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東東莞銀行隊的主教練杜鋒的記憶裡，2012年退役之後，與昔日國家隊的戰友姚明在球場上的近距離對話，只有三次。因為當上教練的“杜老大”，一般都站在場邊，很少站在場中央。
這三次，第一次是杜鋒2012年4月6日的退役儀式，第二次是去年夏天2008年國家隊十年慶祝活動，第三次就是昨晚，本賽季最佳教練員、首屆“澄海杯”得主杜鋒，在廣東隊季後賽8進4系列賽第一場比賽賽前，從中國籃協主席姚明手中接過了“澄海杯”。
最佳教練員實至名歸
錢澄海是中國的功勳教練，曾經帶領中國男籃獲1974年、1977年、1979年、1981年、1983年亞洲籃球錦標賽冠軍，1978年第八屆亞運會、1986年第十屆亞運會男子籃球比賽冠軍。最早在場上引入了“全場緊逼”的概念，並最早倡導了“追身分級”概念，使其成為“跑轟”戰術的雛形。加之他在球員時期創造的“急停跳投”技術，對當今籃球技術革命做出卓越貢獻。今年也是第一次將最佳教練員的獎盃命名為“澄海杯”。
第7年當教練的廣東宏遠功勳球員杜鋒，本賽季從中國男籃重返廣東以後，創新使用“雙小外”陣容並引領其他球隊追隨，緊跟速度和緊逼戰術潮流，率領廣東隊拿到常規賽的冠軍。是實至名歸的最佳教練員，最無爭議。
接過姚明遞過來的獎盃，杜鋒和姚明耳語了好幾句，然後相視一笑。
七年執教拿最佳
隨後，廣東男籃不出意外地大勝此前淘汰山東進入八強的蘇州肯帝亞，外界更多人相信，這個系列賽，打一場已無懸念。賽後發佈會上，杜鋒用英語和馬尚-布魯克斯交流，馬尚應筆者要求談一下他的新教練，杜鋒冒了一句careful（好好說），然後衝著坐在他左邊的翻譯笑了，馬尚咧開嘴笑了，“在杜指導手下打球非常有趣。我們球隊的整體風格是很快的，壓迫性非常強。杜指導非常嚴格，這對我來說是好事情，這會逼著我自己去進步，我很喜歡在他手下效力。”
結束髮佈會，馬尚在廣東隊更衣室門外接受外國媒體採訪，杜鋒還特地走過去好玩地干擾了一下。走出更衣室時，杜鋒將西服換成了便裝，雙手擰著一個黃色的木盒子，裡面就是他賽前領取的“澄海杯”。
“沉甸甸的……”杜鋒帶著笑容對筆者說。筆者想伸出援手，杜鋒不讓。
搬運沉甸甸的澄海杯
坐上車，從東方日產文體中心到宏遠俱樂部，30分鐘的車程，筆者與杜鋒聊起了迄今7年的教練生涯，準確的說，是他球員時代就開始的教練相關經歷。
專訪的第一個問題，是從頒獎儀式上杜鋒與姚明之間的那次耳語開始的，姚明和杜鋒，這對在2004年雅典奧運會和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締造男籃輝煌的前隊友，到底說了些什麼呢？
不辜負運動員短暫的運動生涯
去年9月，杜鋒在中國籃協進行國家隊的述職，此前兩年他執教中國男籃藍隊，競爭對手是紅隊主教練李楠。完成述職，杜鋒返回廣東男籃執教，重回CBA，而主席姚明開完會後和他說了一句話，“老杜，祝你在聯賽中有好的表現，這個賽季有澄海杯，希望你能努力拿到。”
六個月後，杜鋒用42勝4負和常規賽第一的戰績，無可爭議地拿到最佳教練員獎。昨晚，3月26日，在廣東對陣蘇州肯帝亞的8進4系列賽首場比賽賽前，杜鋒從姚明手中接過澄海杯，然後與姚明耳語“大姚，你還記得我當時走的時候，你給我說的那句話嗎？”
