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母親。

(本文根據老先生口述,作者改編成文)

午後,太陽還有點灼熱,我如約來到了敬老院,在涼亭那裡,我看到了孫爺爺,老爺子今年八十歲,身體狀況很好,我的第一印象是,老人家年輕的時候,就是那種做大老闆,很有派頭的人物。

果不其然,孫爺爺曾經是我們這裡遠近聞名的勞動模範。是我們這裡第一個開磚廠致富的人。就算是到現在,提起孫爺爺的名字,很多中年人都豎起大拇指,是他們的偶像。

今天,我要說的是,老爺子的身世之謎。

孫爺爺的祖上家境富裕,是方圓百里的大財主,到他父親這一輩,依然富甲一方。他跟著父親回老家的時候,還不到兩歲。

一歲多的孩子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忘了自己的親生母親,父親把他交給了奶奶以後,就走了,家裡還有一個年輕的女人,和一個比他大三四歲的男孩子,他多少年都以為,那個稱之為母親和哥哥的人,和他是有血緣關係的,可是他想不通母親為什麼總是偏向哥哥。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後,他忽然間沒有了埋怨,只剩感激,感恩。

奶奶臨終前,告訴他,他的親生母親,是父親的二房,是個南方人,是父親跟著國民黨駐紮南方認識的,解放以後,父親為了他能平安長大,把襁褓中的他送回了北方老家,至此,他再也沒有見過父親,只能從照片看出父親容貌,他同父親一樣,人高馬大,皮膚白,鼻子大,很有氣派。

養母是正兒八經明媒正娶的大房,這些年對他不冷不熱,卻也沒有虧待他,哥哥和他更是不用說。文化大革命時代,他因為地主成分,受了很多苦,好在奶奶在世時經常救濟窮人,有一定的威望,他的養母,還有兄弟二人只是每天勞作,並未受到皮肉之苦。分隊以後,他又瞅準時機,建了十里八鄉第一家磚廠,在人們指指點點搖頭嘆息的時候,他已經成功,成為了傑出青年代表,侍奉養母,結婚生子,他的日子就這樣平淡,哥哥恢復高考後重新考取了不錯的大學,畢業後留校任教,妻子也是該校的老師,他想,人生就這樣,挺好,老天爺對他很好。養母去世的時候,告訴了他親生母親的名字,和大概地方,並說自己這麼多年沒有說出來,也是有私心的,她早已經把他當做了親生兒子。害怕他走了就不回來。

養母怎會知道,即便他早就知道,也不會在養母世時去找親生母親的,更何況,他早知道了。

養母去世三年,他才登報尋找,只有名字,只有大概地方,如同大海撈針,他一遍遍的打廣告,一遍遍的翻看郵箱,時間過去五年,依然沒有線索,同妻子商量後,他們決定去江蘇,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的母親,他不是母親遺棄的孩子,他想,在遠方,他的母親也同他一樣,在尋找他。

而養母和奶奶給的地址不是十分具體,他來到當地的派出所,說明情況以後,派出所表示一定幫忙,只是重名重姓同一年齡的人又多,找起來也沒有那麼容易,就在這時候,派出所一位年輕女同志說,她經常看報紙,有一位阿姨也在登報尋找自己的兒子,年齡,還有地址都差不多,也許可以試一試,萬一是呢?

在派出所,他撥通了對方留下的電話號碼,說明自己的身份,雙方都不敢確定,但是也不想放棄任何機會。

沒有考慮太多,當即就和妻子,派出所的同志奔赴了約好的地點,妻子拉著他的手,安慰他,如果是,那再好不過,如果不是,也沒關係,繼續找。

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多少年夢裡那個模糊的身影,他揮之不去,濃濃的親情,他割捨不掉。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望向窗外,門口停了一輛小轎車,下來一位中年男人,他失望了,不是,再看,中年男人打開車門,從副駕駛走下來一位老人,雖然頭髮都白了,但是容貌端莊,氣質也很好,他和妻子起身迎了上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起身,老人看到他,禁不住抱著他哭了起來。

“不用確認,你就是我的兒子!我認得的,你和你父親長的很像很像,而且,你的耳朵旁邊有一個疤痕,那是我不小心摔的,還縫了幾針……”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做夢也想不到,一下子就找對了人。而且,他的母親還健在,他還來得及盡孝道。

當年父親把快兩歲的他送回老家,然後又把母親送到了孃家,那個時候,母親已經再次懷孕,就是那個和他一起來的中年男人,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之後,父親被抓,被審,被偷偷處死,都沒有向任何人透漏他的老家,他的任何親人。母親說,父親是一個很了不起的男人,頂天立地,跟著他,無怨無悔,改革開放後,母親在孃家的幫助下,開了一家鞋廠,獨自一個人拉扯著弟弟,還要管理廠子,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嚴重失眠,因為她知道,她的兒子也許也在想著他,或者,他的兒子根本就不知道她這個親生母親,多少次,淚水浸溼了枕頭,多少次,她都夢到兒子剛學會走路向她戰戰巍巍走過來的樣子。她的尋人廣告已經登了多年,她已經七十多歲了,不知道還能等幾年。

老天爺是愛護他們母子的,又讓他們母子重逢,安排好一切後,她帶著兩個兒子回了老家,將丈夫的骨灰盒也帶回了老家,小兒子在父親,奶奶,還有那個將哥哥養大的了不起的女人墳前磕頭,他也是有根的,他的根在這裡,雖然第一次踏上這片黃土地,但是,因為母親和哥哥的緣故,他覺得一切都是那樣的親切。

孫爺爺講到這一段的時候,我的淚水早已經止不住,後來,他轉讓了磚廠,全家人都去了母親身邊,哥哥尊重他的決定,他想,母親身體那麼好,他還會受教幾十年,他還要好好儘儘孝。

母親,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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