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純屬原創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都江堰的最後一次擁抱， 屬於岷江水與西嶺峰。
西嶺峰頂， 陳羽和程芊芊相擁吻別，陳羽蹙著眉頭，以抵住欲絕堤的淚腺。
芊芊淚流滿面，用力捶打著陳羽， 陳羽沒有躲，任憑她嬌弱的拳頭砸向自己的胸口。陳羽讓芊芊好好活下去，芊芊點頭答應了他，告訴他,會在這裡永遠守侯著他. 然後將頭埋進他的懷抱。
他們在這裡相遇,在這裡私定終生.也在這裡永別...
十天後， 四川綿陽。 堰塞湖的洪水即將打此過境, 全城近十九萬人全部撤離. 原本繁華的市區， 寂靜得如同山林一般， 只能聽見鳥的叫聲， 大街上空空蕩蕩， 大樓裡不見人影。 霓虹不再閃爍，街燈不再工作。只有月光，靜靜灑在這座空城裡...
城中的廣場,平日的此時應該是熙熙攘攘,是如今,了無人跡.廣場中央的大理石桌旁,坐著對弈的兩人,年輕的正是林羽,長者鬚髯遮頸,乍一看,起碼已愈古稀.
藉著黯淡的月光,在圍棋盤上悠閒地博弈著.似乎他們根本就沒有把即將到來的危險放在眼裡.老人不時地用餘光探察著沉思的林羽.
博弈近畢,棋盤上已星羅密佈.老人忽然站起身來,抓起桌旁的柺杖, 對著林羽凝視了好一會兒, 然後似有惋惜地搖了搖頭,嘆道:可惜啦,小夥子,贏了盤棋,卻輸了性命.
在如此窘險境地下,你還能靜下心來贏得這盤棋,看來你死意決然.老夫口上雖犟說自己已享受人生百年,不吝一夕,其實,心裡面還是對死亡懷有恐懼.老夫我慚愧啊...
沒有人能夠將生死置之度外,我原本打算在這座生活了一輩子的城市結束自己的一生,不料,也許老夫陽壽尚餘,上天安排我們見面.你救了我一命,我卻未能救得你.
老夫願賭服輸,這就離開這座空城,有生之年好好活著.至於你,小夥子,老夫知道自己無力相勸,老夫方才博弈時察言觀色,知道你死意已決,老夫不想知道是何事讓你這麼一位風華正茂的小夥子萌生去心,只是老夫有一點忠告:
塵世裡的一切都是過眼雲煙,百年後,誰還記得今日的錯與對?看淡吧,看淡吧...
說完,老人拄著柺杖,一跺一跺地蹣跚離去...
數天後,綿陽市順利洩洪, 空城依舊， 月光依舊，只是，洪水吞沒了那張棋桌和那盤寫著生死的棋局。
時光回嗍...
月光照在子蜀大地上，映照著當日在都江堰的最後一次擁抱.
從西嶺峰棄芊芊而別，陳羽獨自一人走到都江堰公安局的大門口,抬頭望了望碧藍的蒼天,還有腳下的黃土,他知道,片刻之後,他們將不屬於自己.
他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踏進警局大門,他向傳達室門衛耳語了幾聲,門衛不敢怠慢,趕緊一個電話掛去, 幾乎是同時,從警局大樓裡奔過來七八位警察,一齊撲將過來,將安詳地等候在門口的陳羽,牢牢壓在身下.
陳羽被實實鉗制住,半邊臉緊緊地帖住地面, 壓得幾乎扭曲變形,隨後,他的手被別在身後,立即被兩隻亮鏜鏜的手銬鎖住.然後被幾位警察押著,直往刑拘室而去.
西嶺峰一別,陳羽沒有讓芊芊陪同自己而來,就是不想讓心愛的人看到這揪心的一幕.
這次事件的卷宗檔案裡這樣記載著:08年5月10日,越獄重犯林羽懼罪自首...
