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舅爺(八)

七舅爺(八)

肖德水夾著鋪蓋捲兒進了廚房的門後,藉著煤油燈的燈光,看見董老爺正在往黑色的菸斗裡裝著旱菸,連眼皮兒都沒抬一下就說,聽說你小小年紀,手藝不錯,還給日本人做過飯,那現在就給我炒兩個菜來,讓我嚐嚐滋味。說完這話,董世民才抬起臉來,叼著旱菸鬥點著了火,看了一眼肖德水,覺得這小夥子長得結實、幹練,面相也很和藹,心裡有了幾分中意。又說,我要是相中了你的話,往後就留在我家吧。然後起身出了廚房,給劉買臣留下一句話,老劉,炒好了菜讓他端到五房的屋裡。

董老爺嘗過了炒菜,肖德水的手藝當晚就過了關。

肖德水沒想到,來到董家第一炮就把廚師的手藝給打響了。這會兒,還要請他到院子裡的婚宴上接受鬍子頭李嚴會的獎賞。可是誰知道,就在董老爺歡天喜地與蘇奎娥拜堂的時候,廚房裡正在炒菜的肖德水,心疼得就跟貓爪子撓的一樣,眼淚不知不覺就掉進了炒菜的鍋裡。不知道他內心痛苦緣由的人,還以為是油煙子給嗆的呢。

用現在網絡的時髦語言說,好事的吃瓜群眾不禁要問,人家有錢有勢的董老爺娶進了小老婆,正美的心花怒放,關你屁事。你一個炒菜的廚子不好好炒菜,這傷心痛苦的樣子究竟為的是哪般呢?

二十多天前,肖德水在佳木斯接到了蘇奎娥讓人捎去的口信,讓他趕快辭了活計回來。他問捎口信的人家裡出了什麼事,來人說你家沒啥事,是小奎娥讓你回去,因為啥,她沒說,只是說讓你火速回去。肖德水記得,他回到河套村的那天晚上,直接來到了小奎娥家的馬架子。

小奎娥看看爹媽都在家,沒法告訴他實情,就帶著他出了房門說,你咋才回了呀,都急死我啦。走,上你家磨坊去,到那我跟你慢慢說。

這磨坊是肖德水平時住的地方。從打他出去做廚子就空了起來。倆人拉著手進了磨坊,肖德水剛要點燈,被小奎娥攔住說,別點燈,說著就撲進了肖德水寬厚的懷裡。哽咽著哭起來。邊哭邊說,我爹為了還上董家的地租,前幾天在董世民的文書上按了手印,把我賣給了董世民做小的,下個月就要來娶我了。

聽了這個消息,肖德水一下子就懵圈了,如五雷轟頂,冰水澆頭。他萬萬沒想到,出去掙錢不到一年的功夫,喜歡了三年的人,等著他回來結婚的,卻一下子就要變成別人的老婆了,怎麼能不叫他措手不及。實在是讓他接受不了這個無情的現實。他抱著小奎娥不知道說啥為好,胸脯起伏著喘出的粗氣,噴到了小奎娥的頭頂,讓她感到了這熱乎乎的喘氣裡帶著憤怒和絕望。這是他跟小奎娥好了三年來第一次這麼抱過她。這麼柔軟的身子,讓他第一次體會到了女人的身子竟然是這麼的美好。美好的寧可為這個女人去死都不帶眨一下眼皮。可是這個讓他寄予了無限希望的美好身子,很快就不屬於他的了。就要被董世民那個老棺材瓤子摟在被窩裡啦。他不甘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疼愛的女人被董世民給糟蹋了。他鬆開雙手,捧起來小奎娥熱乎乎的臉蛋,把嘴送了下來,兩人一下子就嘴對嘴地親了起來。小奎娥立刻感到有兩顆滾燙的眼淚掉在了她的臉上。她知道,他們目前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得水哥,我叫你趕緊回來的意思不是讓你趕快娶我回家,而是在我被拉走之前,要把我這乾淨的身子給你。也許咱倆這輩子的緣分就到這了,你要了我吧,也算咱倆沒有白白地好過一回。給了你,我也就死心了。小奎娥說著就解肖德水的衣裳釦子。還沒等她解完所有的扣子,就聽到外面有人的吵吵聲了。接著,小奎娥就看見肖德水他娘端著煤油燈,用手擋著煤油燈的火苗,搗著抿裝小腳,跨進了磨坊,後邊還跟著滿臉怒氣的爹孃和魁梧的肖石匠。

找了半宿,果然在這兒。蘇半仙誇張地說著跨進門來,搶上一步,一把從肖德水的懷裡拉開了小奎娥。嘴裡罵著:傷風敗俗的玩意兒,你可別在這給我丟人現眼了,這要是讓董老爺知道了你倆的醜事,咱們全家都活不成了呀!說著連拉再拖,把小奎娥拽出了門外。邊走邊對著肖石匠喊道:肖石匠,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兒子就是個勾死鬼兒,這回佔了我姑娘的便宜,我告訴你,你給我鑿豬槽子的錢,兩頂啦!

… …

炒完了最後一道菜,肖德水坐在靠牆的板凳上,手裡攥著一綹頭髮,無精打睬地想著連日來他和小奎娥的心事。

忽然,劉買臣急火火地跑進來說,肖師傅,趕快去前院,老爺叫你去接受李延會李大當家的賞錢,誇你炒菜炒得好。這回你可是給我長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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