姚明笑了，那句當時更像安慰和鼓勵的話，現在卻彷彿變成了“預約”。不過，姚明很快就懟了回去，笑話杜鋒，“你可不要拿到獎勵以後，第一場球就輸了。”
筆者曾經於2006年到2011年在休斯頓隨隊採訪姚明和火箭隊，很清楚姚明平時與熟人開玩笑和互懟的犀利，口才同樣很好的杜鋒自然應對自如。
昔日國家隊的老友
輸球？不可能。廣東隊在接下來的比賽中，一次又一次地拉開優勢，108-79接近30分的優勢擊敗蘇州肯帝亞。第四節絕大部分時間廣東隊都領先30分左右，對方主教練貝西諾維奇已經枯坐替補席，但是杜鋒仍然站在場邊，為裁判每次不利的判罰而申訴，與完成精彩扣籃的威姆斯擊掌，揮手讓小將徐傑過來叮囑幾句，吹口哨示意隊員們全場緊逼。
這是一支為總冠軍而戰的球隊，即使大比分領先，杜鋒將每個回合的攻防都當成更強對手和最終極決賽的“演練場”。態度和責任心，是他對筆者所描述的一個好教練的“完美狀態”。
“你是教練員，必須對工作有認真的態度，責任心來說，你要對得起俱樂部和球隊給你的狀態，不能辜負運動員短暫的運動生涯，儘量在你的崗位上，能夠幫助他們提高。不要去影響或者耽誤任何一個運動員，在你的手底下讓他們能有所收穫。這是一個教練員很好的狀態和很欣慰的狀態。”杜鋒對說，“也不要忘記第13和第14運動員，還是要給他們更多的關心和技術上的支持。比如像季翔，有些場次還是讓他們去打打球，感受一下CBA狀態，我見過很多隊員，在有些隊沒打上球，最後離開CBA舞臺，一分鐘沒上過場，我覺得作為運動員是很可惜和可憐的。這是我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其實我出來之後，運動生涯也挺不容易的。”
大學生球員萬聖偉在杜鋒手下也獲得機會
執教這7年，杜鋒培養出很多運動員，給年輕人很多的機會，今年也是廣東中生代逐漸挑大樑的時候，任駿飛是杜鋒的得意成品，再加上趙睿。而年輕人有剛上一隊的杜潤旺、徐傑以及曾繁日乃至萬聖偉。甚至是缺兵少將的前些年，他都能將周湛東這樣的球員用到極致。也許，這些球員遇上杜指導，是一種幸運。
鋒雨組合，再度風雨同舟
昨晚的頒獎儀式上，廣東宏遠總經理朱芳雨也站在杜鋒旁邊，宏遠昔日的鋒雨組合，如今用另外一種方式繼續並肩作戰，在國家隊他們也被認為是姚明最好的堅強後盾。答謝詞中，杜鋒稱呼朱芳雨“我的另一半”。
朱芳雨是杜鋒重返廣東執教的最有力執行者，俱樂部投資人陳海濤是最終下決定的人，杜鋒是宏遠一手培養的苗子，宏遠也看到了杜鋒作為教練的提高和進步。去年聯賽結束之後，俱樂部就一直聯繫杜鋒，朱芳雨經常和杜鋒說起球隊的事情，畢竟杜鋒已經有兩年沒在宏遠，隊伍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去年9月，杜鋒終於重返廣東。鋒雨雙子星，再度風雨同舟。
宏遠雙子星鋒雨組合
“跟老朱從球員時代開始，我們就是很好的哥們，我當教練員之後，朱一直非常配合和支持我的工作。朱角色轉化，我們在一起就像打球一樣，有默契，是心有靈犀的一種狀態，一起共事起來非常流暢。”杜鋒對筆者說，“這個獎項不是屬於我一個人，屬於整個團隊，俱樂部所有工作人員為我們的服務，我們教練組，隊醫，翻譯，所有的工作人員。”