押赴刑場的途中,經過西嶺峰.外面的風景縱然美麗,卻勾不起曾經迤儷的回憶. 陳羽安靜地坐在刑車裡,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
一位平頭獄警回頭望了望眼前這個帥氣的小夥子,不禁嘆聲道:“你年紀輕輕,真可惜了.”
陳羽沒有做聲,只是朝著押警微微笑了一下,這些天，周旋於法院於監獄之間，他與這位剃著平頭的獄警有著特殊的交情。要知道,人之將死,其言亦善，一個淺淺的微笑,在此時,確實價值傾城.兩人針縫間的交流時間，總是推心置腹，似乎他們之間，沒有警匪這層關係.
完全是兩位陳年老友一般。這些天裡，平頭不止一次地問陳羽同一個問題：說真的，小陳,這些天裡相處,感覺你這人真的不壞.你莫不是跟電視劇裡演的那樣，是被誣陷的或者替人頂罪的吧？那樣可真不值得，要知道，你犯的，可是死罪...
每每問及,陳羽總是一笑置之,不置可否.警車奔馳在環山公路上, 終點就是刑場,一個掙扎在死亡與正義之間的地方.此時,哪怕過一個紅燈或者拋個錨,對於陳羽來說,也是絕對凌駕於千種粟,黃金屋所帶來的莫大的享受.
平頭押警沒有再繼續追問陳羽什麼,要知道,在這個時候,他還繼續剝奪陳羽僅有的思考時間的話，那就太不仁道了.只是一個人惋惜地嘀咕著,"若不是這事,咱們只不定能成為哥們,唉~~"
陳羽沒有更多的時間在頭腦裡將過去人生的溫馨場面一一重映了.他沒有再頭腦裡勾憶起父母,兄弟的畫面,每每他們的畫面在頭腦裡重現,他就感到心如刀割一般.
此時,他已經沒有更多的回憶留給他們,這輩子的債,下輩子,償還.他將頭腦裡所有的回憶的畫面留給了一個人:程芊芊.
她是不是會遵守當日在西嶺峰的承諾 : 好好活下去...
一切都只是未知數,再不到30分鐘之後,將有一梭子彈穿過自己的頭顱.不知道那時侯,他頭腦中關於芊芊的回憶,會不會瞬間消失地無影無蹤,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 : 遺忘 !
陳羽不知道,此時他心裡在惦記著的這個人.正孤單地站在山峰的最頂處. 一大早,芊芊便守侯在這裡,她翹首以盼, 盼望著那個曾經自己死心塌地要追隨一輩子的男人,最後一次從這裡經過.
當日,陳羽為了與自己相見一面,竟然越獄.在西嶺峰頂，她悲慟地哭喊著,捶打著眼前這個自己痛恨也痛愛著的男人...
陳羽沒有打算逃一輩子,僅僅只是為了再見心愛的人最後一面.然後,就重回警局自首.這段故事,在警局內,傳為一段可泣卻不可歌的悲情故事.
愛情,無非兩種,背叛與追隨.
他們在這裡相遇,在這裡私定終生.也在這裡永別...當警車呼嘯而過的時候,芊芊閉上雙目,從西嶺峰上縱身跳下,像一朵美麗的花瓣,飄落在滾滾而去的岷江水裡...
警車內,陳羽忽然莫名的一個激靈,他朝警車的後窗裡望去,只看見蜿蜒而去的山路,以及汽車揚起的朦朦塵埃.他沒有看見身後如蝶般飄舞而下的程芊芊...
卻無意間瞅見了警車後方的電子鐘,血紅的字體: 2008年5月12日14:27
大地在咆哮,警車被塌下的山石砸中前部,四個人的警車裡,司機和一名押警當場殉職. 平頭的腿卻被砸癟的車廂死死卡住,鮮血浸滿了整條腿,但他一句呻吟哭喊都沒有,只是強忍著劇疼呼喊著:"還有人活著沒有,還有人活著沒有?"
