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1964年,參加公社耕馬護送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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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1964年,參加公社耕馬護送任務

1964年早春,天氣乍暖還寒,孟莊公社和全縣一樣,正準備按上級指示精神在3月20號把去年秋後替饒陽縣災區人民寄養的耕馬護送到灤師操場集中返還。饒陽縣楚留公社因遭水災在孟莊公社寄養了92匹耕馬,分佈在全社23個大隊裡。當時公社就幾個人,每有中心工作就從各單位臨時抽人,這次我被抽來參與了耕馬護送任務。

3月16日公社開會,公社書記畢玉華傳達上級指示精神,要把耕馬護送工作當做政治任務來完成。由主要領導帶隊,行動軍事化。並向各大隊佈置了具體任務,明確社長王福清和我負責護送押運工作。要求18號早6點各大隊車輛與耕馬準時到大李莊集合。

那天早上,大李莊村外車水馬龍,人頭攢動,馭手們就像出征的將士,個個穿戴整齊,災區的馬匹被洗涮一新,腦門上戴著紅籠頭,一排排站在車後,格外精神。會場裡只擺了一張桌子,牆上貼著紅綠標語。桌前一架鑼鼓敲得正歡。會場簡單卻很莊重。書記畢玉華叫停了鑼鼓,作了簡短髮言,留楚公社的張副書記致答謝詞,駐飼人員代表李慶福講述了半年來孟莊公社的父老鄉親對災區耕畜的精心飼養和對駐飼人員的熱情照顧。最後他眼淌熱淚,雙手抱拳激動地說:“孟莊公社的父老鄉親不但養肥了災區的馬,連我這駐飼人員也吃胖了,你們自己吃八兩七五,卻讓我吃一斤半哪!”當時,許多人(我也在其中)都被他的真情打動,已是淚流滿面了。最後,畢書記莊重地把一面寫著“孟莊公社耕馬護送隊”的紅旗授給社長王福清。然後我接過來讓頭車馭手鄭蘭江綁在他的車箱板上。就聽王社長一聲令下:“護送隊,出發!”此刻鑼鼓齊鳴,23輛大車拴著92頭耕馬,隨著迎風招展的紅旗就踏上征程。車隊過了樂亭城,又有幾處車隊匯在了一條路上,抬頭一看,浩浩蕩蕩,不見頭尾。過了關帝廟,王社長見有人騎馬就衝我說:“這沒人騎馬也不像個隊伍啊?爺們,會騎馬不?”我說騎過。鄭蘭江大伯說:“你騎那匹小紅馬,忒老實。”我說:“幹驏我可騎不了。”大伯說:“我這兒有棉被。”隨手遞給我一條小繩兒,我備好後踩著車沿子就上了馬。這馬果然老實,跑前跑後任我擺佈。王社長見我得意地樣子,風趣地說:“我們爺們兒這回可像個團長了!”

沿途經過的幾個村莊,鄉親們在路邊為車隊準備著開水,就像招待解放軍一樣,不時有人把一杯杯熱水送到車前。臨近中午,車隊到了汀流河,按規定那是我們打尖的地方,道邊上有為車隊設的飯點,只賣包子、炸餅。我統一買好包子,馭手們每人領一份,邊走邊吃(因車不準停),這一頓飯每人二斤糧票(20個包子),還有人說沒有吃飽。傍晚,車隊到了宿營地——小二里莊。為確保牲畜安全,上級規定途中不準號房、住店,車到哪裡,人睡哪裡。我們就按規定在公路東邊兒二里莊宿營。我們的車被一輛輛帶到各戶院外的空地上,二里莊大隊書記帶人來慰問說:“各戶都準備了被褥,給大夥兒搭搭腿。”王社長說:“謝謝同志們了,老闆子們都帶被了,我倆有大衣,別把鄉親們的被褥弄髒了。”書記要給我們做飯,也被我們謝絕了,晚飯每人一斤“核桃酥”。王社長問鄭蘭江:“老哥,你夠吃不?”鄭蘭江吞吞吐吐也沒說夠不夠吃。王社長悄悄對我說:“咱爺倆少吃幾塊,給老鄭留點。”後來才知道,分給他的那一斤,他一塊也沒捨得吃,留著帶回家給幾年沒吃過果子的孩子們了。那時候,吃一斤“核桃酥”比現在人們吃頓全聚德烤鴨還難,大伯哪捨得吃呢!