打球時代，有很多文章寫起杜鋒，就說他是一個用腦子打球的球員，從球員時代開始，杜鋒覺得自己就能當好一個教練，因為他喜歡那種研究對手的狀態。“球迷叫我杜老大，我在場上就是一個戰術發起點，一個軸，很多時候我在場上會去呼應和指揮。我也喜歡這種狀態，不是自己得多少分，而是通過你在場上的觀察，去調動隊伍去贏球。這是不同的狀態。打球的習慣、風格是這樣，後來要感謝李春江教練，當他的助手，這是我教練職業生涯的起點。”
2012年4月6日，杜鋒退役儀式在位於南城的東莞體育館舉行，幾乎所有中國籃球名宿和明星都來了。“杜老大”並不是白叫，杜鋒的人緣在圈內是出了名的。退役儀式上，當時還是廣東隊主教練的李春江送給杜鋒的禮物--一個戰術板。
當教練李春江是領路人
教練，就這樣傳承下去。杜鋒現在尤其感謝自己球員時代和教練時代接觸過的教練和名帥，他可以按照年代順序羅列。他從每個教練吸取精華，根據球隊的特點他為我用。
“有幸的是，當運動員時期跟過很多教練，在俱樂部也跟過很多教練，我當教練的時候，又跟過很多教練。每個教練都有自己的風格和執教理念，對我影響都很大。最主要的是要看哪種風格和狀態最適合你，最適合球隊。從每個教練學到很多東西。我進國家隊，第一個教練是王非指導，2003年是蔣興權指導，2004年是哈里斯指導，2005到2008年是尤納斯指導，2009年是郭士強指導，後來在國家隊當助理教練是鄧華德指導和揚納基斯指導。聯賽當中是張勇軍指導，李春江指導，李群指導。我覺得對我來說，這麼短暫的時間內接觸這麼多教練。自己當教練後，又經歷過很多教練和助理教練、助手，都是給我很多幫助和啟發的。”
從揹負罵名到終獲承認
作為球員，杜鋒經歷了宏遠王朝的輝煌。作為教練，他已經拿到過一次總冠軍，但是，宏遠的球員不好當，主教練更不好當。因為這支球隊的光環太盛。
獨立執教的早些年，杜鋒揹負了太多的罵名，網絡上太多人質疑杜鋒的執教能力，甚至要求他“滾出”宏遠。杜鋒自己看得很少，但是家裡人看了心情會非常不好，還有自己的朋友也為他鳴不平。
“現在除了劉維偉，我也是國內最年輕的教練，我已經當了7年主教練了。作為年輕教練，肯定會有成長的必經之路。中國籃球的狀態裡面，一萬個球迷就有一萬個教練，每個人的出發點和角度都不同。作為我們來說，我們是專業工作人員，對專業的東西，我們有自己專業的看法。大家要清楚，八一隊王朝之後我們建立了10年的王朝，有時候我們去八一打球，很多球迷會罵，八一隊怎麼這樣。其實，時代不同了，球員不同了。我退役了，朱芳雨年齡大了，王仕鵬年齡大了在退役的邊緣，李群也退役了，劉曉宇和陳江華經常的傷病，在這個過程中，一直在一個斷檔過程中。全國球迷已經習慣宏遠贏球了，這是一個常態。輸球就覺得不正常。一個時代會有起伏，不可能一直飆高。”杜鋒對筆者說，“在我執教的這幾年中，也培養了很多隊員，中生代球員慢慢成長起來，慢慢可以挑大樑。可能俱樂部和體育局對我的工作相對認可，如果不認可可能很早就換了我。不管怎麼樣，我也感謝這些球迷。不管怎麼樣，他們也是關心我們，也會接受所有的一些建議，大家出發點都是好的，都是希望球隊好，我也一樣，儘可能做到讓自己滿意，不留遺憾。”
但是今年，廣東士氣如虹，罵杜鋒的人少了，他的能力終獲認可。最佳教練員的榮譽而隨之而來。
兩年國家隊執教收穫大
在他自己看來，離開俱樂部到國家隊執教的這兩年，是他收穫最大的兩年。在宏遠待得太久，在CBA也有很多年，都太熟悉了。反而是跳開這個圈子，重新觀察，收穫更大。這也讓他重返宏遠和CBA之後，更加信心十足和遊刃有餘。在這次國家隊主教練的競爭中，杜鋒雖然落敗，但是沒有人懷疑，下一次他仍然將是這個位置最有力的競爭者之一。