陳羽坐在後面,滾落的山石砸中後車窗,砸出了偌大一個窟窿,陳羽沒費多大力氣竟從裡面掙脫了出去.
大地..終於停止了嗔怒.陳羽環顧四周,觸目驚心...
滿目瘡痍,青山被剝落,看見鮮黃的血肉;公路被撕裂,只是破損的肢體; 江河被窒息,滾落的泥土掩埋;村莊被凌遲,滿是倒塌的房屋.
似乎整個世界,此時只有陳羽一個人沒有被判處死刑.依然還有塌方的危險,陳羽欲用肩膀鍁起壓在平頭押警身上的巨石,但是,畢竟人力有限.任憑陳羽鉚足了渾身力氣,巨石紋絲不動.
陳羽肩膀上手上溢出了鮮血,依然咬牙拼死了去堅持...
平頭押警驀地用左手狠狠握住陳羽的臂膀,"兄弟,聽我說,這地震不小,這個時候,大地判誰死刑誰就得死,我的任務是將你押赴刑場,我一輩子忠於人民忠於國家,這一次,我估計要失職了.答應我,救人,救人......"
說完,用右手在滿是鮮血的右腿腰胯部解下鑰匙遞給陳羽.陳羽緊緊地攥著平頭押警用血手遞來的手銬鑰匙."兄弟,你等著,我去找人救你,你一定要堅持住,一定!!!" 平頭押警孱弱地點著頭.
隨後右手中指裡褪下一枚鮮紅的婚戒,塞在陳羽手裡,然後艱難地朝下望了望自己被死死壓住的雙腿.終於忍不住落下男兒淚,"告訴她,活下去......"他死死地望著陳羽.
陳羽狠狠地點了點頭,隨後接過平頭押警遞過來的一個手機號碼以及一張被血漬浸染的照片。
陳羽死死地將紙條握在手裡,然後褪下自己的衣服披在押警身上,又從車內取出幾瓶礦泉水,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接著，俯身對他說道:"兄弟,你一定要撐住,我這就去找人來."
說完便朝著原路撒腿跑去,尋找救援。就在剛跑出百米遠時,一塊巨石突然從山上滾落下來,陳羽回首望去的時候,那塊巨石剛好砸在自己剛剛離去的警車上.整輛車被壓在下面,沒有露出一點點似乎生的痕跡...
陳羽咆哮著奔過去,用雙手不停地刨去小石塊.但是,單憑人力,大石塊紋絲不動...陳羽的淚水淹沒了雙眼.大地在哭泣,蒼天也在哭泣.
平頭押警臨終時的話:"這一次,我估計要失職了..."
在他的耳畔紊繞.想了想,陳羽終究沒有用鑰匙打開手銬,而是將鑰匙從山石的縫隙裡又扔了進去。他跪在平頭被埋的山石前,拷著手銬的手平舉胸前叩了三個頭.
然後,眼淚奪眶而出:"兄弟,你放心,我陳羽完不成你的心願,就讓我天誅地滅!"
時間緊迫,陳羽未敢多做停留,沿路狂奔而去.
五月的四川，在流血也在流淚。
電視上，填滿了英雄們的畫面。來自全國各地的消防員，來自全世界各地的救援部隊，來自全國各地各行各業的志願者...
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最可愛的人,武警,解放軍戰士...畫面裡,處處是讓人熱血沸騰的場景.
捐錢,捐血,還有的獻出了生命. 這個國家,空前的統一.感人的事蹟佈滿了早就讓人視覺疲勞的熒屏.
都江堰市,一頂印有紅十字的緊急救援帳篷裡.電視機裡播放著全國哀悼日當天的全國各地的畫面,電視機前,他癱坐在地上.血跡斑斑的食指和拇指夾著一支菸屁股.在奮力地吮吸著.
陳羽完全沒有了人樣,六天時間,他彷彿在煉獄裡走過了幾遭.眼裡血絲,衣杉襤褸,頭髮蓬鬆,滿是灰塵.
