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先黃(微小說)

  

小麥先黃(微小說)

  大奎家的二小子來寶要娶親了。娘讓老大來福多跑幾戶人家借桌子凳子,來福不高興了。五大三粗、吸溜著鼻涕的來福嘟囔開了:"憑啥他取媳婦,我忙活。"

  娘說,"你當哥的,還不應該的?"

  "我咋聽說,美果當初是定給我的,你把她許給來寶了。"來福說。

  娘說,"這話你聽誰說的?"

  來福說:"還用誰說,滿村人都說開了,難聽死了,我都不好意思跟人拉閒呱啦。人家都笑我呢。"

  娘說,"笑啥嘛,咱家娶媳婦,他們笑啥,還不是嫉妒唄。"

  來福冷笑,"你知道人家咋說的嗎?"

  娘不屑聽,嘴裡道:"管他咋說,咱娶咱的媳婦,管那些人咬舌頭做啥?"

  來福說:"人家說這叫'大麥沒黃小麥先熟'!說的難聽死了,還有的說兄弟倆分一個媳婦,我都聽不下去了……"

  娘說:"那又咋哩,咱不管那些嚼舌頭的,管他大麥小麥,哪個先熟先割哪個,不管別人。"

  來福說,"我就是想不通,美果說給我的,咋又給了來寶,娘還是你偏心。"

  娘說,"咋說話呢,您倆個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哪個都疼;你是老大,娘不會虧你,保準給你娶個更好的。聽話,趕快去吧。"

  來福推開自家小院兩扇破敗的木門,一臉不高興地去四鄰借桌凳。來福想起先前東鄰四大娘說的話。幾天前,四大娘見來福打自家門口過,便關切問來福,"孩子,我咋聽說,您兄弟來寶娶的媳婦當初是說給你的呢!"

  來福沒好氣道:"唉,誰知道呢,不想說了。"

  四大娘說"這自古沒有'大麥沒黃小麥先熟'的道理,您娘這是偏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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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福沉著臉,來到一張姓大戶家,張口說借兩條凳子。張家女主人高興地答應了。來福往肩上扛凳子的時候,張家大嬸笑著說,"喜事啊,來福,兄弟娶媳婦,我咋看你不得勁呢。來福沒吭聲,抬腳就走。張家媳婦又追了句,這媳婦誰娶不是娶嘛。"

  家裡忙活了幾天,很快到了來寶成親的日子。當天,來寶上身穿著傳統的紫色圓形圖案馬褂,下著黑色長袍,肩腰斜挎大紅花。來寶眉飛色舞,喜得合不攏嘴。拜堂的時候,他揭開美果的紅頭巾,喜不自禁的把美果的臉捧了起來。滿院的來客都嗷嗷嗷笑著鬧著起鬨開了。來寶坐在下邊陰沉著臉。不時有管事的大總喊來福,不是取個這,就是要個那,弄得來福煩不勝煩。

  忙到太陽偏西,來福總算閒下來了。他和那群幫忙的年輕人坐一桌吃起來。紅光滿面的來寶和一臉緋紅、滿臉幸福的美果來到桌前敬酒。來寶小兩口先向幫忙的眾人敬。那幫小年輕有兩個起鬨。都道:"那可不管,有您哥在這,他是老大,咋能先敬俺,要敬也得先敬您哥。"來寶無奈,嘻嘻笑著端過酒杯來到來福身邊。來寶說,"哥,這幾天讓你受累了,兄弟敬你。"來福耷拉著臉沒吭氣。來寶拉了拉美果,美果遂也端過杯子,對來福道:"大哥俺敬你。"桌上的小年輕都起鬨,"大伯哥呀快接著,不能失敬呀。"來福紅了臉,大家都笑,"哈哈大伯哥害羞啦。"他強作鎮定朝美果舉了下杯,順即瞄了一眼美果。美果一身新娘盛裝,加之喝了點酒,更顯嫵媚。來福看了,心裡癢癢的悻悻的,一臉不痛快。他一口把弟媳敬的酒一飲而盡。來寶和美果佯裝不知,忙著去給其他的小年輕敬酒。小年輕們個個都打趣,"新媳婦真漂亮啊,來寶你小子太有福啦,豔福不淺吶。"觥籌交錯間,彼此嘻嘻哈哈。來福彷彿受了刺激,他紅了雙目,猛然將杯子摔了下去。叭地一聲脆響,酒杯正好摔在腳旁半塊青磚上,四分五裂。鄰桌的人都往來福這邊望。來寶的臉馬上凝止冷凍了,分明在說,哥你也太過份了。美果拉緊他,嗔怒地向他使眼色,來寶才忍住沒反應。來寶遂跟美果到其他桌上去輪番敬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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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幾個小年輕不停向來福碰杯。嘴裡道,"來福哥,敬你!你這大伯哥當得仁義,兄弟敬你。"說這話的,算是委婉的。可是,平時一向跟他關係不錯的黑頭卻對他玩笑說:"兄弟娶媳婦你很開心吧?你這大哥當的好,聽說你把媳婦讓給來寶的?真的嗎?"黑頭遂又大聲拍拍他的肩說:"我要有你這樣的哥就好啦!"好在大家明裡暗裡再嘲諷,再刺激,來福再沒有新的出格舉動。孃的一顆心才算平復下來。本來,來福使性子的一幕,娘全看在眼裡,但礙於臉面,她見事態沒有繼續擴大,遂當作不知。

