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俄导演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有一个已经被用滥了的概念——诗电影。它意味着电影可以通过其形象大胆脱离开生活中常见的具体事物,与此同时,它强调自己独特的结构价值。不错,这其中潜藏着特别的危险,即对于电影来说失去自我的危险。“诗电影”产生了诸如象征、隐喻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它们恰巧与电影与生俱来的形象性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我认为,诗歌和最真实、最有诗意的艺术——电影艺术的潜质非常相称。
诗的逻辑更接近思想发展的规则,比传统戏剧的逻辑更接近生活的本质。诗是一种对世界的感受,是一种看待现实的特殊方式。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雕刻时光》
塔可夫斯基在电影片场
塔可夫斯基电影中的诗
镜子 Зеркало (1975)
本片是导演安德烈·塔科夫斯基的一部自传体电影。幼年的塔科夫斯基随着母亲去亲戚家借钱,他独自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发现了一面镜子,并通过镜子审视自己,在巴赫的音乐中,塔可夫斯基的回忆慢慢带出了一系列的事件:电视上在播报一个口吃的年轻人通过催眠治愈了自己;一个被家庭忽视的妻子遇上一位迷路的乡村医生,两人之间产生若即若离的关系;一个未曾露面的叙述者与前妻在争吵;一个早熟的年轻人备受军事指导员的呵责。这些毫无关联的片段式回忆通过镜子串联起来,展现了导演对时间、历史、生活、土地、梦境等意象的哲学思考。
导演的母亲在影片中扮演艺术家的母亲;他的父亲,一位著名的俄罗斯诗人,在画外音中朗读自己的诗作。
以下三首诗都来自苏俄诗人阿尔谢尼·塔可夫斯基,他是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父亲。他的诗歌经常出现在儿子的影像中,这三首诗都出自电影《镜子》,并且《镜子》中的诗歌亦由阿尔谢尼本人亲自献声朗读。译者佚名。
一
我们庆祝每一次天启般的单独相会。
你比鸟儿的翅膀更轻盈,更大胆,一次飞下两重梯阶。
那纯粹的晕眩引领我,穿越潮湿的丁香,进入镜子那端,你的领地。
我在夜色降临时蒙恩。
祭坛的门开启,你的真身在暗中闪现,我缓缓鞠躬。
我醒着,说“有福了”,而我知道,这祝福是冒失的,因你仍在沉睡。
桌上的丁香伸展开来,以天国的蓝色触及你的眼睑。
你蓝色的眼睑安祥,你的手儿温暖。
在水晶的封锁里,江河跃动,山川生烟,大海闪耀。
你手握水晶球,安睡在王座上。
噢公正的主!你是我的。
你醒来,变形,我们的尘世,人类的言辞。
我的喉咙充满了新的力量,给“你”赋予新的意义,现在我称你为“全能”。
万物都被变形,甚至脸盆、水罐。
我们被提升再提升。
魔法建成的城市在我们眼前分开,一如海市蜃楼。
薄荷铺就我们的道路。众鸟护送我们,鱼儿溯流而上,天空在面前铺展。
而命运尾随而至,进入我们的清醒,好似疯汉挥舞着剃刀。
二
我不相信前兆,也不惧怕凶兆。
我不逃避毁谤和毒害。
没有死亡。
我们不朽。所有人都不朽。
不惧怕死于十七岁,也不惧怕死于七十岁。
世上没有黑暗,没有死亡,只有真实和光亮。
我们已抵达海滩。当不朽成批而至,我也是收网的一人。
我有一所房子,房子不会崩溃。
我随意召唤一个世纪,进入其中,建造我的房屋。
由此,你的妻儿共享我的饭桌,这饭桌侍奉祖先也侍奉子孙。
我们的未来在今天定下。
若我举起手,将有五道光线在你身上停驻。
我的骨头象梁柱,支撑起每一天。
我用尺子测量时间。我穿越时间如同穿越山脉。
我依据我的身高选定一个世纪。
我们南行,在大草原扬起尘土。
野草倒伏,一只蚱蜢碰触着马蹄铁,像个僧侣发表预言,以死亡威胁我们。
我把我的命运紧紧地捆在马鞍上。
我在未来的马镫上站起,如同一个孩子。
我满意于我的不朽,我的血奔流在一个个世纪。
为了一个温暖安全的角落,我乐于交出我的生命。
如果生命是针,也不会将我象丝线般快速扯动。
三
人有一副躯体,如此孤单。
灵魂厌恶这厚厚的外套:耳朵、眼睛、钮扣,
而皮肤只是成片的伤疤,只是骨架的袍子。
它冲出角膜,飞向圣泉,飞向城市,飞向飞鸟的战车。
透过监狱的围栏它听到:树林和草地的欢腾,海水的喧响。
没有躯体的灵魂好似没有穿衣的躯体,不是思想、行为,不是文字和概念。
一个没有答案的谜:谁会回到那没有人跳舞的地方起舞?
