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睜睜眼

華稽鎮上有個私人經營的"得利商店",老闆是個三十歲不到的青年人,叫錢發忠。錢發忠人長得單薄瘦小,可撈起錢來精明透頂。最近小老闆又在絞盡腦汁,在肚裡劃拉小算盤。兩年前他看到華稽鎮經常停電,蠟燭銷售量很大,覺得這是個發財的好機會,便扔出大把票子,從外地進了一大批蠟燭。哪曉得沒有多久,華東輸電網與華稽鎮溝通,一改往日供電時續時斷的局面,這批賺錢的蠟燭頓時成了滯銷商品。錢發忠眼看蠟燭長年存在倉庫裡,既佔資金又佔地方,心裡十分著急,這些天晚上做夢都在考慮如何推銷。到底矮子辦法多,這一天,錢發忠吩咐老婆備一桌酒菜,他不請尼姑不請和尚,單請鎮電管所的電工鍾四毛。老婆弄不懂了:"咦?請他做啥,總不至於蠟燭賣不掉讓電工來幫助點吧?"錢發忠胸有成竹,哈哈一笑:"今天破財,必有所得,你放心好了。"

鍾四毛有個外號叫"老酒甏",聽到吃酒,心裡比娶新娘子還高興,天一黑,"踏踏踏"跑上門來。酒過三巡,煙發五圈,鍾四毛才緩過點神來,他見小老闆一直在旁邊觀察自己的臉色,心裡有點癢癢的,把手朝酒杯上一按,開口說道:"老弟,別再遮腸蓋肚的,趁我還沒醉,搶碼頭還是拔山寨,你就放句話過來。"

錢發忠見時機差不離了,這才把酒杯一舉:"好,既然大哥如此義氣,兄弟我就斗膽說了。事情也很簡單,兄弟近來蠟燭滯銷,而各家各戶都不備蠟燭,只要大哥能停半個小時電,那麼,啊,哈哈……"

鍾四毛現在神智相當清醒,立即心領神會,他瞪起那雙發紅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對方一番,用手戳著錢發忠的鼻子罵道:"啊喲,怪不得人說奸商是黑肺黑肝黑心腸,這種斷子絕孫的餿主意,你怎麼想出來的?"

錢發忠被"老酒甏"這麼一點,臉上掛不住了:"唉,別說得那麼難聽嘛,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嘩嘩作響的票子誰不眼饞,爽氣點,願幫忙嗎?"

鍾四毛搔搔頭皮,顯得很為難地說:"這事可得擔風險呀。"

錢發忠曉得他在暗示,也不多說,從後面的床頭櫃裡取出兩瓶好酒,兩條好煙放到桌上,笑嘻嘻地又問:"怎麼樣啊?"

鍾四毛這才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好,明晚包你門庭若市,生意興隆。"

第二天晚上,正是鍾四毛值班,他要做點手腳,掐斷電源那真是易如反掌,鍾四毛是不是真的這麼做呢?暫按下不提。卻說第二天下午,市裡的胡冬才部長帶著一批隨從路經華稽鎮,鎮長牛耀先好客,非要盡地主之誼,在鎮政府擺了一桌,稍微"意思意思".胡冬才部長資格很老,年紀已經超過五十,矮矮胖胖。最近市裡又要調整領導班子,胡冬才佔了耳朵大的光,第一個聽到風聲,便親自帶隊下基層抓典型。早先華稽鎮在胡冬才腦中幾乎沒有什麼印象,但兩個小時接觸下來,他對牛耀先產生了好感,覺得這個人精明能幹,特別能理解領導的意圖,將來是個用得著的幹部,所以牛耀先相邀,胡冬才便不客氣地率先坐到了圓桌邊。

小鎮上雖說沒有名廚高師,但菜餚十分豐盛。大廳裡觥籌交錯,嚼聲大作,一個個灌得紅頭赤臉,辨不清東西南北。胡冬才喝到高興之處,拍了拍牛耀先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今後華稽鎮可以多報些先進材料,我幫你推薦,不要忘了,眼下市裡幹部很缺,你可別埋沒了自己的才華喲。"

牛耀先一直在注意著領導們的臉色,現在聽得這麼說,頓時受寵若驚,心裡像打翻了蜜糖罐,甜得一個勁地點頭:"謝謝領導的信任,我一定照胡部長的指示去做!"

