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從小就頑劣得讓人頭疼。
小時候還好些，不過是些上樹掏鳥下河摸魚或者跟別家孩子大打出手之類的小事，就算人家上門來鬧，老爺也可以用銀子輕鬆擺平。
只是眼看著少爺年歲漸長，一身武藝是愈發純熟，但老爺面上的愁容卻一天比一天重了。
家族世代為文官，頗受朝廷器重。本以為可以將此傳統延續下去，誰知道輪到自己時就生出這麼個不肖子孫，居然一心想著參加武舉！
老爺和夫人這些年沒少努力，苦口婆心將好壞話都說了個乾淨，軟硬兼施恩威並重，奈何自家兒子硬是刀槍不入，只一門心思撲在習武上。
老爺深思熟慮之下，覺得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後院裡，少爺剛練完一整套劍法，正大汗淋漓地往嘴裡咕咚咕咚灌涼茶，就聽到下人叫他：“少爺，少爺，先生來了。”
少爺回頭，就見身後有人朝自己走來。趕忙放下茶碗，胡亂一抹嘴，興高采烈朝那人揮手：“先生來看我了？”
“是啊。”來人眉眼含笑，站定在少爺面前，一襲素衣清雋，似把周身的暑氣都逼退幾分。
“怎麼今日竟捨得放下書來看我了？”
下一秒先生手中的摺扇毫不留情地敲上少爺額頭：“我就是教你這樣同長輩說話的？”
少爺不妨被打了個正著，捂額大叫：“什麼長輩！你不過虛長我幾歲而已！”
先生慢條斯理抖開摺扇，施施然開口道：“你是我教出來的，我怎麼不算是你長輩？”
“你！……”少爺還要再說什麼，卻見先生好整以暇地從袖中抽了卷書出來，衣襬一掀就坐到了樹蔭下。
“……這是做什麼？”本來氣勢洶洶的一句話生生被改了後半句，少爺思緒有點混亂，“大熱天的你不在屋裡好好待著幹嘛非要跑出來看書……”
話說到一半自己先反應過來：“我爹又找你了？”
先生聞言抬頭，笑道：“老爺堅持相信你還和小時候一樣最聽我的話，不管我怎麼解釋都沒用，索性就來你這兒裝裝樣子。”
“這老頭兒！”少爺一聽就要往外衝。
“回來！”先生難得喝了他一句，“你幹什麼去！”
“去跟老頭兒講清楚！”少爺忿忿。
“講什麼清楚！”先生起身疾走幾步擋在少爺面前，手中摺扇“譁”地一合，高高舉起。
少爺反射性地閉上眼睛等著挨敲，卻只等到額頭上輕輕地一點和一聲輕笑，“我既自小教你經論，又怎會不知你不喜讀書？既然不喜，何苦逼你。“
“老爺那兒我先替你頂著，你安心習你的武，等以後拿了武狀元回來再去同老爺說清楚罷。“
……
幾月後的武舉，少爺一路過五關斬六將，一舉奪魁。
消息傳回來的時候先生正在練字，聞言筆尖一頓，墨跡便暈染開來。
先生擱筆淨手，快步走出房門，一抬眼恰好撞見少爺正眉開眼笑地走過來，朗聲喚他：
“先生！“
先生眼中的笑意是多年未變的溫潤，站在門前等他的樣子，竟像是等了很久很久。
“回來了？“
“嗯，回來了。“少爺也笑，日光落進眼底，溶成碎芒一片。
“你倒真考了個武狀元回來。”
“我爹這回倒是說對了。”
“什麼？“
“從小到大，我果然最聽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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