我梦见另一个人的灵魂,穿着另外的袍子,
掠过怀疑直达希望,像酒精那样,燃烧而没有阴影,然后溜走,
并留下了纪念品:桌上的丁香。
孩子,不要为可怜的欧律狄刻烦恼,且滚着铁环度过人生,
在你迈出的每一步,你会听到大地的回应,嗓音甜美、单调。
其他电影中的诗
星际穿越 Interstellar (2014)
近未来的地球黄沙遍野,小麦、秋葵等基础农作物相继因枯萎病灭绝,人类不再像从前那样仰望星空,放纵想象力和灵感的迸发,而是每日在沙尘暴的肆虐下倒数着所剩不多的光景。在家务农的前NASA宇航员库珀接连在女儿墨菲的书房发现奇怪的重力场现象,随即得知在某个未知区域内前NASA成员仍秘密进行一个拯救人类的计划。多年以前土星附近出现神秘虫洞,NASA借机将数名宇航员派遣到遥远的星系寻找适合居住的星球。在布兰德教授的劝说下,库珀忍痛告别了女儿,和其他三名专家教授女儿艾米莉亚·布兰德、罗米利、多伊尔搭乘宇宙飞船前往目前已知的最有希望的三颗星球考察。
他们穿越遥远的星系银河,感受了一小时七年光阴的沧海桑田,窥见了未知星球和黑洞的壮伟与神秘。在浩瀚宇宙的绝望而孤独角落,总有一份超越了时空的笃定情怀将他们紧紧相连。
不要温雅地走进那个美妙的夜
狄兰·托马斯
汪剑钊 译
不要温雅地走进那个美妙的夜,
日暮的老迈时光应该燃烧并且咆哮;
要疯狂、疯狂地抗拒光的湮灭。
尽管智者临终已明白黑暗是本色,
因为他们再不能让话语迸发交错的电光,
不要温雅地走进那个美妙的夜。
翻卷最后一浪,高呼灿烂,有德者
赞美自己脆弱的抵抗,能够旋舞在绿湾,
疯狂、疯狂地抗拒光的湮灭。
狂人抓住溃逃的太阳并且高歌,
虽说为时已晚,却领会了它途中的忧伤,
不要温雅地走进那个美妙的夜。
濒死的肃穆者,借助炫目的视界
失明的眼睛可以复燃,欢快犹如流星,
疯狂、疯狂地抗拒光的湮灭。
而您,我的父,在这凄惨的巅绝,
我祈求,用您可怖的泪水诅咒我,祝福我。
不要温雅地走进那个美妙的夜。
要疯狂、疯狂地抗拒光的湮灭。
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
Four Weddings and a Funeral (1994)
查尔斯虽是婚礼上的常客,却对结婚怀有莫名疑惧。某个乡村婚礼上,他对美国姑娘凯瑞一见倾心,不顾朋友大嚼有关她的诸多是非,与她共度了美好的一夜,次日,凯莉不辞而别回了美国,查尔斯被搞得心神不宁。两月过去,伦敦某个婚礼上,两人又遇,但凯瑞正准备结婚,不过在她的主动下,两人再次共度良宵。
又一月,查尔斯收到凯瑞的结婚请柬,挑礼物时,他再与凯莉相遇,对方向他讲起自己的风流韵史,搞得查尔斯很想开口同她求婚。垂头丧气地参加完凯瑞的婚礼后,查尔斯接受了他并不爱的女孩的表白,而直到某次葬礼的来临,“爱你在心口难开”的他才决定鼓足勇气向又一次遇见的凯瑞表白爱意。
葬礼蓝调
W.H.奥登
王家新 译
拔掉电话,停下所有走动的钟,
让吠叫的狗安静,以一根带肉汁的骨头,
也让钢琴沉默,就在抑制的鼓点中
抬出灵柩,让哀悼者前来。
让飞机在头顶上盘旋悲悼,
在天空书写“他已逝去”的消息,
把黑绉纱系在公共信鸽的雪白颈项上,
让交通警察戴上黑色的棉手套。
