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书》:一开始是救赎,到最后是沦陷


《绿皮书》:一开始是救赎,到最后是沦陷


这部电影获得第91奥斯卡最佳影片奖,实至名归。不过,电影中唐的扮演者阿里以配角身份夺得奥斯卡奖,感觉有些胜之不武啊!他分明是主角。

电影一开始,男主托尼把两名在自己家工作的黑人喝过的杯子扔进垃圾桶,他善良的妻子发现后又将其从垃圾桶中小心捡起,没有台词的这个小小细节,似乎在暗示电影的主题:这是一部白人男主从顽固的种族歧视中得到救赎的电影。

电影确实是这样开篇的。但与很多涉及黑人种族歧视的电影不同的是,这部电影中几乎没有种族歧视引起的激烈冲突。看完电影,我们不难发现,整部电影就是两位男主,在车里、在路上、在吃饭睡觉聊天这些琐碎的细节里,开始他们肤色歧视绿皮书指导下的漫长旅程,最后在对方人性的温暖里相互沦陷。

绿皮书只是因,不是果。

跟很多费尽心思设计故事的电影不同,这部电影只把两个人物放那儿就能立起来:冲动、有种族歧视心理的普通白人托尼急需一份工作养家糊口;孤独的天才黑人钢琴家唐,想靠自己的教养与勇气改变白人、尤其是种族歧视严重的南方人对黑人的态度,深入南方城市开展巡演,他需要一名司机兼保镖当助理;托尼被唐支付的高薪打动应聘,带着黑人出行绿皮书上路。

冲动热情多嘴多舌言行粗鄙家庭幸福爱好美食的白人司机,与沉默寡言严谨自律多才多艺孤家寡人循规蹈矩的黑人艺术家,这样的搭配,往那儿一放就已经是戏。

电影中出现了很多上世纪60年代美国黑人受歧视的情节:拒绝黑人入住的酒店、拒绝黑人就餐的餐厅、拒绝卖衣服给黑人的商店、不许黑人天黑出门的城市……言语眼神中的歧视就更普遍了,甚至邀请唐演出的俱乐部,同时又拒绝这位受邀的著名钢琴家进入他们自己的餐厅,而唐的司机、助理、观众、粉丝却可以在那里就餐,仅仅因为肤色。托尼也正是在这一过程中,站在唐的角度,感受到这种歧视带来的伤害,开始奋而反击歧视者。但请注意,托尼的反击,在一开始,本身也是一种歧视!比如当警察嘲笑托尼是半个黑人时,他竟然动手袭警。

但整部电影看下来,会发现托尼与唐之间的差异,看起来是肤色,实质上是文化——真正能打通这差异实现救赎的,是人性中的善与美。

比起种族歧视,电影中另一些无关肤色的情节更打动我们:托尼千方百计诱使自律的唐吃炸鸡、唐一句句教托尼写浪漫美丽的情书、托尼被唐的演奏深深打动、唐雪夜亲自开车送疲惫不堪的托尼回家与家人共度平安夜……白人托尼与黑人唐之间建立友情,不是因为从种族歧视中理性觉醒,而是被对方人性中另一部分隐藏的美好唤醒。

托尼首先是沦落在唐的钱里,所以在接受这份工作时,他是不甘心的、吊儿郎当的、故意唱反调的,他用他的粗鄙来嘲笑唐的优雅……

接下来他被唐的音乐才华打动,站在门外的他看到钢琴前的唐光芒闪闪举止优雅,听到美妙的音乐从他手指下流淌而出时,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那一刻他心生仰慕与敬意……


《绿皮书》:一开始是救赎,到最后是沦陷

再后来,唐批评他写给妻子的信太寡淡无味,用近乎傲慢的态度指点他用优美的语言写出美丽情书时,粗鄙的托尼居然不生气还乐于接受,他已经不知不觉中被唐改变,接受了唐的方式……

而他真正从内心深处接受唐,应该是把唐从警察局救出来时,听到唐的愤怒发泄:他因肤色不为白人世界完全接受,因在白人世界有一定地位又不为黑人所容,跟家人完全疏远,连做男人也不彻底(同性恋)……深深震撼了托尼。到这里,他才终于跳出肤色绿皮书,用完全基于人性之善的柔软眼光,去看眼前这个拥有着财富、才华、名气、教养、勇气,另一面却残缺不全的黑人艺术家吧?

击中我们内心的,往往是完美背后残缺与坍塌的部分。

反过来,托尼用什么收编唐?比起热情简单的托尼,唐是一个封闭孤独、很难被改变的人。

虽然有时会因肤色被歧视,但更多的时候,唐是舞台上享受鲜花与荣耀的那个天才艺术家,是总统都会为他出面解决问题的名人,连受辱时都不忘端着架子的模样——我想,打动唐的,是托尼强行把他带回充满人间烟火味的生活吧?

唐一直想用自己的完美,来改变白人对黑人的偏见:他忍耐、宽容、彬彬有礼、衣食住行讲究、决不乱扔垃圾随地小便、在艺术上迎合白人的品味、忍受来自白人的无礼与歧视……但到最后他发现,人们一边享受他的才华与修养,一边照样践踏他的尊严。

那时候,他应该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对接,不是在完美处,而是在缺陷处吧?

他有优美的诗句却没有可以写信的对象,托尼有深爱的妻子写信却像白开水一样无趣;

他坐拥财富却没有人来分享,托尼一家恩爱却担心明天的面包;

他高高在上却被普通的衣食住行提供者拒之门外,托尼身处底层却总有一帮朋友把他热情包围……

他们的之间的隔阂与距离,是一点点消失在相互填充中的。

就像两股溪流,在干涸的土地上各自曲折前行,最后汇成一条小河一样自然,而河边,水草丰茂。

在电影的结尾,托尼回到他热闹幸福的大家庭中,却不像从前那样咋咋乎乎,变得心有所挂;

唐回到他摆满各种艺术品的冷清家中,不再安于这份冷清的他,坐在他的王位上若有所思……

这改变,源于他们彼此间有了牵挂。

所谓沦陷,就像是水想要回到水中——

温暖要回到温暖中,善良要回到善良中,理解要回到理解中,认同要回到认同中,欣赏要回到欣赏中,人也要回到人群中,孤独的唐要回到家人团聚桌边的一个座位中……此时种种,与肤色其实是无关的。

所以,本质上,这不是一部关于人权的电影,而是一部关于人性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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