  下午四點多,來客逐漸散盡。幫忙的人開始收拾了桌凳碗盆之類。來福沒有參與,他喝多了酒,酒席一散,他就鑽進自己小屋去了。娘想著他心裡不痛快,遂再沒有叫他。

  冬天日短,天很快黑了下來。到了吃夜飯的時候,來福也沒有出屋。娘叫他幾遍,叫他出來吃晚飯。他只說不吃不吃。娘再沒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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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七點多,喝了半天酒的來福,忽覺尿急,遂起身去茅房小解。來福從茅房出來正打算去自己的房間歇息,路過灶房門口瞧見美果正在灶間刷鍋,藉著昏黃的燈光,看見穿著紅棉襖的美果的側臉,甚是美豔,不覺停住腳出了神。幾秒鐘的猶疑之後,來福衝進灶間,順手掩了透風的小木門。

  未及反應的美果,一下被他撲倒在灶前一堆豆草上,美果驚恐的叫出了聲。來福趕快一手捂她的嘴,一手用力往下壓美果,另一隻手就去扒美果的棉褲。來福喘息著,滿嘴酒氣噴向美果的臉。美果掙扎間,失去理智的來福道"你本就是老子的女人,就得先給老子……"

  趁著來福騰出手來欲褪下褲子的功夫,美果側臉擺脫了來福緊捂的手。她遂拼命大喊:"來人哪,救命啊!救命啊!……"

  聞得呼喊,最先進來的是來福娘。來福娘上來狠命朝來福抽了一巴掌!緊跟進來的來寶,看見眼前的一幕,先是愣住了;待看見捂臉嚶嚶哭泣的美果,再看一旁哥哥來福耷拉下的褲帶和他的噁心樣,不由得怒火沖天!來寶順手操心案板的菜刀,猛的朝來福砍去。來福本能的去捂頭,手被砍了一刀,鮮血直流;頓覺一陣撕裂痛疼的來福很快蹲了一去;來寶欲再砍下去,被娘死死抱住了腰。來福提起褲子,捂著頭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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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一邊安撫美果,讓她先進新房去;一邊勸說來寶:"寶啊,您爹死的早,家裡一大攤子重活全是您哥他擔著,這你心裡清楚;再說了,美果這孩子當初也確是說給他的,誰讓人家爹孃沒瞧上他,美果她中意你呢,這是你的福氣。可是這事畢竟瞞不住您哥,他雖有點憨,但心實,莊上的人一說,這媳婦本是說給他的,他心裡必定不是味。聽孃的,你就當他喝醉了,腦子糊塗了,甭給他一般見識;鬧出去讓人笑話不說,你讓孃的臉往哪擱?"來寶說,"那要以後再有這事咋說?"娘說,"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有這事的。你去歇著,好好哄著美果去,甭讓她想不開。去吧。"

  安撫了來寶小倆口,娘不放心地來到來福的小屋裡。就著油燈的光亮,娘看著來福右手臂上的血都烏紫凝結了,不由落了淚。娘說,"老大啊,娘知道你心裡委屈,可這都是命啊!但再怎麼著,美果進了咱家門就是一家人了,自古都說朋友妻不可欺,何況她是你弟媳婦你咋能幹這事呢!娘只當你今個喝了酒,一時糊塗,可要是以後再有下回,可別怪娘不饒你!"說著,娘從頭上取下自已的紡巾替他包了手,緊了再緊紮實了。說,明兒我去醫生那給你要點藥面敷上好得快些,再不要瞎想了,好生睡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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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起,美果權當忘了昨晚的事,早早的生了火,做起了早飯。娘在一旁搭著手,半個時辰功夫,婆媳倆就把早飯做好了。娘忙著手裡的活,邊對兒媳美果說:"娘看你明事理,昨晚沒再勸你,您哥他是喝醉了,二來心裡有個疙瘩過一陣就好了。孩子,你聽孃的話,甭往心裡去,甭跟他一般見識;娘罵他了,他哭了一夜呢,不會有下回,你就放心吧,你跟來寶好好過你們的日子,早早生個大胖小子才是正經事。"美果說,"娘我明白,我這邊心裡能放下,您放心吧。"

  娘滿意地點了點頭。她說,"去叫來寶趕快過來吃飯吧。一會還要去回門呢。對了,娘忽然想起來,叮囑美果:那事千萬不要跟您娘說啊!"美果笑了,"咋會呢,我不傻了嗎!"

