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霜降

元順帝年間,天下大水,很多人流離失所,背景離鄉。秀州城來了很多外地逃難的人,其中有一對小夫妻帶著個老婆婆,在這裡安下家來。這家的男人不過三十左右,長身玉立,書生打扮,他自稱姓白名紹文。他的妻子叫凝霜,那個老婆婆是凝霜的老母親林婆婆。

沒想到剛到秀州,林婆婆就一病不起。白紹文和凝霜百般請人醫治,才撿回一條命,可是身上帶的錢已經花得所剩無已。白紹文整日愁眉不展,對凝霜說:“本打算帶你享福,想不到淪落如此地步,你若是有好去處,就……”

凝霜用手捂住他的嘴,說道:“相公說的什麼話,凝霜豈是貪享受的女子?天無絕人之路,我們有手有腳,還能餓死不成?”

白紹文在街上租了間屋,以賣字為生,可是生意清淡,很快就維持不下去了。還好凝霜有個絕技,擅長畫花樣子。花樣子描到布上才能刺繡,笨拙的女子就借來現成的描下來,手巧的女子則自己畫。

凝霜畫的花樣子十分討巧。繡花手藝平平的,用上她的花樣子,也能添上幾分靈氣,繡出的花鳥魚蟲栩栩如生。就這樣,凝霜成了秀州城的名人,遠近的繡娘都來求樣子,家道日漸殷實。

林婆婆無事就上街閒逛,東家長西家短,倒也自在。這日她回來得很晚,第二天一早就說頭疼得厲害。凝霜看她折騰得難受,就催白紹文去請郎中。

這邊白紹文前腳出門,隨後就幾個男人闖店中,大聲喊老闆出來接活兒。凝霜有心不出去,架不住他們一直喊,只好垂頭出來招呼。為首的男人從懷裡掏出一個繡囊遞過來。凝霜見此物明黃線滾邊,分明是宮禁之物,暗中就犯了琢磨。那人說,昨夜在酒樓不慎把皇上御賜的繡囊燒了一個洞。為了怕父親責備,所以找繡工補上應付了事。可是繡工推說燒壞的面積太大,不見原貌,讓他找凝霜把原圖描摹出來。凝霜看了看,低聲說:“明天來取圖吧。”不成想那人突然一把抓住凝霜的手腕,喝道:“你是玉指紅袖!”

凝霜連同剛剛進門的白紹文嚇得魂飛魄散。那人笑道:“你看我是誰?”

凝霜仔細一看,驚道:“你是潘掌櫃?”

原來凝霜就是秦淮有名的歌妓玉指紅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最出名的是彈著一手好琵琶。白紹文曾是家財萬貫,跟朋友遊歷江南,不想見到玉指紅袖就一見傾心。紅袖的媽媽就是林婆婆,她就指著紅袖賺錢,怎麼也不肯放手。最後紅袖以死相逼,這才得以脫籍,不過白紹文花費不菲,林婆婆還提出個條件,要他們為自己養老送終。

沒想到,三人回到白紹文老家,才發現他家的萬畝良田已淹在大水之下,家人四散,早就無處安身了。來到秀州,林婆婆還一病不起,花光了積蓄。

這潘掌櫃自稱是個官家公子,也對紅袖有意,不過當時因有急事離開,走前許諾一定回來贖她,沒想到半年後回來,紅袖已不知所終,想不到今日在這裡巧遇。

“我的真實身份是國舅,現在白紹文已經家徒四壁,你不如跟我去享福。”原來潘龍對紅袖一直沒有死心。他已經命人查了白紹文和紅袖的現狀,想紅袖不過是青樓歌妓,一定是重財忘義,所以誘之以利。

不想凝霜搖頭道:“潘大人,我已經不是玉指紅袖,而是民婦凝霜,不管相公是窮是富,我都會留在他的身邊。”