右小腿從膝蓋處纏著厚厚的繃帶,手臂上依然套著手銬,只是烤鏈已經分離,看似是被砸開的.手挽上露出了深深的血痕,深得甚至可以看見森森白骨!
十隻手指指尖已經被完全磨斷,露出了指骨.只是他似乎未感到絲毫疼痛.2008年5月18日下午14時28分的時候,全中國的人深深地埋下了他們的頭顱!
陳羽艱難地立起身來，扔掉了菸頭.望著電視機裡飄揚在旗杆中間的五星紅旗,陳羽突然狠狠地跪在了地上,頭狠狠地砸向水泥地!
汽笛聲起.
三分鐘後,從帳篷外.大步走進來一位同樣衣衫破爛的解放軍軍官,上校軍銜,右胸口上名牌上金光閃閃的金字:常東煥!陸軍迷彩裝扮.人未進屋,聲音便大大咧咧傳了進來.
“喂,我說陳羽,消炎藥我好容易要到了,你...”
聲音戛然而止，此時他人已經跨進了帳篷，帳篷內空空如也。呆若木雞地站著，手裡碰著一針注射劑，上面寫著“氨苄西林”消炎藥。
當陳羽將平頭押警的遺物以及那枚沾血的婚戒緊緊攥到女人手裡的時候，女人不敢相信：一位六天六夜沒有閤眼的人. 右腿傷可見骨,高度發炎,卻忍著劇痛，一路搭順風車，伴著餘震，徒步三十公里...只為將丈夫的遺物送到自己面前.
她在地震中毀於一旦的新婚婚房前廝守了六天，等來的，確實丈夫罹難的噩耗！他明白女人大婚之前的喪夫之痛,自己何嘗不是也有著心愛的芊芊呢,只是,他還不知道,芊芊就在地震前一秒鐘,已然跳進了岷江滾滾而去的駭浪裡,於是,大地,戰抖著.
此時的陳羽已經奄奄一息.他已經講不出話來了.
他太累了.
在路上,他曾想到一大串的辭藻去安慰眼前的這位準嫂子,只為了平頭押警殉職前的那句話:“若不是這事,咱們只不定能成為哥們,唉~~”
一位死刑犯與押解他赴往刑場的押警成為了生死之交。
女人痛哭流涕，陳羽一時語塞，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女人，就在此時，位於身旁的災區臨時救治點的電臺裡，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沒有鏡頭，只聽得那聲音熟悉而又親切：
“既然活下來了，那就好好活著...”
兩人怔住了，陳羽緊緊摟住了女人。
“嫂子，總理說得不錯，咱們既然活著，就好好活下去。”女人的淚水肆無忌憚，撲在陳羽的懷裡放縱地哭泣著。
她沒有注意到，剛剛陳羽在說溫總理時，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很複雜。
六天了，六天了！
當陳羽再一次站在位於都江堰南邊，程芊芊家樓下時,他懵了。
其實，他一直在頭腦中想象著這樣的場面，卻一直未敢面對，這六天裡，他無時無刻都想鼓起勇氣站在這裡，但他始終沒有勇氣。
遲一天站在這裡，就多一份僥倖，他知道這是自欺欺人。
今天他所見到的也證實了： 這個世界上沒什麼那麼多奇蹟，自己能夠死裡逃生。
芊芊，終究沒能逃脫厄運。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自己刑車剛剛駛過西嶺峰的時候，芊芊已經先自己一步而去了.
她自殺了。
在廢墟了扒了半天，在救援人員明確告訴他這堆廢墟里已經肯定沒有生還者的情況下。
他依然不聽勸告，在廢墟里扒了整整七個小時,扒出來的是芊芊父母的遺體，以及芊芊藏在梳妝檯裡的一封遺書。
他獨自一個人，將芊芊父母埋葬在了附近的一棵倒塌的榕樹下。那封遺書，他最終沒有打開。
因為他知道：這場地震宣判了數十萬人死刑，但是判芊芊死刑的，確是自己！
帶著深深的愧意和倦意,陳羽回到了自己的故鄉，綿陽。此時，這裡已經是一座死城,堰塞湖即將從這裡洩洪。
陳羽走到了小時侯自己住過的樓下，望著同樣破壁的裂紋牆面，夜幕裡，他給自己點上了一根菸。
他沒有忘記十二歲那年，父母離婚。從此，他離家出走，離開了眼前這個曾經被稱作"家"的地方!