這時服務員端上一盆熱騰騰的清蒸甲魚,牛耀先熱情地勸道:"胡部長,甲魚可是好東西,我還特地給你留了些活的。來,趁熱。"

胡冬才小眼睛頓時鼓圓了,他舉起筷子,剛想去搛,就在這時,"啪啪啪……"幾盞日光燈同時滅了,四下裡一片黑暗。胡冬才沒管這些,摸黑搛了一筷子,一吃是塊土豆,不由生氣地咕噥了一聲:"怎麼搞的?"

這突如其來的停電,不消多說,這是鍾四毛乾的好事!剛才胡冬才這一聲"怎麼搞的",坐在旁邊的牛耀先聽了,可真像是頭頂滾過一個響雷,驚得一顆心躥到了喉嚨口,慌忙跑出去一問,才知電管所出了毛病。他怒氣衝衝地撥通了電管所的電話,劈頭問道:"你們怎麼搞的,連個電閘都管不好?"

接電話的正是鍾四毛,因為一停電,人們紛紛打電話來詢問,所以他也不知道是鎮長,一聽對方這話,也動了肝火,不客氣地回散道:"你小子是不是吃了槍藥,直著嗓門吼鬼呀。"

牛耀先氣得頭髮根根豎直:"你是不是電管所,叫你們所長聽電話!"

"我是火葬場,你家死人啦?"說完電話"啪"地掛斷了。牛耀先氣啊,氣得牙齒咬得格格響,可自己又不能發電,所以只好喊過秘書,讓他跑步去電管所瞭解情況,又一面直著嗓門大叫:"快去找蠟燭,別誤了首長們吃飯。"

也真是房漏偏遭連夜雨,船破又遇頂頭風。手下人翻箱倒櫃,忙得大汗淋漓,可到頭來連根蠟燭頭都沒找著。這一下,牛耀先急得汗出如漿、腦袋嗡嗡作響。他是個聰明人,知道第一印象的重要,因此和胡冬才一照面,就使出渾身解數,拼命地表現自己。誰想到,寶寶不爭氣,上臺拖鼻涕。

華稽鎮早不停電,晚不停電,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出了洋相,這一來可全完了。

就在這尷尬時刻,大街上突然有人亮開了大嗓門:"賣蠟燭,誰要買蠟燭喲?"

牛耀先像垂死的病人捱了針強心劑,渾身頓時來了勁:"快去,快去買蠟燭!"

大街上叫賣的不是別人,正是個體戶錢發忠。剛才鍾四毛一掐斷電源,就把他樂得又是唱又是跳,趕緊動員全家披掛上陣搞推銷,一會兒的工夫,滯銷品成了搶手貨。為了搶時間推銷,錢發忠讓家人應付門面,自己背了個筐子,又一路叫賣過來,這就正巧救了牛耀先的大駕。

現在錢發忠成了救命菩薩,剛一踏進鎮政府就被牛耀先握住了手:"好,好,快把蠟燭點上。"

錢發忠見狀,不敢怠慢,忙取出蠟燭一根根點燃,大廳裡一下子亮堂起來。

說實話,牛耀先平時對錢發忠一直是看不順眼的,這個個體戶做生意不規矩,平時常因短斤缺兩、剋扣顧客而被工商所罰款,但今晚能在關鍵時刻雪中送炭,牛耀先好不感激。他抹去頭上的汗珠,把錢發忠推到胡冬才面前,有意要抬舉抬舉他:"胡部長,這位是個體戶錢發忠,是他給我們送來了蠟燭。"

胡冬才放下筷子,又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這才隨便誇獎道:"噢,光明使者。不錯,不錯嘛。"

錢發忠沒想到今晚市裡幹部光臨,"呼"的一下,頭上冒出汗來,這事要是露了餡,可吃不了兜著走啊。為了免得引起頭頭們的懷疑,他又耍開了連蒙帶騙的手法:"嘻嘻,剛才一停電,我就猛地想起鎮政府是個指揮機關,黑燈瞎火的沒法工作,為了領導工作方便,我放棄了門面大生意,特地把蠟燭送來了。"

