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人倒霉的时候喝水也会呛到，坐在那不动也有人上门找茬。
唐香正坐在那洗鸭蛋的时候，李老太提着鸭蛋找上门来，冲她嚷道，我刚到前面的公平秤上试过了，你少了我2两称。
唐香头也没抬，一边洗着鸭蛋，一边说，我称给你的时候，可是足秤的，你现在回头说少了，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藏起一个？
你是说我讹诈你？这下李老太可不干了，开始撒泼，就势把鸭蛋往地上一摔，眼看要掉在地上时，伸出来一只男人的手给接住了。
唐香抬头看了眼，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戴副眼镜，斯斯文文。
来人叫周文军，买菜时正巧路过。他一眼就看出李老太是诚心来看找麻烦的，所以伸出了援手。果不其然，李老太一看有人帮忙，干脆往地上一坐，骂了起来，你这没良心的女人，少了我的鸭蛋，生儿子没屁眼。
唐香忍不住笑道，托你的福，我儿子15岁了，高高大大的。
旁人也忍不住笑了。
周文军趁机称了两斤鸭蛋，然后拿出几个放入李老太的袋里，扶起她说，阿婆，地上凉，拿着鸭蛋回家去吧。
李老太恨恨地拍了拍衣服，拎起鸭蛋骂骂咧咧地走了。
02
唐香这才抬起头，感激地看了看周文军说，谢谢你啊。
周文军笑笑，大家都不容易，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周文军到唐香摊上买鸭蛋不是一次两次了，唐香记得他。一般到菜市场来买菜的男人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像周文军这样穿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更少。大多数男人夏天穿着汗衫背心裤衩，吸着拖鞋就来了。只有周文军总是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黑皮鞋。所以，唐香一下就记住了他。
周文军从不问价格，唐香也从不少他的，总是挑最新鲜的鸭蛋给他。
唐香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这老太就住我家隔壁，嫌我身上有鸭屎味，想让我搬走。我不搬，她就到菜市场来和我闹。要是有适合的地方，我也想搬，省得天天看到她烦，但我每天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去看房子。
周文军一听唐香说想要搬家，马上说，大妹子，我是做房产中介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找找有没有合适的。
唐香说，那敢情好啊。房子呢，也不用太大，大了我也买不起。就我和儿子两人住，两室一厅或两室户都可以，最主要离菜场近一点，我来去方便些就行了。
周文军说，我记下了。不过，大妹子，我觉得长远打算的话，你租房子就不如买房子，租金拿来还每月贷款更划算。我听说你们这好多人都买了房子。
唐香笑着说，大哥，你消息灵通啊。那些买房子都是卖海鲜的，他们赚钱，我卖鸭蛋的小本经营，可没这么多钱。再说，我也不敢乱买，怕上当受骗，买到不好的房子。
周文军拍着胸脯说，大妹子，你要是能信得过，我帮你留心着，一定给你找一套实惠的房子。
于是，两人形成了个口头约定，周文军提着鸭蛋回家去了，他还要赶着给女儿烧饭。
03
42岁的周文军并不容易，老婆淑贞前几年查出来尿毒症，巨额治疗费让整个家不堪重负。周文军的女儿还在上高中，目前是最紧要的时刻，营养费、补习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周文军本来是做技术的，但这点固定工资根本不够用，再说为了老婆的病，他三天两头请假，公司也颇有微词。卖房给老婆治病的时候，周文军和房产中介聊了很久，他发现做一行的提成高，卖出去一套房就好几万的提成。周文军毅然辞了职，他的生活没有退路，什么行业赚钱他就要做什么。