“這次去國家隊有很大的幫助。其實我一直在這個球隊裡，對這個球隊太熟悉了，對CBA也很熟悉。我到國家隊之後，跳出這個球隊，也不在CBA當主教練了。我再回過頭看這支球隊，看這20個隊在打聯賽，是不一樣的眼光。看的過程中，我也看到很多問題。又到了國家隊，這幫隊員又和俱樂部不一樣。短期內的組織、磨合和管理。以前在國家隊是當助理教練，根本不要去想那麼多，當主教練，對我的考驗很大。聯賽是時間很長比賽，國家隊都是賽會制的比賽，打一兩場，要求不一樣。這兩個夏天對我提升真的不一樣。再回到這個球隊，信心上不一樣。有時候也有著急，會說你這個球都打不進嗎？因為畢竟你以前是個優秀的球員，球是應該能打進的。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優秀的隊員退役後當教練，他會覺得自己的隊員不好。”
他甚至將當教練比喻為做菜，材料或許有時候不夠好，但是教練就是要研究怎麼樣在有限的材料下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現有的菜就這樣，你如何將菜做好，做出有味道。也許不可能做出滿漢全席，但也許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狀態。這是對一個教練員的要求和考驗。這個過程中，我自己也在慢慢去轉變，可能對有些隊員，我只想要求他做好一件事情，而不是要求太高。”
與杜老大車上的對話
這個賽季，宏遠看起來各個位置都有加強，年齡結構合理，新老相互結合。不過，杜鋒仍然覺得，自己的菜，仍有不足。“現在的菜，我認為，是不足的。剛開始我當教練的時候，我和這幫隊員在一起已經十幾年快二十年了。帶隊過程中，因為曾經的隊友是自己的隊員，壓力和挑戰挺大的。有時候可能你要考慮的方方面面的事情太多。經歷這些年，我自己也是一個蛻變。你要發現一個運動員的長處，就用他的長處就好了，他肯定會有短板的，如果沒有短板，就不需要我們這些教練了，中國籃球在世界已經層次很高了。”杜鋒對筆者說，“去年從國家隊回來，我問了曾繁日自己，也問了克里斯，他整個一個賽季加起來打球沒超過10分鐘。其他很多隊員上場時間都很少。我回到這裡，給剛升上來的徐傑、杜潤旺、曾繁日、王薪凱以及從大學來的萬聖偉，我都給了很多上場時間。我都會主動在一些場次將主力隊員調下來。我覺得，首先要給隊員信心，讓你建立信心。但是信心太過滿的時候，我又要去調整。這個過程中，這些年輕隊員，在很多不同的場次，也給了我很多驚豔的表現。這就夠了。投資人說了，朱芳雨和杜鋒剛上CBA的時候，第一年也沒打過什麼球。這些年輕隊員，在這個球隊遇上我，是很幸福的，是很幸運的。希望他們也珍惜這些機會，給我和俱樂部一個滿意的答卷。”
說著說著，車開回了宏遠俱樂部。2005年就與杜鋒認識並熟悉的筆者笑問他，“看你這幾年白頭髮多了不少……”
“是啊，幾乎全白了，兩邊都白了，所以剃掉了。”杜鋒有些自我解嘲地說。
能不白嗎？經常看比賽錄像到凌晨的杜指導，首屆“澄海杯”最佳教練員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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