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工的工程成了投標業績，這個中標候選人怎麼排名第一的？
2018年10月26日，西北廣宇建設工程有限公司施工的一處工程尚未交工。不過，該工程兩個月前卻已作為企業業績被提交參加冬奧會一項保障工程的投標。
10月26日，陝西省榆林市星元醫院改、擴建工程的施工現場，工人緊張忙碌著，電鋸聲此起彼伏。
這項工程至今未完成，但在兩個月之前，它的施工單位西北廣宇建設工程有限公司，已將其作為企業業績，參與到延崇高速公路河北段房建工程的招標中了。
按照此次招標的規定，投標人的企業業績必須是已經完成並交工的項目。然而，前述未完工的“業績”未被察覺，西北廣宇公司最終在FJ1標段的中標候選人裡排名第一，順利中標。
延崇高速公路（北京延慶—張家口崇禮）為2022年冬奧會的重大交通保障項目，也是重要的申辦承諾交通項目，全長116公里，計劃2019年底建成。此次房建工程FJ1標段的中標金額是4638.1279萬元。
排名第一的中標候選人
延崇高速公路河北段房建工程共分FJ1、FJ2等8個標段，2018年8月，河北省高速公路延崇籌建處發佈了該項目的招標公告。
招標文件顯示，該項目主要工作內容為宿辦樓、附屬用房、院落、場區等建築的土建、水暖電安裝、裝修，以及收費島的施工等，計劃工期從招標當月開始，持續16個月，2019年11月交工。
最終有504家公司投標，8月29日，河北省高速公路延崇籌建處公佈了各標段的中標候選人，每標段依評分高低均列出了前3名。如果在兩天的公示期內無人異議，排名第一的中標候選人即將正式中標。
然而，參與此次投標的一名建築業人士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他們很快發現，在FJ1標段公示的3名中標候選人當中，排名第一的西北廣宇公司的企業業績是虛假的。
根據此次招標的要求，投標人需近3年內成功完成至少1項單個合同建築面積不低於6000平方米的房建工程施工業績。招標文件特地註明，“近3年內”指的是“2015年7月1日至今，以工程交工時間為準”。
這意味著，若一項工程尚未完成並交工，不能被投標人作為企業業績提交，以證明其施工能力。
“中標候選人的公示顯示，西北廣宇公司提交的企業業績是‘榆林市星元醫院改、擴建工程’。但我們請榆林當地的朋友實地看過，這工程到現在還沒有交工。”前述人士稱，這明顯不符合此次招標的要求。
若業績被確認為虛假，按照招投標法、招投標法實施條例等有關規定，提供虛假的業績屬於弄虛作假行為，中標無效。
還沒竣工的“企業業績”
工商登記資料顯示，位於榆林的西北廣宇公司2005年7月設立，註冊資本1.0008億元，具有建築工程施工總承包一級等資質。
榆林市星元醫院是一家公立三級乙等綜合醫院。被西北廣宇公司作為企業業績的該院改、擴建工程始於2015年，包括15層的病房綜合樓、3層的醫技綜合樓、6層的科研教學樓及其地下一層，總建築面積約4.5萬平方米，概算投資約1.6億元。
2018年10月26日下午，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實地走訪發現，該工程顯然仍在施工，一些工人正高空作業，升降梯不時上下來回，建築邊上的吊塔標註了“廣宇建設”字樣。截至次日清晨，這些建築沒有一棟完整貼滿了外牆磚，亦未安裝窗戶。
工地周邊的“工程概況牌”上還註明了：計劃開工日期2016年10月25日，計劃竣工日期2019年5月5日。
“（工程）還沒有交工。”該工程的項目經理、西北廣宇公司一級註冊建造師李斌向記者確認。他補充道，該工程雖未竣工，但主體已經建好，項目也做到後期了，還差一些“裝修上的事兒”。
星元醫院副院長、基建科科長高嶼也對記者介紹，現在工程的建築主體蓋起來了，“正在做室內的（工作），還沒竣工。建築主體跟竣工是兩碼事，竣工是水暖電空調全部安裝了，才能交付使用，（竣工）還要等到明年”。
該工程監理單位工作人員同樣表示，如今，後續的掃尾工作在進行當中，“還沒有進行最後的竣工驗收”。
事實上，在此次招標中，竣工驗收證書等是必不可少的企業業績證明材料。延崇高速公路河北段房建工程的招標文件顯示，投標人“近年完成的類似項目情況表”應附上的證明材料，就包括了非投標人出具的交（竣）工驗收證書等。
招標文件還稱，若未提供相關業績證明材料或材料中的信息無法證實投標人滿足招標文件規定的資格審查條件，該項目業績不能予以認定。
招標單位此前核查未認定業績虛假
一名建築業人士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今年9月初，他們向河北省高速公路延崇籌建處反映了西北廣宇公司業績不真實等情況，還附上了實地走訪拍攝的照片。
10月2日，該處回函答覆稱，經核查，企業業績“榆林市星元醫院改、擴建工程”的合同原件、榆林市星元業績證明原件，與投標文件中提供的複印件一致，內容符合招標文件要求。
前述人士對此並不服氣。在他看來，有關部門可能未進行實地調查，僅依據書面文件作出結論，放過了明顯虛假的業績，“工程是否完工是一個客觀事實，實際情況一目瞭然”。
“就算現在去榆林，也能看到星元醫院改、擴建工程沒有交工，怎麼能作為投標人的業績呢！”他稱，目前，他已向河北省交通運輸廳招投標中心繼續投訴，相信有關部門會依法調查處理此事。
既然星元醫院改、擴建工程未完工，為何醫院卻出具了業績證明？對此，該院副院長高嶼對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稱不知情，也不知西北廣宇公司參與了河北的相關投標。他稱，自己能證實的就是醫院改、擴建工程確是西北廣宇做的，其他事情與醫院無關。
記者注意到，住建部門歷來注重整治工程業績虛假的問題。據媒體報道，2016年10月，住房和城鄉建設部發文要求“對2016年11月1日前申請建築工程、市政公用工程施工總承包特級、一級資質的企業開展業績核查”。
當11月，有9家企業在資質申報中弄虛作假被通報，其中有7家是在企業業績上弄虛作假。
企業以業績申請相關資質，也面臨愈發嚴格的審核。2015年，住建部出臺的《建築業企業資質管理規定和資質標準實施意見》明確，單位工程竣工驗收合格後，方可作為施工總承包業績考核。
對於“是否將未交工項目被作為招標業績”的問題，西北廣宇公司綜合辦公室工作人員10月26日向記者表示，可記錄問題後進行核實。截至發稿，記者未獲回覆。
10月29日中午，河北省高速公路籌備處辦公室相關負責人對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解釋，此前，他們也收到過針對中標候選人的一些異議、投訴，都按規定予以核實，並反饋給了進行投訴的單位和內部相關部門。
他介紹，房建工程中標候選人的公示期已經截止了，若有異議，相關人員可以走投訴等渠道。
問及核實投訴時是否有進行實地調查，他表示，由於投標單位眾多，招標時的調查有時“只能是核實文件”，不可能前往每個投標單位、項目城市及現場。
不過，最近處理投訴時他們也曾派人到投標單位當地，但由於相關業務科室負責人在外地開會，他暫無法確認是否去的就是星元醫院改、擴建工程。
他稱，待業務科室負責人返回後，可配合媒體進一步介紹詳細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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