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恶行,被人死死记住


一些恶行,被人死死记住



《悲情城市》,侯孝贤拍摄完成于1989年,已成经典名作。


一些恶行,被人死死记住



侯孝贤通过林家四兄弟的遭遇,记录了台湾一个特殊时代的大悲剧。

影片如低沉吟诵的一首史诗,悲慨苍凉。

侯孝贤悲悯而残忍,用残破呈现真相。

这部两个半小时的长片,徐徐讲述的是大时代惊涛骇浪裹挟下小人物的卑微与高亢。

影片有很多旁白,多使用全景远景,仿佛始终在一旁注视众生的一双冷眼。

因为男主是一个哑人,所以,影片多时也如哑人一样静默,并时有默片的字幕,如史笔般触目惊心。

耳根净了,心便醒悚。

台湾光复了,但摄影师说的还是日语,人们记时,还是用昭和。五十一年的日据,留给台湾抹不去的深痕。

光复后,那么多日本国旗没用了,台湾人节俭,把日本旗改成裤子,结果老师屁股都是猴屁股一般红艳艳。台湾人的自嘲,坦然而无奈。

那时候,台湾的成年人,也需要从头学国语,因为前五十年,不教国语。

台湾人,始终找不到归宿。

回到祖国怀抱,等看到接收大员的那一副副嘴脸,台湾人又深深失望。

不过,抛开国事,台湾人还能在井巷找到一丝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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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醉生梦死的间歇还会念起疮疤与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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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我母亲的坟头风水有问题,自从她死后,老二到南洋无音讯,老四耳聋,老三现在回来发疯病。”一家长子林文雄有山大压力。家境也如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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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也留给台湾一点温文尔雅的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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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最欣赏樱花开到盛极,然后一同离枝入土的景象,认为生命就该如此。”“明治时代,有一个日本女孩跳瀑布自杀,不是厌世,也不是失志,是面对这么灿烂的青春,怕它一旦消失,不知道如何是好,不如就跟樱花一样,在生命最美好的时刻,随风离枝。”

明治维新,那是日本的黄金时代。而眼下的台湾,却是战后乱世。

乱世奸人多。

因为忤逆了黑道,老三文良被人陷害,被做成了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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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关,林家迎来的是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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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祥和的春节,也因苦难变成完全不同的滋味。

上梁不正,草民不理解,为什么放着老虎不去打,净去找小民的麻烦。禁烟,不去从源头治理,而是去抓小烟贩,还打死人,社会矛盾就是这么激化的。

“陈仪来多久?还不到一年,米价涨五十二倍,我们的薪水涨多少?有涨一分半毛吗?”“这哪叫政府?公司嘛!陈仪自己开的公司。”不管谁统治,草民的切身感受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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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台湾法院,“阿山”(台湾人对大陆来人的称呼)院长来了之后,把台湾当地人都撵走,把自己的老婆、舅子,外甥都叫来,法院变成他们自己家开的。台湾人的生存权受到挤压,回归后的感受很无奈。

台湾人自嘲:奴化的人,人家当然要换掉!又不会说国语!

可台湾人想不通,奴化?那是我们自己要的?当初还不是清政府把台湾卖给日本的?马关条约有谁问过我们台湾人愿不愿意?

“我们本岛人最可怜,一下日本人,一下中国人,惧人吃,惧人骑,没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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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7年,二二八事件爆发,刚除了外辱的台湾人,又遭逢自己政府的残酷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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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个聋哑人在乱世的颠沛更令人唏嘘。林文清,本来只是一个本分的照相馆师傅,却在乱世身不由己,一路坎坷,眼看身边亲人死的死,亡的亡,自己也身陷囹圄,悲惨,从来不怜惜善良孤弱。

监狱里,看着难友一个个奔赴刑场,文清心底也渐渐树起对这个世界的爱恨。

台湾人那时赴死的慷慨与坦然基于他们对这个政权的清醒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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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尊严地活着。”烈士给后人的遗言,无疑把他们的价值观,也把刻骨的爱恨,传递给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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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一旦铸就,百年不化。政权的顽狞,造成百年族群对立,这个历史教训,不可谓不深。

权力可以任性,可以践踏子民,但史笔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影片中,监狱里执法队前来传讯死讯的脚步声铿锵有力,富有节奏,令人惊悚。

一边行刑的枪声不断,一片炊火锅灶噼啵叮当,生活还要延续,台湾人在恐怖下颤栗地活着,沉默而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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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无声处听惊雷,在一个哑人文清的映衬下,政治的残暴与子民的隐忍与不屈,像白纸黑字一般醒目。