潘龍沒想到碰了個釘子,一時顏面下不來,變色道:“不妨實說,上次我離開秦淮就是回京去接新差事,現在我的職位就是廣搜天下奇才匠人為朝廷所用,你可以不是歌妓玉指紅袖,卻是懷有絕技的民婦凝霜。何去何從,你自己選吧!”說罷潘龍一行人揚長而去,白紹文和凝霜面色蒼白,呆立在原地。

凝霜沉默半天,才說道:“我們逃吧。”

白紹文木然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潘家財大勢大,我們能逃去哪裡?你有心留在我身邊,我們就是死在一起也值得了。”

二人轉回後屋,長吁短嘆,不知道潘龍下一步要如何作為。

幾天後,白紹文突然收到官府的公文,他戰戰兢兢去了縣衙。凝霜在家等得焦急萬分,卻直到月上中天,才見他踉踉蹌蹌走進門來。凝霜忙上前扶住他,撲面一股酒氣,凝霜差點吐出來,忙問:“這是怎麼回事?喝了這麼多的酒?”

白紹文手舞足蹈地說道:“潘大人,好人啊!”無論凝霜怎麼問,他只是這兩句話,凝霜只好扶他躺回床上。幫他寬衣時,一個信封掉落出來,凝霜好奇,拿出來一看,就愣住了。

早上白紹文醒來,頭疼欲裂,喊著要水喝,卻見身邊的凝霜呆呆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不似往日。他湊前一看,凝霜的臉上淚痕未乾,忙問:“出了什麼事?”

“什麼事?你做的好事!”凝霜說著把手中的紙向白秀手懷裡的擲。白紹文打開一看,也傻了眼,拍拍頭,連呼上當了。

原來這紙是一張契約,上書:百日內凝霜若是交上百花圖樣,就免除勞役,如若不能完成,就充入宮中為繡匠。

下面還有白紹文簽名畫押。白紹文欲哭無淚,跪在凝霜面前說了前情,昨天到縣衙見到潘龍,他絕口不提此事,只拉著白紹文喝酒,把他灌醉,後來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凝霜嘆道,“事已至此,沒有別的法子了。”

白紹文急道:“一百天畫一百種花,去哪裡找?我們逃吧。”

凝霜無奈地搖頭道:“這之前我們走還好些,現在有這個契約了再逃,真成罪人了。我盡力而為吧。”

好在兩個都是飽讀詩書,引經據典,也搜出很多花來,兩個月的時間竟然畫出八十多種。隨後就開始變得艱難起來,每天二人想盡辦法找書來看,白紹文還親自跑到鄉間去尋訪奇花。

這潘龍倒也有趣,他藉口監督,沒事就過來坐坐,跟白紹文談天說地,凝霜只在那裡悶頭不語。時間一天天過去了,花的品種越湊越多。

見二人快湊夠一百種花,可是急壞了一個人,她就是林婆婆。原來當日的潘龍就是她引來的。她原想跟著凝霜進豪門享受,沒想到還是受窮的命,那日在街道上偶遇潘龍,她覺得找到了好機會,試探一下,果然潘龍對凝霜舊情不忘,所以她設計讓他來相見。誰知凝霜是個倔脾氣,潘龍怕來硬的人財兩空,這才用下緩兵之計。

這日白紹文又早早出門去幾里外的山裡找奇花,凝霜坐在天井看書。林婆婆湊上前來,說道:“兒啊,有件事我不知當不當講。這白紹文如今是窮得底朝天,你也別太實心眼了,萬一他把你賣了,你還矇在鼓裡數錢呢。”

凝霜奇道:“媽媽這話奇怪,相公他如果要賣我,還用費這樣的周折?”

林婆婆搖頭道:“傻孩子,不過是順著你的性子,讓你輸個心服口服罷了。”

凝霜不愛聽她說話,別過臉悶頭看書,林婆婆討了無趣,只好轉身回房去了。

這次白紹文的收穫不小,竟然找到兩種不常見的花,正好湊上一百種。凝霜這才把心裡的石頭放下,把畫稿數了又數,不多不少正是一百張。

凝霜只怕放長夢多,叫過白紹文,說道:“契約上寫著百日交貨,沒說不能提前,我們既然完工了,就給他吧。”白紹文點頭稱是,急忙去了縣衙。

潘龍聽到信兒,連忙過來,皺著眉一張張看了,看過還不放心,交到身邊一個師爺打扮的人手中。一百張圖全部看過,潘龍沒挑出毛病,師爺倒笑了,“能畫出九十九種,也不錯了,可惜只差一個。”

凝霜聞言一驚,問道:“怎麼會是九十九種?明明是一百種!”

