退休年齡還不肯退，有點小虛榮，又喜歡教育別人，時光飛逝，活在體制內半生的他面對改革的浪潮失落又悵惘。
傅老要退休了，局裡把他的桌子擱婦聯那屋了，回家後跟家人說：
好好好，明天我就給局裡打個報告，堅決不到婦聯那屋去！
兒子志國：徹底退下來？
傅老：要不然……我再到計劃生育那去忍忍？
好容易退下來了，就要在家裡大興土木，造個澡堂子、買個畫王電視、把牆全砸掉，大躍進。
就是一家子消滅老鼠都要搞得特別鄭重其事。
傅老爺子為了保住家裡的紅旗，也就是所謂的面子，折騰大家，兒子志國看書學習滅鼠，學了半天除了嘴上功夫什麼都沒弄出來。
傅老跟孫女圓圓說：爺爺正在研究消滅老鼠的辦法，滅鼠方法千頭萬緒，根本的一點就是利用矛盾各個擊破，這個道理太深了，等你將來長大了再慢慢領會啊。
圓圓說：那您說點兒我現在就能懂的？
傅老：可以呀，人和鼠之間，是有矛盾的，那麼鼠跟鼠之間，難道就沒有矛盾嘛？
簡簡單單的消滅老鼠，也能拿出官僚主義的做派。
批評自己的女兒，也要拿出對待同志那一套官話，
傅老：賈小凡！你聽著！
（翻看小本）你平時語多放肆，行為不軌，政治上毫無信仰，學習上不思進取，作風上自由散漫，生活上追求享樂——
我已忍無可忍，實在不好意思再對你心慈手軟啦！你要先回去好好反省，明天正式跟你談。
為了評上健康老人，傅老要戒菸，回憶年輕的時候沒煙抽特別苦，志新說：那您把煙戒了不就得了？
傅老說：怎麼？向困難低頭嗎？
不，我們是用特殊材料製出來的人就能夠抽，用特殊材料製出來的煙，這麼說吧，凡是點燃能夠冒煙的，除了導火索以外我都抽過。
您瞧瞧，每一句臺詞現在讀起來都能笑出聲來。
大兒子賈志國，小知識分子，普通的公務員，有點文化卻沒什麼真才幹，有一集《再也不能這樣活》，志國參加同學聚會，遇見各有成的老同學，受了刺激，立志要奮發。
想當畫家，失敗了。想當雕塑家，又無成。最後還是去上班了。
他的愛人和平是鼓書藝人，經常走穴演出，用宋丹丹自己在劇裡的話說，跟她合作的都是阿敏阿玉阿英，阿東阿歡阿慶，還有說相聲的阿昆阿鞏阿文，演小品的阿宏阿山阿丹，唱大鼓最大的腕兒就數我啦！
志國和和平兩口子，也是中國夫妻的百態濃縮，一個謹小慎微怕老婆，一個勤勞又絮叨。
知識青年上山下鄉讓兩人組成了家庭，他們偶爾也會有矛盾，但吵架過後第二天就雨過天晴。
志國說：好容易夫妻一場，總是風平浪靜也沒什麼意思，有點兒小波小瀾的壞事兒變好事兒，我覺著咱們的感情還經受住考驗了呢；
那列寧怎麼說的？讓革命的航船迎著風浪前進；高爾基怎麼說的？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而和平也說過：是手拉手上刀山還是肩並肩下火海，我要是打一個哽的我就不是你賈家的兒媳婦！
有一期，和平中了香港七日遊，被主辦方軟磨硬泡地減成了一萬塊錢，但是周圍怎麼傳的：
小報上登我中兩萬，香港半月遊，這麼點血能過的了關麼？我們單位傳的是我中大獎三萬，香港一月遊，請客搓飯得少的了啊？
圓圓她們學校傳的是我中大獎五萬，香港半年遊，讓捐二百套圖書還算多麼？還有什麼紙協熱線，愛心抽獎，扶貧認購，就差街道沒要錢了。
一件小事，能折射出社會人情百態，足見真章。
二兒子賈志新，用現在的話來說，典型的官二代，但人家完全不用老爸的資源，每天賦閒在家。
正如一輩子老革命的父親傅明評價：他遊手好閒吃喝玩樂，他待業三年花錢如海。
這孩子別的特長沒有，就是女朋友，哪星期不帶三五個回來呀？
看著極其不靠譜的一個人，卻也總能在關鍵時刻發揮餘熱。
《發揮餘熱》那一集，傅老在家裡盲目搞基礎建設，叫來了二愣子脾氣施工隊，死活不肯停止打砸搶，最後是志新保衛了家園，一個打七個。
有一集誤打誤撞被做好人典範接受電視臺採訪，他是這麼說的：
我想起裡董存瑞炸暗堡。就像冬天裡的一把火。
邱少雲焚烈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
