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全家連夜搬家 ,只因家裡百歲太爺爺去世後,第三天晚上出這事

朋友全家連夜搬家 ,只因家裡百歲太爺爺去世後,第三天晚上出這事

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大袖遮天

11點多鐘的時候,起風了,窗外那棵樹的樹枝被風吹得搖來晃去,不時啪啪地敲打著窗玻璃,有好幾次我都以為是有人來敲門,開門一看,樓道里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後來我習慣了這種聲音,便不再理會,到各個房間裡檢查了一遍窗戶,便對著電腦繼續看碟。

啪啪。

啪啪。

聲音不斷響著,直到它變成密集的擂鼓般的聲音,我才從碟片中抽出神來,凝神細聽一陣——沒錯,這回的確是有人敲門。

是餘姚回來了。

當我打開門時,餘姚正和一對五十來歲的男女緊張地等待著,門前的地板上放滿了大包小包,三個人看上去形容憔悴,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眼睛裡帶著一種驚恐的神情,並且不時回頭望著,彷彿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追過來。

“我爸媽,”餘姚簡單對我介紹一句,回頭對他父母說了聲,“跟我同住的,江城。”他父母木吶地點了點頭,顯然並沒有聽進去他的介紹。

風從樓道里呼呼地竄了上來,我們將地上的包裹搬進房間裡,他父親最後一個進門,啪地一聲用力將門碰上,整個房子幾乎都被震動了一下。

隨著房門關上,他們三人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今晚我跟你擠擠,”餘姚說,“我爸媽住我的屋。”

“好,”我說,“發生什麼事了?”

“回頭跟你說。”他看上去疲憊不堪。

我沒再多問什麼,兩個人招呼他父母洗漱完畢,又仔細檢查了他屋子裡的窗子,因為是男人的房間,所以一向沒掛窗簾,餘姚特意從櫃子裡取了一條嶄新的床單掛在窗上,遮擋住外面潑墨般的夜色。他的母親堅決不肯關燈,就這麼亮著燈睡著了。

我也餘姚回到我的房間裡,他開始抽菸,一根接一根地抽,卻始終不說話。我靠在被子上看雜誌等他開口,等到後來,我打了個呵吹,於是鋪好被子準備睡覺。

“我太爺爺死了。”他忽然開口說話,我停下鋪被子的動作,盤腿坐在床上聽他說。

他猛吸幾口,將手裡的煙吸完,在書桌上摁滅:“太爺爺是我爺爺的爺爺,已經200歲了。”說到這裡,他停下來,注意地看著我的表情。

我的確是感到驚訝,無法想象一個200歲的老人該老成什麼樣子了。

“他雖然有200歲,但是身體卻很健康,白頭髮白鬍子,臉上連皺紋都很少,牙齒也很齊全,看上去也就60來歲。這大概和他平時的習慣有關,他有一些很怪異的習慣,比如喜歡四肢著地地爬行、喜歡吃活的蟲子、喜歡在滿月的晚上出來大聲唱歌……他自己說這都是延年益壽的好辦法,我們也見怪不怪了。

“真正的怪事發生在他去世之後。他是在三天前去世的。那天是滿月,他在外頭唱完歌回來時,已經是10點多鐘了,我當時正在看書,他忽然跑來敲我的房門。”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窗外——一切都在風中變得漆黑模糊,混亂不堪。他將椅子從窗邊移開,繼續說下去,“我開門一看,他精神抖擻地對我說:‘小姚,我要死了。’

我以為他是開玩笑——他一向很喜歡開玩笑。沒等我回答,他急匆匆地將一張紙塞到我手裡,便轉身跑回他自己的房間裡去了。

我看了看那張紙,那上面寫的都是如何處理他的遺體的事情。雖然他一向身體健康,畢竟是這麼大年紀的人了,我感到不放心,連忙去他的房間裡。到了他房裡,我發現他睡在床上,神態很安詳,摸了摸他,竟然已經死了。”

餘姚的聲音打著顫,“只這麼一會的功夫,他竟然已經死了。我們請來了醫生,醫生也說是沒救了。

依照他在那張紙上所交代的,我們沒有給他穿壽衣,而是拿出他自己偷偷買的一套西服給他穿上了,那西服其實並不適合他這個年紀的人穿,不過這是他的遺願,我們也只得遵從了。

依照鄉下的規矩,我們要給他停靈七天。第一天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什麼也沒有發生,但是到了第二天的時候。”他停下來休息了一下,用手搓了搓面頰,低頭沉思一陣,這才繼續往下說。