他曾是我的北,我的南,我的东和西,
我的工作日和我的星期天的歇息,
我的正午,我的深夜,我的谈话,我的歌;
我以为爱会持久:我错了。
现在再也不需要星星了:熄灭它们,
包裹起月亮,拆除太阳;
泼掉大海并把树林打扫干净,
因为没有什么再有任何意义。
明亮的星 Bright Star (2009)
美丽的富家女芬尼沉醉于时尚之中,亲手为自己设计并制作衣物是她最大的乐趣。偶然的一次机会,她看到了隔壁穷小子济慈并不畅销的诗集,她被那些字句吸引,于是便寻找一切机会接近那个忧郁的男人。在济慈的影响下,芬尼开始学习和欣赏诗歌,在相处过程中两人深陷情网。然而这段感情从开始就遭到人们反对,在聚少离多的日子里,一对恋人通过书信传达彼此心中的爱恋。归来的济慈送给芬尼订情的戒指,并送给她一首题为《明亮的星》的诗,两人在反对的声音中继续坚守着这份爱情。不久,济慈的新作终于问世,可是此时他却患上了严重的肺病。在诗人朋友的提议下,济慈去海外养病,与芬妮分离。殊不知,这一别竟是生离死别。芬妮在得知济慈的死讯后,独自一人走进树林,朗诵《明亮的星》,向身处天堂的济慈表达无尽的哀思。
明亮的星
约翰·济慈
查良铮 译
明亮的星!我祈求像你那样坚定——
但我不愿意高悬夜空,独自
辉映,并且永恒地睁着眼睛,
像自然间耐心的、不眠的隐士,
不断望着海涛,那大地的神父,
用圣水冲洗人所卜居的岸沿,
或者注视飘飞的白雪,像面幕,
灿烂、轻盈,覆盖着洼地和高山——
呵,不,——我只愿坚定不移地
以头枕在爱人酥软的胸脯上,
永远感到它舒缓地降落、升起;
而醒来,心里充满甜蜜的激荡,
不断,不断听着她细腻的呼吸,
就这样活着,——或昏迷地死去。
帕特森 Paterson (2016)
帕特森居住在新泽西州帕特森市,这个和故乡有着相同名字的男人是一名巴士司机,和女友劳拉以及一只牛头犬一起过着平淡的同居生活,每天开着巴士重复着相同的路线和波澜不惊的人生。帕特森喜欢写诗,他随身携带着一本笔记本,把脑海中跃动的诗句记录在本子上,但从来都没有想过将自己的诗句出版成册,他的唯一读者只有劳拉。
和帕特森截然相反,劳拉是一位天生的艺术家,每天脑袋里都闪现着五花八门的古怪念头,她在窗帘、墙壁甚至自己的衣服上画各种黑白图腾、学吉他、做美味的杯子蛋糕,乐观开朗的她全心全意地热爱着生活。终于,帕特森答应劳拉将自己的作品印刷成册。可就在出版的前一天,由于劳拉的疏忽,斗牛犬马文把帕特森的诗集咬了个粉碎。
影片的最后,帕特森依然平静地回归了日常生活,在公交车的站牌之间,找到了诗句的节奏。或许,正如他热爱的威廉·卡洛斯·威廉斯一样,帕特森注定要和新泽西的平凡融为一体,让自己成为诗句本身。
便条
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
黍黎释 译
我吃了
放在
冰箱里的
梅子
它们
可能是
留着
早餐用的
请原谅我
它们太好吃了
又甜
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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