胡冬才一聽這話,立即像捕捉到了閃光的金子,他站起身,拍著錢發忠的肩膀連聲誇獎:"不錯嘛,思想好,服務到家,這樣的個體戶應該整理材料,應該宣傳。"

牛耀先一聽,覺得胡冬才有點小題大做,但又不敢明說什麼,只好含糊地應付著:"對、對,胡部長快吃飯吧,不然菜都涼了。"

不一會兒,派去電管所瞭解情況的秘書風風火火趕回來報告:"牛鎮長,今晚停電是因為供電設備陳舊造成的,電工鍾四毛放棄休息,正在全力搶修,他向我保證,半小時內恢復照明。"

雖說秘書的報告已經加了不少水分,可牛耀先聽了仍不滿意,想起停電給自己帶來的損失,想起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接電話人,便憤憤地關照秘書:"一定要追查責任,有關人員要扣發獎金!"

胡冬才在一旁擺開了手,剛才他腦中閃過一個令人振奮的念頭,所以現在寬宏大量地勸道:"牛鎮長,小城鎮停電難免嘛,不要過分責備下面了。依我看,這倒是件好事哩。"

牛耀先眼睛撲閃撲閃,沒嚼出味來,還在一個勁地說著:"胡部長批評得對,我們一定吸取教訓,變壞事為好事。"

胡冬才皺皺眉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嘛。過去我們下來,常常是聽彙報、看材料,容易被表面現象迷惑。這次不同了,一樁偶發事故,誰也沒安排好,可我們硬碰硬看到,個體戶顧全大局,送貨上門;工人放棄休息,趕赴現場搶修。這件事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鎮上各級領導平時抓思想工作是有力的。簡而言之,華稽鎮群眾基礎是好的,領導班子是強的。我們這次下來,能發現這樣的典型,真是令人鼓舞啊!"

牛耀先做夢都不曾想到,一件坍臺的事情,經過胡冬才超乎異常的邏輯推理,竟變成了反映出全鎮精神面貌的大好事來。他樂得眉開眼笑,那顆大腦袋點得像雞啄米似的:"胡部長真是站得高,看得遠。經您這麼一點撥,我們都開竅啦。說真心話,沒有領導的幫助,哪有華稽鎮今天這些成績喲。"

宴會順利進行,不一會兒鍾四毛排除了"故障",全鎮恢復照明。胡冬才看看錶,沒超過半小時,他滿意地打了個飽嗝,對身旁的工作人員吩咐道:"你開個夜工,代我寫篇報道給電臺和報社。"牛耀先自然不甘落後,馬上也讓秘書起草廣播稿。

鎮上的有線廣播捷足先登,第二天大喇叭裡連續廣播經牛耀先親自修改過的通訊,鍾四毛和錢發忠一夜之間成了紅得發紫的英雄。不過好事多磨,這一廣播不要緊,鎮電管所平地起了風波。

鎮電管所的陳所長一大早起來,就聽到了這一特大新聞,聽著聽著火氣就大了,有道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陳所長是抓業務的領導,他不但知道昨晚是鍾四毛值班,而且也可以斷定,停電事故不是因為供電設備陳舊造成的。眼下,事故原因還沒查清,大喇叭裡就像發瘋似的瞎吹捧,這讓下面怎麼做工作呢?

所以一上班他就把鍾四毛從家裡叫到單位,虎著臉訓道:"好你個‘老酒甏’,你敢謊報實情,膽子不小啊。"

鍾四毛也聽說昨晚市裡有個大幹部下來,別看他喝酒時拍胸脯說狠話,一副上山打虎的樣子,真正到了風頭上,做賊心虛,心裡早像揣了個小兔子。

他聽陳所長這麼說,人當時就矮了半截:"陳、陳所長,你是行家,我不敢騙你,我一定老老實實……"

陳所長正在氣頭上,沒聽出味來,只是順著自己的思路朝下問:"老實?我問你,廣播裡那篇瞎報道的材料是你提供的?"

