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不想活了！腦殼要爆炸了……”母親靠在我懷裡痛苦的哀嚎著，就像我小時候縮在奶奶懷裡放聲大哭一樣。
救護車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向縣城的醫院趕著，本來只需要一個小時的車程，此刻我卻覺著是無比的漫長。
“師傅，能再開快點兒嗎？”我有點著急地催促著救護車司機。
他沒有回答我，坐在副駕駛上的小舅卻轉過頭來對我說:“這已經是最快了！默聲，你也不要太著急了……”
“可我媽受不了疼，這您是知道的啊！看她這個樣子，我心裡難受……”我抬起頭大聲地朝著小舅吼了出來，然後又慢慢地低下頭，把臉靠在了母親的額頭上。
此時此刻，世界安靜極了！小舅沒有再說話，母親也息止了叫喊，只有救護車的警報聲一直鳴響著，疾馳在通往縣城醫院的公路上。說也有點兒奇怪，明明還是原來的行駛速度，而我卻感覺比之前快了很多。
在我的千求萬盼中，救護車終於抵達了縣城醫院，內心裡懸著的那塊石頭才算是落了地。很快，母親便被醫護人員用擔架車推進了CT室，進行掃描。我則在外面焦急地等待著，一會兒坐在大廳的靠椅上，一會兒站起來緊張地張望……
當母親被推出來的時候，辦完住院手續的小舅也回來了，我們不約而同地向醫生詢問著病情。醫生看了看小舅，又看了看我，然後搖了搖頭說:“檢查出來沒什麼大毛病，但病人卻一直喊痛，看來還得住院觀察幾天。”
萬般無奈之下，我們又和醫護人員一起把母親推到了住院部。結果因為病人太多，病房爆滿，我們只得被安排在走廊外面的病床上了。把母親扶到病床上躺下後，不一會兒，護士就過來為母親打上了點滴，還一邊囑咐我，有什麼情況就去叫她。打好點滴之後，她便急匆匆地又去到其它病房了。
“默聲，現在你媽媽的病情也穩定下來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快去吃點兒東西吧。等你吃好後，我還要趕著回去，你也知道的，家裡一攤子事沒人可不行啊！”小舅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到。然後給我手裡塞了1000元錢，讓我想吃什麼就買什麼，最重要的是要照顧好母親——他的親姐姐！
我接過小舅手裡的錢，然後出去買了些吃的和一個盆子、一條帕子（給母親洗臉和擦拭身體用的），還有一個便盆。剛開始的1000元，現在還剩925元，我留了405元，退還給小舅520元（從縣城回家的車費要20元）。儘管他不同意我的做法，但我的態度卻十分強硬！因為我知道他現在手頭並不富裕，而且家裡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所以我不能只顧自己，而不去替他著想。最後實在拿我沒有辦法，小舅便收下了。然後囑咐了我幾句，叫我有事就給他打電話，便又火急火燎地往家裡趕回去了。
目送走小舅離去的背影，走廊的燈光刺得我眼睛發疼。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透過大廳的玻璃門望向外面的街道，才發現我這樣傻站著已經很久了，夜也已經黑的很深了，只有昏黃的路燈還在固執的亮著。
“默聲…默聲，我要屙屎！”母親的呼叫聲從我背後傳來。於是我急忙轉過身快步地走到母親的病床前，將她小心翼翼的從床上扶了起來，由於她病痛不能移動，只能就在病床上解決了，還好醫生叫我提前給她買了個便盆，現在正好派上用場！緊接著，我便手忙腳亂地把便盆從被單裡塞到母親的胯下，等她坐好後，我才又抽出手來提起被單幫她圍擋，然後她就那樣肆無忌憚地開始方便了。（我發現有的時候，人是顧不得羞恥的，儘管她平時喜歡講究打扮。）
母親方便好後，就自己把便盆遞給了我，可能她是怕我不小心給打翻吧。我趕緊伸出雙手，將便盆給接了過來。頓時，一股臭味兒就在我面前瀰漫了開來；隨後不經意地一瞥，更是讓我的胃裡不禁一陣翻江倒海！嗅覺與視覺上的雙重衝擊，差點崩潰了我的心理防線，一股無形的力量催促著我趕緊端著便盆向廁所跑去。就在到達廁所的那一剎那，便盆裡的混合物和喉嚨裡的嘔吐物幾乎是同一時間被倒進了廁所的蹲坑裡，“譁”地一聲，然後被水沖走……
當我清洗完便盆，平復好自己的情緒後，又回到母親的病床旁，只見她已經睡著了。