沒想到, 這條路,卻成了一條不歸路。
兩年後,父親有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母親也有了自己的丈夫與孩子。但是他們就跟從來沒有生過他這個兒子一樣。
從來,從來,都沒有!
陳羽一次又一次地在心裡詛咒著他們，這種詛咒是世界上最惡毒的詛咒.兒子詛咒自己的父母!如今,一切都應驗了...
直到自己臨赴刑場，他曾經喚作“爸爸”和“媽媽”的人都沒有再見過他一面。他想過用很多種方式，喚起父母對自己的愛，也用過很多方式，能引起父母對自己的哪怕絲毫的注意。
哪怕自己因為賭氣，在外面故意沉淪，不學好，甚至最後殺了人，被判了死刑。父母都沒有問訊過一聲。
說起來，真是天大的笑話，一個人殺人，只是為了讓自己的父母，能夠想起來，自己曾經生過這麼一個兒子。
甚至,能罵一罵自己,抱著自己哭一哭!這卻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為最為奢侈的念頭!一根菸過後， 陳羽站起身來。 然後驀地跪在地上，狠狠地朝大地磕了三個響頭。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陳羽，想在這裡結束自己的生命,讓決堤的堰塞湖水帶走自己， 洗刷掉自己的罪孽。
沒想到,在這坐空城裡,城市中央的廣場上。他竟然看到一位白頭髮的古稀老人。
老人告訴他，他在綿陽活了一輩子，捨不得自己的家被大水淹沒，於是打算在瀉洪水裡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老人感嘆道，他活了89歲，享盡了人生的喜怒哀樂，這一輩子值了。上個月，相伴了68年的老伴去世了, 自己更是對人世沒有什麼依賴了。
陳羽也告訴他，自己也想留在綿陽結束了自己。他和芊芊的年紀加起來才剛剛42年,還不及老人年齡的一半。
人生就是這樣。
老人很倔，無論陳羽如何規勸，他死意已絕,而陳羽也表明了自己必死的決心。
老人反勸他，無果,於是，出現了開頭那一幕:
兩位一心尋死的人，坐在空蕩蕩的廣場上，安然地下起了圍棋。
兩人立下賭約：誰輸了棋，就必須逃往安全的地方，誰贏了棋，就可以留在這裡，對方不許再規勸！最終，陳羽贏了棋。
老人感慨萬千，自己下了一輩子棋，卻下不過一個小夥子。輸的不是棋藝,輸在死心不絕!
於是，履行了自己的諾言，輸了棋，卻博得了性命。
此情此景,只有一心求死的人，才會用盡全立贏下這盤棋！老人最終拄著柺棍離開著綿陽!
但是老人最後甩下的一句話驚醒了陳羽，“塵世裡的一切都是過眼雲煙,百年後,誰還記得今日的錯與對?
看淡吧,看淡吧...”
數天後,綿陽市順利洩洪,空城依舊，月光依舊，只是，洪水吞沒了那張棋桌和那盤寫著生死的棋局。
因為老人的一段話，陳羽沒有在綿陽靜等瀉洪。他沒有被綿陽的洪水沖走, 而是選擇了另外的一條路!