“第二天,夜裡12點多的時候,爸爸媽媽都睡了,只有我和幾個哥們在靈堂裡打牌,旁邊幾個敲鑼鼓的人也在打瞌睡。除了我們發牌的聲音,四周非常安靜,只有風聲。

當時我坐在背對著棺材的位置,坐我對面的那哥們拿了一張牌興高采烈地正要扔出來,手卻停在半空中不動了。我們都感到奇怪,只見他眼睛直直地盯著我身後,盯得我心裡發毛,連忙回過頭去看,卻什麼動靜也沒有。

“我問那哥們出什麼事了,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臉色鐵青地看看我,連連搖頭說沒事,又打了兩圈牌,他一直心神不寧,不斷地出錯牌,弄得我旁邊的兩個哥們也緊張起來。

沒多久他們就全都告辭了,我送他們出去的時候,坐對面那哥們悄悄告訴我:‘餘姚,剛才在裡面我不敢說,現在我得告訴你,剛才我看見棺材蓋動了一下。’你知道,我一向不相信這種事情,當下只是笑了笑,認為他喝多了看花了眼。

“雖然不相信,不過我還是回到靈堂裡檢查了一下棺材。我繞著棺材走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更加認定那哥們是自己嚇唬自己,正要回到靈前坐下時,一陣風吹來,將搭在棺材上的一小截花圈飄帶吹了起來,這下我可看見了,棺材蓋的確挪動了手指頭粗的一道縫隙。

我當時還是不信有鬼,只認為是蓋棺的人不小心,不過心裡已經有點發毛了,便偷偷將棺材蓋好,一整晚都盯著那棺材沒敢起身。

“因為前一天夜裡守了一整夜,我已經很疲倦了,守了沒多久,我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直到我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這才睜開了眼睛。我回想自己在夢裡聽到的那聲音,彷彿是棺材蓋移動發出的響聲,那時候已經是凌晨3點多了,我不敢再獨自去查看,便推醒了一個敲鑼鼓的人,兩人打夥去查看棺材。你猜我看到什麼?”

說到這裡,他忽然聽了下來,盯著我,滿面神秘的表情,他的頭湊的很近,近得我可以看到他臉上的毛孔——看來他的確很緊張,因為他臉上起了厚厚一層雞皮疙瘩,根根寒毛都豎立了起來。

“你看到棺材蓋又開了?”我說著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使勁點點頭:“是的,這次開得比上次更大了,簡直有一個小孩的拳頭那麼粗。我和那敲鑼鼓的都很害怕,他將我直往前推,我舉著蠟燭,硬著頭皮往棺材裡照了照——還好,太爺爺還安靜地躺在裡面沒有動,從這麼小的縫裡看不見他的整個身體,但是卻讓我看見了他的手。”

他吐了一口長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聲音越發驚悚起來,“他的手放在身體的一側,緊貼著褲子放著,但是這不對,”

他抬頭望著我,臉色已經十分蒼白,彷彿有些怕冷似地縮了縮身子,“太爺爺蓋棺之前,是我給他最後整理了遺容,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我是將他的手交叉放在胸前的。

這個發現讓我害怕極了,卻又不敢聲張,如果說出來,估計這些幫忙準備葬禮的人都得走得精光。我只好再次將棺材蓋好,安慰了那個敲鑼的幾句,打算將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是封斂的日子,封斂之前,照例要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來見太爺爺最後一面,棺材蓋是最後一次打開,然後就要將棺蓋訂上,周圍加樹脂和油漆封閉,所以封斂儀式非常重要。當太爺爺的棺材打開之後,我作為唯一的嫡孫,排在我爸爸身後去告別,當時我既害怕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又忍不住好奇心。

還沒等我走到棺材前,爸爸就發出了一聲驚訝的叫聲:‘這是怎麼搞的?’我再也顧不得許多,連忙湊上去看。太爺爺還是好好地躺在棺材裡,只是他的手上不知什麼時候抓了一截紅蘿蔔。”

他說到這裡時,露出一絲駭然的微笑,“我們誰也沒有再多問什麼,大家都知道有些不對勁,草草封斂完畢,和風水師商量了一下,都覺得這次可能會撞煞,為了活人的安全,便在今天下午將太爺爺的遺體送上了山,匆匆掩埋了。

打掃完靈堂之後,我和爸爸媽媽都感到心神忐忑,發生的事情讓我們無法釋懷,更何況太爺爺臨終前的吩咐是要停靈七天,我們在第三天就將他埋了,只怕他也不會原諒我們。

“夜裡8點多鐘的時候,我們正在屋裡看電視,窗外突然打了一個炸雷,一團電光在窗口炸開了,我們三個同時朝窗口望去…….”