鍾四毛見問這事,"撲通"一塊石頭落地,心裡平坦了,他把頭頸一扭,說:"陳所長,這事你尋我這個平頭百姓,可是燒香進食堂——邁錯了門坎。我勸你還是先消消氣,反正啊,人吹人,吹死不償命。"

陳所長見鍾四毛這副神態,好不氣惱,把桌子一拍,厲聲說道:"你別翹尾巴,上面吹,讓他們去吹,這裡還是我做主,出了事故,先寫檢查!"

這裡正亂著,牛耀先陪著胡冬才一行人進來了。胡冬才昨天是路過華稽鎮,但他發現了這裡有可向上級彙報的典型材料,便不肯走了,想一鼓作氣,爆一個大冷門出來。

牛耀先吃準了領導的意圖,所以一進門就誇張地介紹道:"陳所長,這就是市裡的胡部長。領導不辭勞苦,特意趕來看看昨晚立功的英雄。"

陳所長見牛鎮長說得牛頭不對馬嘴,所以一個勁地搖頭:"哎,昨晚的事不值得表揚。"

胡冬才笑嘻嘻地說:"別打埋伏了。我們辦事歷來賞罰分明,好的就要表揚嘛。"

"胡部長,真的,我們馬上召開事故分析會,查清事故的原因。"

胡冬才一聽,眼前又是一亮,他不勝感慨地說:"不錯,不錯嘛。有了成績還找差距,大將風度,大將風度啊。電管所有這樣的領導,有這樣的群眾,今年肯定要評上先進嘍。"

陳所長剛想說什麼,牛耀先反應快,他接過話頭答道:"對、對,鎮上已經把他們列入先進行列了。"

胡冬才得意地朝眾人笑笑:"呵呵,我的估計不錯吧。這樣的單位評不上先進,那鎮領導也太沒眼力了。"

陳所長見這個大胖子信口開河,官僚到幾乎糊塗的地步,差點笑出聲來,有心想提醒兩句,但再一想,山頂有花山下香,橋下有水橋面涼。既然領導白送個先進,那沒啥好謙讓的,到時錦旗掛掛,獎金髮發,全所上上下下都有好處。

這麼一來,陳所長也顧不得追查事故原因了,他一把拉過鍾四毛:"胡部長,這位就是昨晚頭號功臣鍾四毛同志。"

鍾四毛見頂頭上司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也樂得順水推舟,送個不花錢的人情過去,他把身子閃了閃,又把陳所長推到前面:"胡部長,昨晚陳所長也親臨現場指揮,要不故障還排除不了呢。"

胡冬才見他們互相推讓榮譽,心裡熱乎乎的,忙一邊掏出筆來記下幾個人的名字,一邊若有所思地說:"看來領導一定要深入基層。一直高高在上,哪能看到這麼動人的一幕呢!"

說著又關切地問鍾四毛:"是黨員嗎?"

"不是。"

"支部沒有培養?"

陳所長趕緊也學著牛耀先的樣子,接過話頭答道:"我們支部早就把他列入發展計劃中了。"

胡冬才很滿意:"不錯,不錯,黨支部要注意培養實幹家,這方面的工作,今後寫份材料給我。"

幾個人像吃錯了藥似的,你一句來,我一句去,鬼使神差,陰差陽錯,把個轎子抬到了半空中。這時,門外伸進個腦袋來。

誰?個體戶錢發忠。錢發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說來也巧,他昨晚雖然受到胡部長的表揚,可畢竟心裡有鬼,晚上倒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踏實。

剛才聽說鍾四毛被陳所長叫了去,錢發忠心裡發毛,不知"老酒甏"會不會兜底翻身,所以大著膽來觀察動靜。誰知一探腦袋,就發現大小幹部都在,嚇得他臉色發白腳抽筋,愣在那裡半天沒挪窩。

胡冬才眼尖,一下子就認出了是昨晚送蠟燭的個體戶,馬上露出了笑容:"進來,進來。怎麼到現在還關心電站工作呀?不錯,不錯嘛。"

錢發忠風向吃準了,只要有這頂大紅傘在,就是天塌下來也壓不死人。

他眼珠骨碌碌一轉,信口胡編道:"胡部長,商店備的蠟燭昨晚全賣光了,我想問問情況,如果供電仍不正常,那我現在就到外地去進貨,夜晚沒有照明可不行啊。"

胡部長聽到這些話,更是感到這個個體戶的經營作風,真是世上少見。

他沉思良久,才沒頭沒腦地問牛耀先:"你們鎮上可有個體戶勞動者協會?"