臨睡前檢查完車輛,我們在老鄉的麥秸垛上撕了一抱麥秸子,就靠垛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被噪嚷聲吵醒“失火了!”地點是和我們一道之隔的大二里莊西頭,大家都跑過去救火,火不大,燒了一小垛麥秸,一會兒就撲滅了。回來剛要睡,就聽鄭蘭江大伯叫我,說:“咱們的小紅馬被人割走了!”王社長一聽,焦急地說:“壞了,趕快找幹部!”正好救火的人回來還沒散,我立刻找到大隊書記,張書記找來了民兵連長,倆人一琢磨,這事兒沒別人,十有八九是狗蹦子乾的。張書記尋思了一會,讓人去找他。狗蹦子家住在莊東頭,光棍一條,和瞎媽過日子。這傢伙偷摸滲漏,無所不為,是個有名的“無賴遊”。一會兒,有人送信兒說他不在家。書記一聽,立即對民兵連長說:“你趕緊帶人騎車子到小王莊兒,越快越好,告訴那兩家鍋房,有賣小紅馬的立即扣下,那是災區的馬,千萬不能殺!誰殺誰犯罪!”緊接著就組織民兵分頭往東南方向各道上去尋找。還挑選了幾個嗓門大的民兵在大小二里莊兩頭的房上用紙筒喇叭廣播丟馬的消息,警告偷馬人,只要把馬放了,可以既往不咎,天剛矇矇亮,民兵們在去汀流河的公路上找回了小紅馬。這時我們一顆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我拉著書記的手千恩萬謝,不知說什麼好。他卻抱歉地說:“是我們工作沒做好,才出了這麼大的事故。”書記接著說:“我們莊裡就這麼個禍害,公安局常來常往。”我一聽說他不在家,心想壞了!必須得搶先一步趕到小王莊兒,要去晚了就麻煩了。過去,這莊裡兒乎家家開鍋房,那人們剝牲口快得很,一眨眼工夫一頭驢就沒了。舊社會,這莊裡的鍋房不管你是咋來的,只要你賣,他就要,講好價後,就給賣主送上一壺酒,一盤子熱乎包子,賣主吃完包子就可以算賬走人。我問:“為啥給賣主包子吃呢?”張書記說:“吃一盤子熱包子的工夫,一頭牲口就能剝完,牲口沒皮了,誰能認得出?要是在正吃包子這當口有人找來,賣主還沒走,與鍋房也沒關係。吃包子,是留住賣方的一個手段,所以我第一時間就控制了小王莊兒。我讓人廣播是警告偷馬賊,讓他知道這馬的利害關係,他一害怕就把馬放了。再說這馬,它一旦沒有了約束,首先想到的就是‘回家’——那是個經常有草料吃的地方,它從這條道上來的,必定要原路返回,所以我讓人往東南方向去找,‘老馬識途’的成語就是這個道理,你們知道嗎?‘老馬識途’的典故就出在咱們冀東,不成想,今天又在這裡應驗了。”

聽了支書一席話,我不得不重新界定我心目中的”大隊書記“們,從丟馬始,他那一套套的分析、布控、安排得是那麼周全、有條不紊,這哪是個大隊書記呀?分明是一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大將軍哪!

後來我在灤樂灌渠施工住在二里莊,和人們重新提起丟馬的事,許多人還記憶猶新。說到張書記,人們告訴我:存興現在是副縣長了。

馬找到了,張書記很高興,早上為我們送馬人找馬人準備了一頓飯,高粱米粥,白菜熬豆。飯後我去算賬,書記執意不收,幾番推讓,書記讓我們按號飯標準每人交了半斤糧票一毛錢。

別過二里莊我們又上路了,順著大路走,只有頭車的把式操心,真像老闆子們說的那樣:“頭車是二車的眼,三車不用趕。”後面的車只是跟著走就行了。一路上,那些吃飽喝足的車豁子們,就剩下說說唱唱尋開心了。

車過了馬城就看見巖山,一直向北走前面就是響嘡,臨近了灤縣老城,因路上人多車多,車隊一點一點地向前挪,這時我想,下來等著吧。一抬腿,壞了!我的腿呢?這腿咋一點也聽使喚了呢?慌亂中招呼鄭大伯扶我,大伯跑過來把我從馬上抱下來。可我怎麼也站不起來,大伯架著我走了20多分鐘才勉強岔著腿走了,足足練了一個多鐘頭才活泛點了。這時我去卸被,卸下來一看:壞了,貼著馬背的被面全研碎了,我跟大伯都很著急,這可咋辦?每人才3.8尺布票,拿啥做被?焦急中就聽王社長笑呵呵地說:“彆著急,你這花布被功大著呢!回去我想法,給你做床大新被中不?”當即大伯一臉愁雲散盡,笑著說:“趕情好咧!”

傍晚,好不容易捱到灤師操場,有人指揮著車輛按單位調頭,再解下馬匹牽著入場。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多馬,夕陽下只見馬背在動,就像那褐紅色的海,不時汲起白色的浪花,辦完手續大家解下馬韁,把這92匹馬放入了馬的海洋。接待站有人催我們不要耽擱,馬上離開。我們即套了牛車踏上了回家之路。

時光消磨著記憶,許多往事都如過眼雲煙,但那養馬人、送馬人途中那一杯杯熱水和大隊書記及其麾下的那些兵,卻永遠留在我的腦海中。

(作者王潤民,水產局退休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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