我將便盆放到了床底，然後坐在床沿上看著母親熟睡的樣子，感覺此刻的她就像一個孩子一樣讓人心疼！這也不禁讓我回想起了以前小的時候，那時大概才三四歲吧，剛剛上幼兒園。雖然已經時隔這麼多年了，但我仍然記憶猶新！那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我明白了，是母親曾對我說“好孩子不能隨地大小便”，於是回家的路上想上廁所的時候，我都是憋著的，實在憋不住的時候，也就順其自然了）總是愛“打脫屎尿”（拉屎拉尿）在褲子裡，所以回家總被母親罵，但每次她都叫我立刻脫下來給她洗，不厭其煩。那時，我竟還有羞恥心，看著褲子上那些斑駁的痕跡，也會紅了臉！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是深夜凌晨兩點了，醫院裡還是像白天一樣，不分晝夜。 一陣緊張的腳步聲，以及推車的急促聲，打破了夜的寂靜，更打碎了我的心……
“醫生，快救救我爹！他快不行了……”一群人圍著一臺車在向一名醫生急切地懇求道。
“你們辦住院手續了嗎？病單拿我看一下，你們應該去外科啊，我們這是內科。你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醫生淡定的接過病單看了看後說到。
“是他們叫我們推上來的嘛！怎麼可能走錯！！今天你要是不給我爹看病，萬一死這了我就要找你的麻煩！！！”一名患者家屬上前指著那醫生的鼻子大聲說道。（和電視裡演的一樣，顯得十分專業！）
“你們看病要走流程的嘛！我們敢亂給你看病嗎！！再說死了你找我幹嘛，我又不是主治醫生！！！”那名醫生也不甘示弱，誓死要維護自己的尊嚴！（個人感覺，他更適合去當相聲演員，做醫生有點兒埋沒人才了）
“……”
就這樣，雙方展開了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棋逢對手！就連周圍的那些人也都聽的入迷，看的入了迷，完全忽略了那個躺在擔架車上頭破血流的老頭，也沒人能聽得見他嘴巴在一甕一甕地說些什麼……
“哎呦，默聲你去喊他們莫吼了，我的頭都要爆炸了！吼他幾爺子的死啊……”母親右手用力地拍打著自己的額頭，左手用力地拍打著我的胳膊，對我說到。
望著母親臉上那痛苦難受的神情，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內心壓抑的怒火，徹底爆發了！我將腳上的拖鞋脫下，攥在手裡用力地往牆上一拍，怒吼道:“吼個雞巴啊吼，這裡又不是菜市場，影響別個休息不嘛！”
我這突如其來地一拖鞋和一吼，瞬間讓整個空間都安靜了下來，靜的能聽到從外面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微弱的夏蟲鳴唱，靜的能聽到飛蛾撲向電燈燃燒時的“刺啦”聲，靜的能夠讓人聽清擔架車上老頭在說些什麼——你們別吵了，再吵我就真的要死了，咳咳……
“哼，你給勞資等到！要是我爹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那個中年人放下一句狠話後，便領著那群人推著老頭又下樓去了。
醫生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便轉身進自己的辦公室了。
我的天，這個世界總算安靜下來了！可是，母親原本穩定的病情又嚴重起來了，止不住地捶著額頭說腦殼痛！我實在沒有辦法了，又叫護士過來看一下什麼情況，好在沒有什麼大礙！可我媽受不了疼，這大家是知道的。最後，護士給她打了一劑止痛針，才算是又風平浪靜了下來……
此時此刻，我也不知道到底幾點鐘了！我已經懶得再去打開手機看時間，兩隻眼皮在上下不停地打著架，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然後轉身透過大廳的玻璃門望向外面的街道，昏黃的路燈已經下了班，之前那些隱匿在黑暗之中的物體也開始顯現出了一些模糊的輪廓。
抱歉！對不起！！我真的撐不住了！！！就讓我休息兩分鐘吧，只困兩分鐘就夠了，但請你一定要記得叫醒我——我的母親受不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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