好人不善终,王八活千年,善恶因缘不总像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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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四子,死的死,残的残。正是一个残破社会的写照。

四兄弟只剩下一个文清还健全,但是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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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火还要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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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破家残,文清还是没能维持住家的圆满。他被抓走了,下落不明,就像二二八事件里,那么多的仁人志士,最后都落得”下落不明“。“下落不明”是替残害最体面的虚饰。

在被抓走之前,这个给人照了一辈子像的哑人,忽然起意,要给自己一家照张合影。冥冥中,他早有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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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至此,四子无一幸免。

影片末尾,林家仍有细袅的人烟残存,除了一个残障的三字文良还在,其他的三个儿子都已经从林家的画面里消失,一家妇孺陪伴着风烛残年的老父,维持着残留的香火。

这个大家庭,原有的厅堂还在,但它越来越像一个祭奠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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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字幕表明,这个残害了台湾民众的政府,最后自己也如丧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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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孝贤把一个社会大时代的疮疤结成的过程直观地演示出来。

慷慨悲壮,直视大时代的伟岸与铁骨,这种电影,我们已经久违。

先行者那决绝的遗言,令人肃然。

“当我已死,我人已属于祖国美丽的将来”。

“生离祖国,死归祖国,死生天命,无想无念。”

一些恶行,被人死死记住


当英雄声言自己已死的时候,那不是寂灭,而是硬铮铮重生。

仇恨也是一脉代代相传的香火,台湾人,挥之不去。

怀念日本的统治,是台湾人难以治愈的心病,而这心病的由来,有党国一份贡献。

好在,国民党后继领导人还能认清形势,承认错误,也算历史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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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结束,台湾回归,官民的矛盾,本来可以调和,立场可以一向,但由于国民党台湾接收大员和利益团伙,一味搜刮,不顾人民福祉,加之执政粗暴,酷吏任性;加之别有用心,流氓(包括日本残兵)挑唆,扩大事端,制造对立,最终导致矛盾冲突不可调和,事起,台湾接收大员夸大其词,误导南京政府,最终形成大兵压境、残暴镇压,事后官方又百般遮丑,嫁祸于人,外宣“共党阴谋”,铸就永远消磨不掉的历史疮疤。

后来,二二八事件,经过各方的涂抹,越来越像一个万花筒般的迷局。

只有李敖的叙述简截了当——他经过对历史事实与资料详尽考证之后,得出结论:二二八的事件就是在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八号,台湾发生了一个民变,发生了以后,台湾人就杀外省人,连杀了十天。然后外省人的增援部队到了台湾,又开始杀台湾人。杀台湾人的过程里面,这些军人他不晓得谁该杀谁不该杀,结果台湾人检举来杀,所以最后一段就是台湾人来杀台湾人,整个的故事就这么个故事。

李敖进一步解释:外省的部队上来以后,外省这些阿兵哥这些军人他怎么知道谁该杀呢?他不知道。你不知道没有关系,有人通风报信告诉你他该杀,他是张三该杀,他是李四该杀,告密的是谁呢?告密的就是台湾人,台湾人跟别的台湾人接了梁子,或者有利害冲突,就告密,结果呢就是台湾人告密,借了国民党军队的手杀掉了台湾人。

一个大恶的铸就,往往由作孽的众手造就。

二二八事件中有各方势力作恶,甚至还有为数可观的遗留台湾日本兵的参与,但,人们只记住了政权的作恶,因为,也只有政权才有导向、有左右局势的力量。

影片中,陈仪那温婉敦厚的绍兴口音几次出现,台湾人围着半导体洗耳恭听,仿佛在听一个长者谆谆教诲,陈仪在一遍遍宣示他的菩萨心肠,说他会对台湾人好,要大家不要闹。而与这温婉的教导鲜明对比的,是后来杀戮的狰狞。一个政权的信任坍塌,常伴随着一个个诚恳的欺骗。

历史往往走笔荒诞,仅仅三年三个月后,这个已升任浙江省主席的陈仪就被老蒋以“通匪”的罪名处决,而且是从大陆押回台湾处决。当陈仪被押回台湾时,万人空巷,目睹他步入终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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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人以为苍天为他们复了仇,其实那只是老蒋灭了一个新患。

历史因果,从来不那么简洁。

只是,有些恶,一旦做了,天下人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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