他嘴唇哆嗦起來,臉色鐵青,聲音帶著幾分詭異,“我們清清楚楚地看見,太爺爺正在窗外看著我們,還是平時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我們尖叫起來,電光很快就消失了,窗外又是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

他下意識地朝我房間的窗外望去,那裡依舊是漆黑一團,只有樹枝在不斷地敲打著玻璃,啪,啪,啪。

“我們在房間裡慌作一團,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到外面去看——當然外面什麼人也沒有,只是在窗臺前,看見一對黃泥腳印,那雙鞋印我們十分熟悉,因為太爺爺穿的布鞋底上,都有特製的‘餘’字標記。

我們幾乎嚇破了膽,我媽媽都快要崩潰了,不住唸叨著是太爺爺怪我們不孝,回來對付我們來了。為了安慰他們,我只好連夜帶著他們趕了過來。”

事情全部說完了,餘姚舒了一口長氣。

“你肯定沒看錯?”我問他。

他點點頭:“絕不會錯,我們三個都看見了,那就是太爺爺。”

“哦。”

“天亮以後我要回去給他上香。”他說。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說。他驚訝地望著我,繼而又搖搖頭:“你還是不相信。”

“什麼事都要親眼看過才知道。”我說。

雖然他說得神乎其神,但是我一向不信邪,何況我的職業本來就是搜尋這種奇談怪論,然後將它們轉化成小說換取生活費,這樣古怪的事情,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我們說定了明天一早就出發,之後便各自一頭睡下了。這一夜我照例睡得很沉,在睡夢中,我感覺到餘姚在不斷地翻身,幾乎翻了一宿。

我們出發的時候是早晨8點半,太陽已經出來來,空氣中透著薄寒。餘姚的父母不放心地叮囑了許多注意事項,一再提醒我們要在天黑前趕回來。

好不容易從他父母的糾纏中脫出身來,我們趕上了通往餘姚鄉下老家的車,一路上他顯得心神不寧,越是靠近老家,他越是緊張。

終於到了目的地,經過一夜的風雨,黃土路泥濘不堪,將我們的鞋子粘得幾乎快要掉下來了。在村口的池塘邊,我們停下來洗腳上粘的黃泥。水塘邊有一個人也在洗著鞋子,他低頭蹲著,頭上戴著一頂帽子。

我們朝那邊走過去的時候,餘姚明顯地緊張起來,我甚至感覺到他脖子上的毛都豎了起來,在我快要靠近那個人時,他猛然拉住了我的手。

“怎麼了?”我問他。

他臉色煞白,眼睛睜得極大,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人,手裡狠狠攥著我的胳膊,低聲道:“那個人是我太爺爺!”

“啊?”我也緊張起來。太陽光雖然很明亮,卻一點也感覺不到暖意,我覺得身體有些發冷,“你沒看錯嗎?”我也低聲問。

“沒錯,那身板和我太爺爺一個樣,還有那一身衣服,”他說,“那就是他下葬時穿的衣服。”

雖說我是特意為此事而來,然而概念中的鬼和實際的鬼畢竟是不一樣的,如此狹路相逢,我感覺自己的膽量喪失了,正在猶豫要不要走過去看個清楚,餘姚已經拖著我朝後退了。我們還只退了幾步,那個人便站起來了身。

我們互相握著對方的手掌,我感到餘姚的掌心裡全是冰冷的汗水,我的也一樣,他面無人色地看著我,已經做出了逃跑的姿勢。

那人吹了一聲口哨,轉過頭來,取下頭上的帽子,用手捋了捋頭髮。

我們都鬆了一口氣。

餘姚的太爺爺已經200歲了,頭髮和鬍鬚又長又白,眼前這人的頭髮漆黑髮亮,看容貌頂多20來歲,當然不會是他的太爺爺。他看了我們一眼,又吹了聲口哨,對我們眨了眨眼,將手插在褲口袋裡,逍遙自在地朝山裡走去。

我們在水塘裡匆匆刷乾淨腳上的泥土,感覺輕鬆不少。對面來了幾個人,見到餘姚便大聲打招呼,餘姚站起來和他們招呼著。

“餘姚,你們昨天真沒在家睡?”一個年輕人疑惑地問。

“不是告訴你了嗎?”餘姚說,“為了避煞,我們昨天在城裡住下了,不信你問他,”他指了指我,“我們就跟他住在一起。”

我點點頭。

“哦?”那幾個人交換了一個神秘的眼神,欲言又止。

“有什麼事?”餘姚發覺不對勁,連忙追問。

那些人又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靠近過來,壓低聲音道:“昨天晚上,我們都聽到你家裡有響動。”

