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表嫂去世,她是我姑姑的媳婦,大表哥的老婆。親戚圈裡的表兄弟們不約而同都去奔喪了,坐了整整兩桌人。
在十多年前,小姑去世時,我到過小姑家,因長年奔波在外,此後一直沒有再來過。
這個表嫂,我陌生得幾乎記不起什麼模樣,她去世那天,演了人生最後一次主角,便像草芥一樣,永遠消失在在塵世中。
強忍喪妻之痛,表哥仍然感動地說,幾十年來,這是表兄弟們聚在一起、人數最齊的一次了。當喪事結束,暄鬧的人群悉數散盡,表哥將面臨終老孤獨,他三個女兒均已出嫁。老伴這一走,他一個人要面對淒涼餘生。
至此,父輩那一代人(叔伯姑姑)早已零落成泥,無常的死神開始收割我們這一代人了。
在我這一代人記憶中,父親他們一共有五姐弟,兩個姐(大姑小姑),三個弟(父親三兄弟)。
然而,就在這次奔喪中,二哥講了一件令所有老表們都感到驚訝甚至質疑的隱情:其實父輩是六姐弟,父親還有一個姐姐,年輕時出嫁後,病死在夫家,沒有子嗣,一坯黃土,草草掩埋。夫家續娶後,便與我們再無往來,從此這個外嫁的姑姑便漸漸遺忘。
到了我們這一代,連記憶都沒有了,似乎這個姑姑從來不曾來過這人世間。
此時,我才突然想起父親在世時,他也曾經對我提起過這個姑姑,姐弟感情很好。姑姑去世後,他和叔叔還想過去她夫家走走。
這個姑姑是否“曾經存在過”,面對著幾十年來人數最齊、滿滿兩桌的表兄弟們的一臉驚訝質疑,一個曾經活生生的人,曾經的過往變得如此飄渺,我不禁悲從中來。
相形之下,當天即將入土的表嫂並不淒涼,畢竟她身後還的極盡哀容的鄉村葬禮,所有親朋都知道她“曾經來過”。
而那個數十年前消失的姑姑,我覺得她更加孤獨,她似乎從不曾來過,那種孤獨天聾地啞。
奔喪禮數已盡,大隊人馬撤回,經過許多山坡,不斷奔入眼底的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漫山野草。
那天,我從來沒有如此認真地看著這些野草野花,生而為人,在塵世瞬間,便如同這野草野花,蓬勃而卑微。
你留意它時,發現它在枯榮。你呼嘯而過時,它似乎都不存在。
恍惚覺得,芸芸眾生,不過是漫山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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