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礼离开了牙克石一直顺着嫩江、松花江往下游漂泊，有时候在某个地方停下来打几天短工，有时候跟着运木材、运煤的轮船在水路上游荡，转眼已经过去将近一年了。后来，他跟着一艘货船从哈尔滨来到了佳木斯。
佳木斯是松花江上比较大的码头，江边上停靠的木帆船、机帆船、小火轮一个挨着一个，船坞里还泊着大腰轮和驳船。靠近船坞不远是木材出河的吊台，吊台的一头是水泄不通的木圈，木圈外面停着十几排待进的木排。工人们正忙碌着把木排拆散，将一根根圆木送上吊台，岸上的人在用轱辘码子把那些木头送到楞场。楞场上的圆木垛码得像一座座小山，水浸过的松木散发着松胶所特有的芳香气息，嗅上一口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特别好闻。
几天转悠下来，张学礼兜里的盘缠已经花得寥寥无几了，他急着找个活干好填饱肚子。
张学礼边打听边找，不大工夫就来到了火磨门前 的工夫市场，打眼一看，等活干的苦力比河里的木排还多！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两眼一抹黑，想在这儿找到活干还真不容易。张学礼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下了想起了轮船靠岸时远远看到的景象，决定到楞场去碰碰运气，挣点儿现钱。
张学礼顺着江边往前走，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堆堆排列整齐的木垛，那气势真像一道极为壮观的风景。张学礼忘情地在木垛间穿行着，似乎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心底不禁涌起一阵阵酸楚。木垛的阴凉地儿上，青青的小草又嫩又柔，像铺开了一张绿色的毡子，一下子就把张学礼带回了草原，他开始思念起好朋友浩库塔来了。张学礼仿佛觉得那头黑狼正在草原的深处向他奔来，使他的心头又涌一股希望。张学礼顺势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想着心事，迷迷糊糊的就要进入梦乡。
忽然，一声女人的尖叫从不远处传来，把张学礼吓得一激灵。他一骨碌爬起身来，睡意全无。女人的呼救声是从木垛另一头传来的，听得清清楚楚的。要搁往常，张学礼早就冲过去看个究竟了。可是现在他不想，他不想从那幸福的回忆中走出来，回到走投无路，连饥饱都没个着落的现实中。
女人的叫声再一次响起，那声音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抓住了张学礼的心。他的眼前闪过了日子鬼子的刺刀和惊惶失措的母亲。他一骨碌爬起身来，蹲在木垛旁侧耳细听，想要巡声判断出事态的原委。
远处有人跑了过来，听声音好像有四五个人，女人似乎在冲着他们叫喊：“大哥，快救救我啊！”
跑过来的人群停下了脚步，一个年轻男子喘着粗气说：“好你个二秃子，光天化日就敢强行无礼？”
“操！你们几个小犊子吃了熊心狍子胆了？敢管大爷我的事，活腻歪了吧！”
几个男人很气愤地大喊：“揍他！”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拳脚声。
张学礼坐到了原木上，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他知道有一群大男孩儿正在仗义制恶，一股温流涌上心底，这乱世还是好人多啊！突然，对面又传来一阵惊叫，接着是二秃子骄横的叫骂声和被打者“诶呦”的惨叫声，异常刺耳。“卟”的一声，一个沉重的身体落到地上，接着传来了女子伴着哭声的哀求：“求求你别打他了，我跟你走，我跟你走还不行嘛！”紧接着是二秃子的狰狞的笑声和男人更凄惨叫声，声音戛然而止，几个人逃散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张学礼坐不住了，他跳下木垛冲了过去。
只见两个木垛之间有一铺炕那么大小的一片空地，地上趴着个满脸是血，衣衫狼藉的年轻男子。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肌肉发达的秃头正一手抓着羊羔一般的女子的头发，骄傲地看着地上那个有气无力的男人。
秃子一抬头看见张学礼冲了过来，很蔑视地咧着嘴发出几声淫笑：“吆喝，这儿还躲着一个，赶着送死来了？”他把手里的头发抓得更紧了，女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几个逃跑的青年听到动静也停下了脚步，战战兢兢地转回身来。
秃子很不情愿地撒开手把那女子推倒在上地，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用力搓了搓双手，用一双死鱼眼恶狠狠地瞪着张学礼。
张学礼像是要清理出一块施展拳脚的场地似的，把地上的两块断木方子捡起来扔到了一边，又走到受伤的男子身旁蹲下身去看了看，招手叫那几个年轻人过来把他抬走，然后示意坐在地上的女子走开。做完这一切，他似乎才想起了二秃子的存在，慢腾腾地朝他走去。
本来张学礼一出现，就已经给了二秃子很大的震慑，再看到他十分老辣沉稳的气度，二秃子更毛了。只见张学礼不慌不忙地把左手搭住二秃子的大领一压一提，掀空了他的下盘，接着一个二郎担山，闪电般钻到他的小腹前，肩膀轻轻一拱，二秃子立刻全身起空离地。张学礼又一扬头一耸肩，来个霸王举鼎，双手过头把二秃子举到空中旋转起来。“啊！”二秃子惊叫着死死地抓住了张学礼的一只胳膊。张学礼一连气旋转了三圈，看看二秃子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了，猛地刹住脚步，一个韦陀献竿，“嗖！”的一声把二秃子大头朝下直奔木垛甩了出去，摔得他“哼”的一声昏死过去。
一看这位壮士摔懵了坏蛋二秃子，几个年轻人都跑过来给他叫好，其中有个叫马四明的，他爹是佳木斯北大庙跤场上的召集人，他经常去跤场看热闹，可是今天张学礼这么干净利落地摔趴了二秃子的招式，真叫他大开眼界。当下，他说什么也要拉着张学礼去北大庙跤场见见那些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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