“什麼響動?”餘姚臉色蒼白地問。

“說不清,”那人搖了搖頭,“但肯定是從你家的房子裡傳出來的。”

餘姚翕動著嘴唇似乎還想問什麼,卻說不出話來,那些人等了一會,點點頭,便走開了。我推了推餘姚,他回過神來,望著我苦笑一下,轉頭便朝他家裡走去。

很快,我們便到了。餘姚家的大門上著鎖,然而幾扇窗戶卻都是大開的。他一看到那些打開的窗戶,就站住了:“我們昨天離開的時候,門窗都是關得好好的。”

“是不是小偷?”我問。我看到在那幾扇窗下都有幾個很清晰的黃泥鞋印,這些鞋印從窗下朝外延伸,一直伸到後山上。

餘姚什麼也沒說,慢慢走近那些鞋印,低頭看了一會,身子略微有些發抖:“這是我太爺爺的鞋印,你看看。”

我在他的指點下看去,果然在鞋印的中央發現了清晰的“餘”字。

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鬼?我感到迷惑不解。

餘姚將門打開,一股陰冷的氣息迎面撲來,讓我們兩人都打了個哆嗦——山裡原本溫度就低,何況還發生了這種事情!

在屋裡的幾間房內,我們發現了許多帶有“餘”字的黃泥腳印,那些印記大多數已經乾涸了,但是有少數的印記還是水淋淋的,顯然剛印上去不久。

面對這些腳印,餘姚的嘴唇變得一絲血色也沒有了,他甚至不敢打開放香燭的大木櫃,懷疑木櫃裡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藏著。

這種情況下,我只得拿過鑰匙,從木櫃裡取出香燭紙錢之類的東西,又在廚房裡找到一瓶酒,將這些全部放在一個籃子裡,我們兩人便朝山上走去。

餘姚的太爺爺就埋在他們家後山上,在上山的小徑上,我們同樣發現了太爺爺的鞋子留下的腳印。這些腳印一直陪伴著我們,直到我們在一座新墳前停下來。

我們面朝墳墓站好,壓抑住內心的恐懼,我朝著墳墓鞠了三個躬。餘姚點燃香燭,我們一人上了三支香,又給太爺爺倒了一盅酒,餘姚將一個稻草把子放在泥濘之中,跪在稻草之上,磕了幾個頭,口裡喃喃道:“太爺爺,你不要嚇我們,你要保佑我們……”

倘若沒有看到那些腳印,我一定會認為他現在的行為愚不可及,然而聽了他說的故事,再加上親眼所見,我雖然不信邪,也感到十分恐懼。

在餘姚磕頭的時候,我仔細打量著地上那行腳印。和我們不一樣,腳印並沒有停留在墳墓前,而是朝墳墓背後走了過去。我按捺住心跳,跟隨著那行腳印,繞到了墳堆的後部。

眼前所見讓我忍不住驚呼出來,這聲音嚇了餘姚一大跳,他從地面上跳起來,連聲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你來看。”我指著面前道。

餘姚走到我身邊,看到眼前的情形,全身劇烈地顫抖,一隻手緊緊抓著我的胳膊,低聲道:“有鬼,真的有鬼。”

我原本已經十分震駭,被他這麼一說,似乎連頭髮都豎了起來。

在我們面前,墳堆背部的泥土,已經大部分被挖開了,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那行腳印便是消失在這洞口之前。而最讓我們感到驚恐的,不僅僅是腳印,還有洞口的泥土上的另一個印記。

那是兩個手掌印,就在洞口邊緣處,洞口兩邊一邊一個,看起來,彷彿是曾經有人用手撐在地面上,從裡面用力爬出來。

有誰會從墳墓裡爬出來呢?

在墳地四周,除了我和餘姚的腳印,剩下的,就是太爺爺的腳印了,加上餘姚家中的情況,我們很容易就聯想到,一定是太爺爺從棺材裡爬出來了!