黃繼光堵槍眼，我用青春堵明天。
歐陽海攔驚馬，你用真情換此生。
就聽見我大吼一聲，助跑，起跳，加速，再起跳，“嗖”，
一個漂亮的轉體三週半加曲體後空翻，
我下水以後我是先是仰泳，再是蛙泳，再是蝶泳，最後我是自由泳；
迅速我接近這目標，一個金蛇纏身把孩子鎖住，
乘風破浪，遊向對岸。
不光救起了落水兒童，捎帶腳，我把全國紀錄也給破了。
看著油嘴滑舌，窮得叮噹亂響，卻對家裡每一個人都極為愛護。
他與和平就像全劇的萬金油，靠嘴抖個包袱，都是他倆。
女兒小凡是大學生，是全劇的顏值擔當，衣服沒見過重樣的，整天想著出國潮，她在這個家裡，是最不問世事隨心所欲的，她和圓圓一起吃冰激凌的樣子，就是這個劇最美好的鏡頭。
25年，彈指一揮間，飾演老傅的文老爺子已經離開了我們，很多東西都改變了，但電視劇裡的歡聲笑語，卻是永恆的存在。
03
我很感謝英達。
許多年後，宋丹丹說出這句話時，讓很多人唏噓不已。
你大概再也找不到這樣高配置全明星陣容的電視劇，單單拎出來一個友情出演的配角，像劉蓓，馬羚，濮存昕，郭冬臨，蔡明，謝園，姜文，何冰，都是名副其實的實力派；
那時候的葛優還有頭髮，著名的葛優癱便出自於《我愛我家》，誰也沒有想到，多年之後，葛優的一個動作，就成了年輕人喪文化的代表。
我們依舊會想念已經離開的編劇梁左，是他把90年代的浮世繪送到大眾面前，那些飽含著過來人血淚的故事，雖然是在搞笑的語境下出現的，但讓人笑完了以後有所觸動。
影評人都有一個說法：中國真正的情景喜劇只有一部半。
一部指的就是梁左編劇、英達導演的《我愛我家》，半部是指2005年寧財神編劇、尚敬導演的《武林外傳》。
當年奮力一搏的導演英達，肯定沒有料想到，自己搭的草臺班子會創作出難以複製的經典，王朔中途撤退推薦來的梁左，也陰差陽錯塑造了《我愛我家》的靈魂。
英達曾回憶說：
《我愛我家》的整個基調風格，包括人物設置，語言上的幽默性，這完全都是梁左奠定的，每一個包袱都是他挖空心思做出來的，也教會了我們很多東西。
梁左原來是紅學研究會的成員，後來又搞相聲創作，寫下了一批經典作品。《我愛我家》的成功，有絕大部分是梁左的成功。
那時候拍電視劇，編劇拿的工資比演員還要高，對編劇的尊重和重視，也給予了梁左自由的空間去發揮；
梁左曾經打趣說：劇本里的好多情節，我原本是打算留給我的小說，直接拿諾貝爾獎的！要不是你們都一死兒地求我，能這麼隨便用到這戲裡嗎？
那時候的《我愛我家》團隊，的確夠大膽，他們能把觀眾直接放在舞臺下面，觀眾所有的反應都是真實的。
而每一位演員的表演，也的的確確經受住了觀眾的檢驗。
後來的《炊事班的故事》，一直到《武林外傳》還有林叢導演的全部《家有兒女》，都是從《我愛我家》借走的笑聲。
那些借荒誕的語言揭示的辛辣問題，現在重溫，你都覺得特別有餘味。
比如有一次小凡做畢業論文，備選題目是第三者插足問題，傅明老爺子問她還有沒有別的可選？
她說：
有啊，比如說有，吸毒、販毒；賣淫、嫖娼；貪汙腐化，行賄受賄；人工流產大家談，少女失身面面觀，小蜜為何傍大款；
留守男士和女士，單身貴族生活圈；精神病院的精神病，少管所裡的少年犯——您說我選哪個？
老爺子：算了算了，你還是來第三者吧。
哪一個問題放到25年後的現在，依舊有討論的必要。
遺憾的是，25年後的今天，觀眾都成長了，而中國式的情景喜劇卻停滯了，人們總在感慨重聚的溫暖，卻無法盼來新的奇蹟。
種種的不能，大抵就是最真實的寫照。
浮世常如寄，幽棲即是家。
電視劇裡那個溫暖的家，是每個人心中最柔軟的記憶。
盛筵難再來，時光難倒回。
除了一遍遍重溫這經典的故事，我們能做的，無非就是，笑得再開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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