后来，房子卖了，淑贞也还是没留住，但周文军也就没再换行，继续做房产中介。因为可以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可以用忙碌来忘却亡妻的痛。
周文军和淑贞的感情很好，两人相爱了20年。当初，淑贞的家人嫌周文军穷，不让她嫁。淑贞就不要彩礼，不要房子，毅然和他裸婚。这样的女人，周文军当然要一辈子对她好。
婚后，都是周文军买菜做饭，淑贞洗衣拖地。淑贞爱干净，周文军所有的衣服都是她用手洗，干净飘着香味。她说，男人走出去要有精气神，她每天提醒他刮胡子，清清爽爽出门。
他们俩很少红脸，偶尔闹点小意见，都是他主动去哄她。即使老婆重病时候，他也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把家里打扫得整洁清爽，不让她感觉家里乱糟糟的。
04
过了几天，周文军骑着摩托车到菜场约唐香去看房子。
唐香看了看周文军的摩托车，扭捏地说，我还是走过去吧。
周文军笑着说，没事，上车吧。
唐香拗不过，拘谨地上了车。周文军说，抓紧我衣服，不然摔下去我可赔不起。
于是，唐香攥着周文军的衣服，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39岁的唐香，已经有8年没乘过男人的车了。她的男人8年前死于一场交通意外，这些年是她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也有人给她介绍过对象，但不是年龄太大，就是家境太差，一直也没合适的。所以，坐在周文军的摩托车上，唐香有点心猿意马了。
周文军带她看了几套房子，不是面积太大，就是价格太高，没中意的，唐香有点失望。周文军说，大妹子，你别急，我一定会给你挑到合适的房子。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唐香说，大哥，今天麻烦你了，你要是不嫌弃，到我家，我给你炒几个菜。
周文军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唐香说，没事，我手脚快，你稍等会就行。
周文军也没太客气，他也正想看看唐香住的环境，才好对症找合适的房源。于是，两人去了唐香的家。
其实唐香另有心机，她是觉得自己手上身上有鸭屎味，怕沾到了周文军的身上，所以，一进门，她就给周文军一件衣服换上。她说，我帮你洗洗衣服，省得味重。
周文军说，不用不用。但唐香坚持，于是周文军就换了衣服。
唐香也换上了家居服，还把头发扎了起来，显得清爽娴静。当她出现在周文军面前时，他一时有点晃了神，差点以为看到了淑贞。
唐香做事麻利，不一会就做出了三菜一汤。两人吃着菜闲聊着，唐香还倒上了酒，周文军喝着酒，觉得这顿饭吃出了一点别的什么味道。几年不近女色的周文军竟然有点蠢蠢欲动，眼睛不自觉地瞄向唐香，有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但他终究按捺了心中的那把火，起身告别。
走的时候，唐香把衣服熨干了，周文军闻到了衣服上有种久违的香味。淑贞去世后，他总觉得自己的衣服上少一种什么味道，他一直以为是洗衣粉买得不对，现在他才发现其实是少了女人味。
05
这顿饭后，为了给唐香找到一套合适的房，周文军颇费了一番心思，还找了几个同行调配房源。唐香倒开始不急了，甚至希望这事没这么快办好，不然也没借口找周文军。两人因为房子的事情倒是走得频繁了。
这天，唐香刚收好摊子，周文军骑着摩托车就到了。他兴奋地说，我手上有套刚到的房子，保证你看了满意。
到了小区，唐香一看绿树成荫，环境优雅，心里很是喜欢，不过又担忧地说，这个小区的房子可不便宜，我哪买得起！
周文军说，你先别急，看好我们再谈价格。
唐香进去一看，果然很满意，房子在一楼，面积在70平米，两室一厅，装修看上去也还新，买点家具就可以直接入住。重要的是阳台，主人把连着草坪的一块地围了起来，做了一个很大的阳光房，平时可以给唐香堆放一些货品，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唐香说，这个阳光房算不算违章搭建？
周文军说，这是一期工程时谈好的，开发商、物业不追究，你放心吧。