“他出來了!”餘姚篩糠般地抖著對我說。他的身子幾乎完全靠我支撐著才能站穩,我擔心他會暈過去,連忙將他攙扶到墳墓正面,讓他在稻草把上坐好,倒了一盅酒給他。他本來是不喝酒的,現在卻毫不拒絕,拿過來便一口氣喝了下去,由於手抖得太厲害,酒灑出來不少。

喝過酒,他似乎稍微鎮定了一點,出了一口長氣,抖得不那麼厲害了。

我雖然不至於到他那種程度,但是這種驚駭也是平生僅見的,全身的力量彷彿都流失了一半,為了讓自己冷靜一點,我也喝了一盅酒。

酒下肚中,一股熱力從丹田湧上來,心定了許多,頭腦似乎也變靈活了。我再次繞到墳堆背面——餘姚不敢獨自待著,緊緊跟隨著我。

這次有了心理準備,面對那個洞口,我們總算能夠控制住自己了。雖然墳堆上有個洞,但這並不表示一定是太爺爺爬了出來,要證實是不是鬧鬼,除非開館檢驗。

我將這個提議說出來,餘姚先是強烈反對,但是經過一番思考之後,終於同意了我的說法。畢竟這個墳墓現在也已經破壞得不成樣子,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無論如何都是做子孫的責任。

挖死人墳無論在哪裡都是要避諱的,何況墳堆已經挖開了一半,繼續挖開並不困難,我們沒有找人幫忙,自己從墳邊拿起當初埋葬太爺爺時留下的鋤頭,挖了起來。墳堆邊堆積起我們挖出來的泥土,這讓我們發現一件事——雖然之前墳堆上被挖出了一個大洞,周圍卻不見挖出來的土,這非常奇怪。

墳堆很快就被挖開了,露出了黑色的棺材,棺材蓋已經從棺材上移開,露出了很寬的縫隙,我們麻著膽子朝內一看——棺材裡滿滿地填著一棺材的泥土!

“是他,是太爺爺出來了!”餘姚又喝了一大口酒,這麼一會的功夫,那瓶酒已經被他喝得見底了,“太爺爺是從墳裡面挖的洞,所以這些土沒有堆在墳堆外面!”儘管喝了那麼多酒,他卻並沒有膽大多少,聲音仍舊是發抖的,只是身體倒穩定了許多。

他說得沒錯,看起來的確是這樣。我強忍著心中的恐懼,用鋤頭滿滿將棺材裡的泥土掏了出來——空的,棺材內沒有屍體。

我們怔怔地望著空空的棺材,天彷彿突然陰了下來。

“你太爺爺的確死了嗎?”我忽然想到也許他根本沒有死,假死的情況並不是少見,也許這個200歲的老人還活著——也只有這種情況,才能解釋眼前發生的事情。雖然我認為一個大活人要從這麼厚的墳堆下爬出來幾乎是不可能,但這是唯一可以避開鬼魂之說的說法。

“也許……”餘姚喃喃道。我看出他根本就不相信這話,他已經認定這是鬼魂作祟了。

如果是活人還好,如果真是鬼魂,我們該怎麼辦呢?

正在發愣之際,身後的樹叢裡傳來一陣響動。我們如同驚弓之鳥一般跳了起來,同時轉身,大聲喝道:“誰?”

沒有人回答,一個人影飛快地從樹叢中跑過去,那個黑色西服的背影,依稀是先前在塘邊洗腳的男人。

“太爺爺!”餘姚的叫聲讓我一哆嗦。我趕緊說:“是那個洗腳的人。”

“哦。”餘姚舉起酒瓶,卻發現裡面已經空了。他迷茫地望著我,彷彿在問我,沒有酒了該怎麼辦。我顧不上理他,低頭朝那個人消失的樹叢望去。

那裡留著那個人的腳印,腳印中央一個清晰的“餘”字凸現出來。

原來如此,我忽然大笑起來。

“你怎麼了?”餘姚驚恐地搖晃著我的肩膀,大概以為我發瘋了。

這事情實在太可笑了,我們竟然都被人涮了一把,我又好氣又好笑,過了半分多鐘才勉強停了下來。

“你看。”我讓餘姚看那些腳印。看到那個“餘”字,他並沒有意識到別的,而是又開始發抖起來。

“別抖了,”我說,“這不是鬼。”

“不是鬼是什麼?”餘姚堅持發抖。

“剛才那個洗腳的人,穿的衣服和你太爺爺完全一樣?”

“對。”

“這就明白了,”我說,“你們這裡有沒有盜墓賊?”

“有……啊?”餘姚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瞪大眼睛望著我,停止了顫抖,“你是說?”

“是的。”

既然那個人和太爺爺的服裝完全一致,那麼很可能這是一個盜墓賊,偷了太爺爺的衣服,又溜進餘姚家中想偷別的東西——餘姚當時被嚇壞了,所以家中是否丟失了物件,也並不清楚。

明白了這點,我們都不再害怕了。

“但是,我太爺爺的遺體呢?”餘姚很快想到了這個問題。

“不知道,抓到那個賊就什麼都清楚了。”

現在的問題是,該到什麼地方去抓那個賊呢?這麼一會功夫,他肯定早就跑遠了。

我們正犯愁之際,樹叢裡又傳來一聲響動——那個人竟然沒有跑遠,他這次出現在另一個方向,正扯著脖子望著我們。

沒見過這麼囂張的賊!