師爺不慌不忙從畫稿中挑出一張問道:“敢問這是什麼花?”

“這是萱草忘憂的萱草。”凝霜答道。

師爺又拿出一張畫稿,問道:“那這個呢?”

“這是山間野地的金針菜。”凝霜心裡有些不安,這是白紹文最後找來的金針菜,並沒有在書中找到記載,不過是民間流傳。

“這本是同一種花,不過是植在庭院的花大葉肥,生在石頭山上,花小葉瘦,山間的花顏色略深,有豎紋。”師爺說道。

潘龍哈哈大笑道:“看來我帶個行家過來就對了,這位是有名的神醫,對花草最為熟悉,再騙不過他去。”

見凝霜無語,潘龍起身道:“還有幾天才到期限,你再畫吧,我走了。”

凝霜沒想到潘龍如此大度,再看白紹文,正眼都不敢看自己,不由得想起幾天前林婆婆說的那番話,登時有了疑心。

凝霜和白紹文各懷心事,悶頭各自想辦法。白紹文也不多說,徑自出門就走了。

眼看著交稿的時間一點點臨近,凝霜卻一點頭緒都沒有,白紹文走了三天音信皆無,凝霜不由得心裡有些絕望。

“我的兒,我早說過,白紹文那人靠不住,潘公子有才,又有財,人又大度,你何苦……”林婆婆還要勸。

凝霜擺擺手,走進屋裡,把房門一關,不再出來。

她把那九十九張畫稿鋪在桌上,一張張看下去。正在這時,林婆婆敲門說,潘龍來了,要見她。凝霜想了想,開門讓他進來。

“白紹文不會再回來了。”潘龍說道,“我給了他一百兩黃金,他已經遠走他鄉,不過他還算有良心,臨行前囑咐我一定善待你。”

凝霜冷冷地說道:“潘大人的意思是?”

潘龍上前一步動情地說:“你跟我回府吧,我是真心的。”

凝霜沉吟一下,道:“時間還不到,我等他到天明時分,如果他不回來,你就八抬大橋來娶我。”

潘龍一聽大喜,回家安排去了。

凝霜坐在窗前,苦苦地等著,一更、二更……天光漸明。這時外面隱隱傳來鼓樂聲,林婆婆跑來催著凝霜換衣服。凝霜此時還不肯相信,白紹文真的沒有回來。她由著林婆婆扶上橋子,街道上的行人還不多,凝霜揭起簾簾往外看,希望在行人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可是直到橋子進了潘府,依然沒見白紹文的蹤影。

凝霜絕望地閉上眼睛,她把那九十九張畫稿死死抱在胸前。這一日潘府大宴賓朋,潘龍的小妾進門,連知府都給足面子。入夜,喝得醉醺醺的潘龍來到後院,卻發現新房的門從裡面鎖著,他用力搖幾搖,門沒開。一股焦糊的味道撲鼻而來,他大叫不好,叫家人來砸門,這時煙火已從門窗噴出,等救下火來,房子都落架了。凝霜卻不在其中。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快看,瓦上有花!”

眾人順著手指的方向看,果然,在房子的每一片瓦上都開著一朵霜花,開狀各異,大如牡丹花、芍藥花,細小的如海棠花,有枝有葉,與真花絲毫不差,氣象生動,雖然能工巧筆也不能畫得這樣傳神逼真。

也就在那天,潘府跑出一個瘋男人,他每天都採不同的花進城來。他就是白紹文,是潘龍把他囚在潘府,想騙來凝霜。

從此,每年的這一天,都會在這一天下霜花,有人說是凝霜死後變的,所以叫霜降。

民間故事——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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