陳羽打小在這裡長大，對綿陽上游的唐家山周圍的地形瞭如指掌。他抄捷徑，爬到了被滾落的山石堵住的堰塞湖的大壩上,水位已經遠遠超過了警戒水位，潰堤迫在眉睫。
壩上，機聲隆隆，一塊塊巨石被挖掘機從導流渠中挖出; 空中，鐵翼轟鳴，一架架直升機運送人員和物資接踵而來。施工過程中，挖掘機、推土機等機械不時因遭遇巨大石塊受阻，工兵團已做好爆破準備。
數噸炸藥和數千枚雷管已經運送到位，但是，由於石塊大部分面積在水底，導流明渠的尾部形成一個喇叭口雛形，從這裡流向下游的水流正在逐漸加大。
在導流明渠的前部，由於開口較窄，水流的速度明顯要比尾部快很多，水流不斷沖刷著兩岸的泥土、石塊。
而用普通的炸藥，只能炸掉露出水面的部分石塊，對於水底的石塊無濟於事！
形勢一下子嚴峻起來,堰塞大壩一下子變的危險萬分,成都軍區司令員迅速果斷下令:撤走所有工程人員以及記者,於是,直升機迅速將技術人員和記者全部送走,大壩上只留下瞭解放軍戰士!
搶險的集團軍打算動用迫擊炮，但是，空運過來又要浪費時間。陳羽混在搶險隊伍裡，由於大家都一心忙於救險，也沒注意到陳羽。
等軍區官員注意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跳進圍堰湖裡，游到了位於截流中央喇叭口的最大一塊巨石旁。
意料之外的是，他身上緊緊纏繞著好幾枚雷管。岸上的官兵奮力地喊叫著，他無動於衷。
只是，自己抬頭望著蒼天,輕聲嘀咕了兩句話，這兩句話，或許除了他自己，誰都沒有聽見：
這是我欠這個國家的，我欠這個國家人民的...
但是老大爺,你說得對:塵世裡的一切都是過眼雲煙,百年後,誰還記得今日的錯與對?只希望,就算這個國家的人們,沒有人記得我的功勞,也沒有人再記得我曾經犯下的過錯.
"轟..."一聲巨響響徹唐家山,雷管在巨石底部爆炸,巨石被炸分成數個小塊.
被水流沖走,堰塞湖瀉洪最大的一個障礙消除,水流平穩而湍急地向下遊瀉去.
陳羽如願以嘗,沒有人記得陳羽這個人, 是因為,他沒有留給大地哪怕一絲他曾經存在的痕跡.
本文完,後記:
電視裡依然不間斷地播放著地震中的英雄們的畫面與事蹟. 忽然,電視裡插播著一位解放軍軍官的畫面,上校軍銜,右胸口上名牌上金光閃閃的金字:常東煥.
他剛剛接受完採訪.
當採訪結束後,記者收起攝象機準備離開的時候,常東煥突然一個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女記者的手臂,然後很認真地把她拉到一邊,女記者楞了一下,就聽到常東煥捏著嗓子對他說:
"記者同志,我想擺脫您幫我找個人,"記者很疑惑地瞧著他.
常東煥繼續說: 就在地震當天,我們是第一時間敢到災區的,沒想到有人竟然比我們更早進行救援!在救災時因為人手不濟,過來一位帶手拷的志願者.從12號到18號六天裡,他一直戴著手銬幫我們在廢墟里救援,腿被鋼筋插通了,沒有消炎藥,他咬牙堅持.
挖了整整六天,手指都磨通了,看見了骨頭. 他始終不肯讓我們褪掉他的手銬,說是不想讓他的一位朋友失職.
最後是我強行用鑿子把他的手銬砸斷的.六天時間,他在廢墟里救出了68位被埋群眾,68位啊!!!
他救起人來,比咱們這些解放軍都賣命我是軍人,我知道國法,但是不管他以前犯過什麼錯,他救了68人,這大功人民不會忘記的!
只是,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所以我想託您找到他...
大災大難面前,人人平等!無論你是好人,壞人,罪人,惡人,歹人,奸人...國家的災難面前,是匹夫,都有責任,不是匹夫,更有責任!
致敬我們偉大的祖國,終於挺起了脊樑骨,大災大難面前,我們更加團結.
中國萬歲!
(感謝今日頭條東方IC提供的免費正版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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