我和餘姚又笑又怒,立即朝那人追了過去。那賊見我們跑動,他也狂奔起來。山上泥濘滿地,又有樹枝不時擋住去路,我和餘姚在挖墳時使了許多力氣,加上先前的驚嚇,心中雖然很急,腳底下卻快不起來,倒是那賊跑得十分輕快,不時回頭望望我們,那張臉上甚至帶著幾許頑皮的笑容。

當我們跑到山下時,賊已經不見了蹤影,只見地上一溜腳印朝遠處延伸。我和餘姚氣喘吁吁,都停了下來,決定先到他家裡喝杯水再說。

餘姚這次不再害怕了,給我倒了水之後,便開始清理家中物品,盤算有何損失。他從櫃子裡掏出許多東西,全部堆在櫃子邊的床上。我將水一口喝光,便拿起那些東西隨便看來起來。那都是一些陳年舊物,看起來有些年月了,其中一本相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翻開相簿,第一張照片便是一位白髮白鬚的老人,看起來60多歲,面色慈和,笑起來有點頑皮的模樣。我問了問餘姚,他看著照片,笑了笑:“這是我太爺爺,去年照的照片。”

我感到很驚訝,雖然餘姚早跟我說過他太爺爺看起來很年輕,但是我無論如何想象不到,一個200歲的老人,看起來會這麼精神。

我繼續朝下翻著相簿,內中都是餘姚和他父母、太爺爺的照片,沒有什麼外人。

所以,當我看到那張照片時,我停了下來。

那是一張很舊的照片,大約一寸見方,照片表面已經泛黃,有些地方還被腐蝕成了一團一團的乳白色,但是照片上人的臉還是看得清楚。

那是一個20來歲的青年,穿著清朝的服裝,站在畫面中央,拘謹地微笑著。因為這是相簿中唯一一張外人的照片,我感到很好奇,便問餘姚:“他是誰?”

“這是我太爺爺,”餘姚說,“1830年的樣子。”

“什麼?”我無法置信地望著他,“1830年?那時候照相的技術剛剛才在法國出現,中國怎麼會有照片?”

餘姚笑了起來:“你也被唬了?這是當年一位西洋人給太爺爺畫的像,後來太爺爺再找人將畫像照了下來,就成了照片。”

“哦。”我點點頭,繼續看著照片。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照片上的太爺爺,似乎十分面熟,彷彿在哪裡見到過。所以我盯著他看了許久,直到餘姚清理完櫃子,我還在看著。

“你看什麼?”餘姚問我。

“不知道,好像在哪裡見過。”我說。

“怎麼可能?除非是上上輩子,”他笑道,“我這裡沒丟什麼東西,看來那賊也只是想要一身衣服…….”

“什麼?”他的話讓我頭腦裡猛然一炸。

“什麼?”他迷惑不解地望著我。

我沒有再說話,緊盯著那張照片上的年輕人,心裡漸漸地開始發毛。也許是我的臉色變得太難看,餘姚也緊張起來,他推了推我:“到底怎麼了?”

我嚥了一口口水,腦海裡浮現出那個賊回頭時頑皮的一笑……這太荒唐了,難道世界上真的有鬼?

我忍不住汗流浹背了。

“你看清楚了那個賊長什麼樣沒有?”我剋制著自己,低聲問道。

“沒有。”餘姚搖搖頭,他仍舊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房間裡十分陰暗,沒有開燈,從敞開的門窗處,不時有嗖嗖的冷風吹進來。我打了個寒噤,起身將燈打開,明亮的光籠罩了室內,我深深吸了口氣,將手放在餘姚肩膀上,慢慢地說:“我剛才跟你說過好像在哪裡見過你太爺爺…….”

“對,你是這麼說過。”餘姚莫名其妙地望著我。

我揮了揮手叫他住口,又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說道:“剛才那個賊,我看清楚了他的臉,”我停了一下,喘了口氣,接著道,“那個賊的臉,長得和這張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樣。”

房間裡驟然安靜下來,我摒住呼吸,注視著餘姚。

“什麼?”他的眼神先是迷茫,隨後便驀然長大了雙眼,血色迅速從臉上褪去,我親眼看著雞皮疙瘩從他皮膚下爆了出來,他面無人色地望著我,“你是說,那個賊其實並不是賊、他其實是我的太爺爺?”