  來寶先進灶房吃了飯。娘又喊了兩遍,來福才耷拉著腦袋低頭進了灶間。灶房門矮,來福低下頭才不至碰到門框。來福眼睛不看來寶,更不敢看美果。他左手端了半碗稀飯,纏著毛巾的右手拿著兩個餅子就出了灶房。娘在後邊說,"你不吃菜嗎?"娘說著端過碟子給他拔了些菜到碗裡。來福躲到自己屋裡吃去了。

  自美果回完門後,她跟來寶、婆婆、來福一家四口彆彆扭扭過了小半年。半年裡,來寶始終沒有理會哥哥來福。來福當然也沒有主動求和。每天吃飯都是自己端到自己小屋去吃。娘看著不忍心,但也沒有辦法。家裡就三間土牆草屋,西邊一間來寶小兩口占著。堂屋擺著家裡一應雜物,外加孃的一張草繩床,再沒有多餘的空地。娘發愁的是,一到夏季,來福住的那間東屋還漏雨,找人拾掇了幾回,還是漏雨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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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兩個月,眼看都夏天了。美果的肚子也一天天鼓起來了。每天吃飯,在院裡,來福瞅見美果腆著肚子,眼睛裡就心生厭惡,娘全看在眼裡。美果不在跟前的時候,娘說來福,"馬上當大爺了你還不高興了。你心裡不清楚,人家不揪著你的不是不放就不錯了,你還跟人家耍臉子!你也收斂著點,甭讓娘在中間難堪,聽到沒有?"來福不吭聲,恍若別人欠了他幾吊錢。

  娘心裡也明白,來福沒犟嘴,心裡一直憋著氣。她想這樣不是長久之計。婆婆的心思,美果早看出來了,她也感覺一家四口老這樣彆扭,都壓得喘不過氣了。一天晚飯後,趁來寶來福都不在的時候。美果對婆婆說:"娘,有句話我早就想給您說了,怕您不高興。怕您說我,才過門幾天就想分家。說實話,一家人僵到這份上,這家說啥也得分了,何況早晚都得走這一步,您說呢,娘?"

  娘對美果說,"娘沒有怪你的意思。我也不是沒想過這條路,可是這家咋分?要是你跟來寶兩個單吃,我跟來福娘倆個單吃也管。可還是在這一個小院裡。分不分的差別不大,你說娘說的對啵?"美果說,"那是,要分的話,我跟來寶出去另蓋兩間小屋就管了,我不求多好,只要能遮風擋雨就管。"娘犯愁了,說:"可是家裡哪有錢另蓋屋啊。"美果說,"我跟來寶商量過了,我去跟俺孃家借點,將來我跟來寶還;咱這您再能借點就差不多了。"娘想了想說,"那這樣吧,我去跟您二叔問問,他家寬裕點,看看能不能先借點。"美果表示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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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媳倆談話不幾天,娘悄悄對美果說,"您二叔他答應了,不過最多也只能拿出六十塊。"美果說,"那也管,剩下的甭管差多少,我找俺孃家想辦法。"婆婆寬慰地笑了。

  美果說,"咱娘倆定下就好說了。我這還一個多月就該生了,也不急這幾個月的,不如等孩子在這老院裡滿月了,再著手蓋屋的事,您說管嗎,娘?"婆婆連忙說,"管管管,孩子你想到娘心裡去了。大孫子,說啥也得生在老屋。難得你替娘著想。按你想的辦。"

  這年農曆六月初八,美果的孩子降生了,果真是個男孩。來寶和婆婆歡天喜地。說也怪,到了滿月酒席那天,瞅著一院子人喜氣洋洋,來福也破天荒地開心地笑了。他甚至吸溜著鼻子去颳了刮小侄子的鼻樑。小傢伙竟然開心地笑了。旁邊的人打趣來福:"快把孩子抱遠點,甭叫大爺的鼻涕滴臉上啦!"來福尷尬地用手拭了拭鼻子。美果注意到了這一細節,她的臉上溢出了幸福的笑。

  來寶看到哥哥發自內心的憨笑,主動上前笑著對來福說:"哥,你去跟大總搭個手吧!"來福應:"噯!"答應著,高興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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