牛耀先懵懵懂懂地點點頭。

"那小錢可是理事?"

牛耀先這才明白了胡冬才的意思,心想還理事呢,工商所不罰他款,就算是燒高香了。再一想,既然胡冬才喜歡,為了自己今後的前途,何不順順他的心,所以當時就說:"個體戶勞動者協會正在改選理事,小錢可以考慮。"

"不錯,不錯嘛。是人才怎能光抱窩不下蛋啊。"胡冬才心滿意足,又提醒道,"華稽鎮是不是開個表彰會,讓更多的人知道他們的先進事蹟?"

"好,我們馬上去籌備。"

華稽鎮的工作,按著胡冬才的意圖,在一條扭曲的軌道上運行著。要說其他事幹起來你牽著我,我拉著你,蓋個廁所要研究半年。這次可大不一樣了,胡冬才當顧問,牛耀先掛帥,全鎮上下人人動手,又是搭綵樓,又是掛紅幅,弄得沸沸揚揚,人人注目。兩天後,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單等第二天領導上臺講話。

本來開個表彰會並不要如此折騰,可胡冬才想得很深、很遠,表揚了華稽鎮,可宣傳的正是自己。為了使明天的會開得對自己更有利,吃過晚飯,他讓牛耀先帶路,徑直來到了"得利"商店。

推門進屋,胡冬才和牛耀先都愣住了,只見屋內煙霧繚繞,酒氣熏天,錢發忠和鍾四毛在一張酒席邊爭論著什麼。此刻,鍾四毛滿臉通紅,不時地舞手舞腳,一副三不罷四不休的樣子。

牛耀先見兩個明天要上臺的英雄如此失態,就上前制止道:"別喝了,吵吵嚷嚷成何體統。"

錢發忠見了領導,就趕緊站起身,一邊把鍾四毛朝外拖,一邊嘴裡掩飾道:"鍾四毛喝醉了,我送他回家。"

鍾四毛這個"老酒甏"今晚喝過了量,雲裡霧中哪管得了許多,他用力掙脫錢發忠的手,拉大嗓門說道:"噢,領導來正好。你們評評理,我捨命給他拉電閘,讓他足足賺了一大把,可這小子鐵公雞還套三道箍——一毛不拔,老子不幹!"

牛耀先一聽,便想起了錢發忠平時的生意經,後脊樑升起一道寒流,冷得他渾身微微顫抖起來。

平時口齒伶俐的錢發忠現在連舌頭也彎不過來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一個勁地催:"又說胡話了。快走吧,明天還要上臺發言哩。"

鍾四毛哪肯買賬:"發言能頂金元寶?你小子那個辦法真絕,又撈榮譽又撈錢,連頭頭也跟著沾光,就衝這,你也得丟幾張花紙頭出來。"

西洋鏡被揭穿了,胡冬才如同電流穿過心頭,好半天沒說一句話,他看著那一張張尷尬慌張的臉,氣哼哼地轉身走出了"得利"商店。走出很長一段路,他才朝跟在屁股後面的牛耀先問道:"晚上有回市裡的班車嗎?"

牛耀先見闖下禍來,也早亂了分寸,陪著小心答道:"夜裡十二點有班火車進站。"

胡冬才長吁了一口氣:"唉,我們馬上回市裡。"

"這,這,那明天的表彰會……"

"唉……"胡冬才心裡真是甜酸苦辣不知是何種滋味,悶了很久,才反問道:"這事會給我們帶來什麼後果?"

"這個,這個……"答案是清楚的,但牛耀先不敢講出口。

胡冬才陰陰地一笑:"有道是,民可戲言,官無悔筆。這事你看著辦吧!"

說完又把腳狠狠一跺,長嘆了口氣,"嗨,幾十年的老革命,怎麼竟會被這兩個小子耍了呢?我真是瞎了眼!"

民間故事——睜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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