我點了點頭。

他頹然坐倒在床上,全身篩糠般不停地抖動,喃喃唸叨著:“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我的驚嚇程度不亞於他,在他念叨的時候,我一直在努力深呼吸,讓自己保持鎮定。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冷靜下來,一把將他從床上拖起來:“還得去墳地上看看。”

餘姚沒有反對,但是從他驚恐的表情上看,他對這件事顯然是極其不情願的。當我拖著他走動時,他的腳似乎仍舊是軟的。

好不容易上了山,再次來到太爺爺的墳堆前。我們兩人默不作聲地繞到墳墓後部,想再仔細看一看那個挖開的洞。

然而,我們再一次目瞪口呆。

墳墓後部挖開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被人重新填上了,墳堆完好無損地立在那裡。

原本是做足了心理準備而來的我們,再次瑟瑟發抖起來——餘老太爺還有多少驚訝留給我們?

“難道他又回去了?”餘姚指了指墳墓,湊在我耳邊低聲道。

“不知道。”我說。

凝視了墳墓許久,我們決定再次將墳墓挖開。既然事情如此荒謬,無論如何也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餘姚雖然很害怕,但是也不反對將事情弄清楚。

我們第二次開始挖墳。

這次沒有帶酒,挖的又是一座完整的墳墓,用的時間是先前的兩倍多,不過好歹是挖出來了,當棺材露出來時,我們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有時候害怕過了頭,就會變成大膽。我們現在就是這種情況,在挖掘墳墓時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見到棺材後忽然平靜下來了。

棺材蓋不知何時也已經蓋好了。

我們用力將棺材蓋推開。在此之前,我再三提醒餘姚,棺材內可能是空的,但也可能是很可怕的東西,他也再三保證自己有心理準備,我們這才將棺材蓋推開。

然而,當看到棺材內的東西時,我們還是忍不住同時驚叫起來。

棺材內躺著的人,穿著我們熟悉的黑西裝,但是那張臉,卻不是白頭髮白鬍子的老人,而是20來歲的年輕人——和照片上太爺爺年輕時一個樣,和那個“賊”一個養。他安詳地閉目躺著,雙手放在胸前,彷彿正在熟睡。

我們的叫聲還沒有停下來,更令我們驚駭的事情發生了。

棺材裡的太爺爺忽然坐了起來,睜開眼睛望著我們。

全部的勇氣都消失了,我只想快點離開這裡,但是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連站也站不起來,我和餘姚兩個人一邊驚恐地嚎叫著,一邊在泥地裡打滾,腦子裡其他念頭都已經完全消失了,只想儘量離那座墳墓遠一點。

“別怕,我不是鬼!”太爺爺高聲說。

但是我們誰也不聽他的,繼續叫喊著——我們也不知道自己叫喊了些什麼,這個時候很難控制住自己了。

太爺爺又高聲說了幾句話,最後他用兩塊布塞住了我和餘姚的嘴,讓我們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們驚恐地望著他,卻不敢將布從嘴裡拿出來,就這麼坐在泥地裡,抬頭望著他。我感到自己的心絃已經快要繃斷了。

“我不是鬼,你們怕什麼?”年輕的太爺爺笑道,做了個鬼臉,“小姚,我早說你不要去做公務員,做公務員把膽子都做小了。”

餘姚只是瘋狂地顫抖著,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我很想說我不是做公務員的,可是再膽大的人也禁不住這麼一嚇啊——然而我嘴裡塞著布,所以也只能和餘姚一樣嗚嗚地叫著。

太爺爺不理會我們,自顧自說了起來。

據他說,他並不是鬼,而是真正的“成人”。

“其實人本來都可以活到200歲的,只是大家不懂得養生,為一些身外之物糟蹋自己的身體,大大地縮短了壽命,”他說,“這樣就好像小孩子,還沒有長到18歲就死了,便以為自己的壽命沒有18歲,其實這是誤解。”

他的話引起了我們的好奇,我們慢慢地坐直了。

他繼續說下去:“人們活到200歲,這其實才算是第一步,200歲以後,生命的形態會發生極大的轉變,變得更加優越,這時候才算是生命真正的開始——可惜絕大多數的人,走不到200歲就已經死了,來不及轉變生命形態,也就根本不知道人類本來應該是什麼樣子。”

聽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拽下嘴裡塞著的布:“你的意思是說,人類在200歲以前死去,就像小孩子沒長大一般,都是夭折?”