唐香越看越喜欢，这个阳光房无疑就多了近十个平方的面积，简直太划算了。她问了问周文军价格，周文军开出来的竟然比她预想中的还要低。唐香不禁欣喜若狂了，连说，好。
唐香爽快地对周文军说，大哥，我是粗人，大字也不识几个。我也不熟悉买房流程，这事就全权交给你办理，你只要告诉我，哪些要我签字的我就签，啥时候要付哪笔钱，我就付。我信你！
周文军满口答应。两人分头行事，周文军负责联系上家办手续，唐香负责凑钱。
06
几天后，唐香兴冲冲地拿着首期款来找周文军时，他却说，房子已经卖给别人了。
唐香那个气啊，拎起桌子的电话就给砸到了地上。原来你是想用我来抬高价格，好把房子卖个高价是吧？
周文军说，大妹子，真的不是，你听我解释。我这几天忙，没空和你细说这个事情。我是打听到，那个阳光房可能要保不住，所以，我想给你找间更合适的。
唐香哪听得进去，指着周文军好生骂了顿，甩门走了。她心里憋屈，本以为遇到了个好男人，以为有指望了，却不想人家只是把她当猴耍。
唐香故意在店门口守着，看到周文军带人去看房子，就在后面扯后腿，骂周文军心术不正，搅黄了他好几单生意，才算解了气。
好长一段时间，唐香没看见周文军来买鸭蛋，也许是他买菜时故意绕开她。
两个月后，唐香路过那幢小区时，看到围观了很多人。她隐隐听到有人说小区在拆围观建筑。唐香挤进去一瞧，果然见到很多人在闹，而有几个阳光房已经被敲得不成样子了。
唐香走出人群，心想，原来周文军并没有骗自己，阳光房真的保不住。这样想着，她的心里有些不淡定了。她想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把误会解释清楚呢？
这天，唐香正忙着卖鸭蛋，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妹子，来两斤鸭蛋。
唐香抬头看见周文军微笑着站在她面前。她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拣鸭蛋。还是周文军先开的口，妹子，我最近有套新房源，你要是还有兴趣，我带你去看看。
唐香低头嗯了声。
周文军兴奋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收摊时我来接你。
07
其实，周文军一开始接近唐香也是有私心的，说白了，就是想多卖出一套房，多赚点业绩。他早就听说前段时间，有个新楼盘，开盘不久就卖了几十套，都是由于业务员搞定了一个海鲜老板。他们那个群体一个带一个，楼盘整体销售业绩不错。
周文军的二手房市场就很难形成这样的气候，所以，他只有自己去寻找商机。
有次，周文军去买鸭蛋时，听到唐香和隔壁的摊主说起想找房的事情，他就暗暗留心了。所以，上次看到李老太找唐香的茬，他正好做个顺水人情，接近唐香。
开始的时候，周文军的目的很简单，卖房赚佣金。但他越和唐香接触，就越觉得她一个女人带孩子还要做生意，真心不容易。他也看得出来，唐香是真心信赖她，所以，他决不能坑她。
那套带阳光房的房子，业主愿意便宜卖出时，周文军还很兴奋。不过，他多留了个心眼，多方向物业打听，才知道，阳光房面临拆除，保不住。当然，他也可以装作不知道把房先卖给唐香，赚了佣金再说。对此，周文军也是纠结了好一阵，差点守不住自己的底线。毕竟这套房成交，他就有好几万的提成。如果不卖，他可能会就此失去一个客户。但最后，他还是决定不卖给唐香，只是他没想到唐香反应这么激烈，两人差点反目成仇。
周文军并没认真想过他和唐香的未来有没有戏，他们之间最多也就是成年人世界里的那种暧昧。他也不是高风亮节，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既然唐香信任他，他就想尽力做到。
茫茫人海中，人与人之间即使不为钱，不为情，还应该有那么一种信任存在，才不至于失去人间的温暖。
作者：装睡猫，期刊作者，自由撰稿人， 左手鸡汤，右手故事。她说，每个装睡的人都期待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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