“孺子可教也。”太爺爺微笑道,“正是如此。實際上生命並無止境,只不過是在一定時間之後,便向更高的形態飛躍——古代的時候,活到七、八百歲的大有人在,那已經是另一種形態的存在了。所謂的神仙,也只是生命形態更為高級的人類罷了。”

“難道您現在已經是高級形態的人了?”餘姚不知什麼時候也取下了嘴裡的布。

“還不是,我只是變得年輕了一些,稍微獲得一些不同尋常的能力罷了。從低級形態向高級形態過渡,會經歷類似死亡的一段過程,大約7天左右,7天之後,我就完成了生命形態的過渡了。”太爺爺耐心地解釋著。

怪不得他要求停靈7天,我在心中暗自嘀咕,同時產生了另一個疑問。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我問他,就算他說的是真的,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些呢?

太爺爺哈哈大笑起來:“我以前並不知道,只不過是在200歲以後,漸漸地接觸了一些高級形態的人,他們告訴我這些事情,”他停了一下,眨了眨眼,“其實這些事情早已在佛經中有記載啊,只要心無外物,便可永登極樂。”

我和餘姚聽得有些發呆,以往的觀念完全被顛覆了。照他這麼說,我們在200歲以前,還只是處於生命的最初階段,而生命永遠不會終止,只會一級一級地朝上飛躍;傳說中的神仙,實際上是一些高級的人類;

宗教的書籍中所記載的道理,原來是幫助人類成長到應該達到的階段……這一切都讓我覺得很荒謬,然而,眼前這位太爺爺的確是變得年輕了,這是不爭的事實,根據餘姚的介紹,太爺爺以前的生活習慣,也的確符合中國傳統中的養生之道。

難道這竟然是真的?

“那麼,高級形態的生命是什麼樣?”餘姚問。

“我也不知道。”太爺爺搔了搔頭。

“你不是見過他們嗎?”

“實際上沒有,”他有點不好意思,“我見到的是比第二級更高的生命——實際上我也見不到他們,我們的接觸方式非常奇妙,難以形容。”

說到這裡,似乎是怕我們追問,太爺爺急忙說,“你們想知道的話,4天后再來看我就明白了,4天以後,我的生命形式便已經改變了。”

說完,他又走到棺材裡,準備躺下去。

“還有一個問題,”我高聲道,“你為什麼要出來嚇唬我們?”

“我不是嚇唬你們,只不過在這7天裡,我時不時得出來透逸口氣。以後不要打擾我了。”太爺爺笑著說完,便閉上了眼睛。在我們面前,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操縱一般,棺材自動蓋上了,泥土也慢慢合攏,墳堆重新變得完整了。

我和餘姚在墳墓前站了一陣,餘姚又叫了幾聲“太爺爺”,沒有得到回應,我們便下山去了。

由於親眼見到太爺爺變得年輕了,而且墳墓能夠如此神奇地自動合攏,這讓我們對太爺爺的話不再懷疑。

我們給餘姚的父母打了個電話,報了平安。太爺爺的事情沒有告訴他們,畢竟這樣的事情,不是親眼看見,很難令人相信。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一直住在餘姚家裡,太爺爺有時候會從山上下來找我們聊天,他總是勸我們不要太汲汲於名利,不要為身外之物煩惱,這樣才能活到“成人”。我和餘姚也立下宏願要達到生命的飛躍。

4天很快過去了。第4天的一大早,我和餘姚就上了山,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太爺爺生命飛躍後的形態。

我們上山時,墳堆還是好好的,但是當我們靠近之後,墳堆忽然塌陷了,露出裡面的棺材來,棺材蓋也不知為何粉碎了,太爺爺早已不在棺材裡,只留下一張紙條:“小姚,我先走了,事急,來不及通知,等你成人。”

這麼說他已經走了?

我們兩人互相看來看,餘姚的表情非常遺憾,我大概也差不多——我們本來有機會可以見識到一種真正的生命,卻如此錯過了。

我們心不在焉地掩埋好墳墓之後,便下山了。我和餘姚約定,一定要按照太爺爺的吩咐來生活,以達到生命的飛躍。

但是,沒有多久,我們便忘記了這件事——生活中誘惑太多了,誰能太上忘情呢?誰都知道要愛惜生命,誰都知道怎麼做,可是誰又能真正做到?

我曾打算將此事公開,但是餘姚說:“你能比佛經更有說服力嗎?”

是啊,連佛也不能勸醒世人,我說的話,又有什麼用呢?何況我連自己也勸不醒。

只是在某些沉靜的深夜裡,我們才會聊起太爺爺,聊起我們註定要夭折的生命,然後互相安慰著——反正大家都在夭折。

是的,大家都註定要夭折,能夠達到“成人”階段的,又有幾人呢?(作品名:《200歲》,作者:大袖遮天。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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