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擦肩而過的死亡,誰救了你?——關於一條土狗的故事

每個人都有擦肩而過的死亡,誰救了你?——關於一條土狗的故事

舅舅小時候養過一條狗,黑背黃身、舌頭上有黑斑,老人說舌上有斑的狗能帶上山,攆兔子叼野雞都是一把好手。

那會兒農村經濟水平提高了,不少人開始養獅子狗、狼狗,農村土狗顯得越來越跌份,但舅舅到哪都帶著它,自稱跟它是拜把子的交情,有自己一口吃的,就絕不讓狗受委屈。

舅舅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為民,舅舅自己叫為國,就衝這事,舅舅沒少挨外公的揍,於是只敢私底下喊它為民,當人面就喊大狗子。

舅舅那會兒十五六歲,不念書,也沒有正經營生,天天就是帶著大狗子晃盪,直到後來外公因病早故、舅舅得以頂職吃上公家飯之前,那幾年裡一人一狗形影不離,是村裡常見的情景。

許多年後,圍爐夜話扯閒篇時,大家偶爾會提到大狗子,說它救過舅舅兩次,這種時候舅舅總是沉默,除非喝多了酒,才會塌著眉毛紅著臉,說不是兩次,而是三次。

那會兒,舅舅正是精力旺盛又無事可幹的年紀,沒事就領著大狗子往山裡跑,我們那地方山多林密,野物多,不時還真能帶回個兔子斑鳩什麼的。

只是山裡也挺危險,野豬蛇豺不必說,最大的危險其實是坑,人挖的獵坑、以及淘金留下的金坑。

改革開放後政策放開了不少,村裡人都卯著勁想路子,好掙點錢提高生活水平,不少人選擇去河沙裡淘金,又慢慢演變成紅土裡淘金,金子沒淘出多少,山間地裡、卻留下不少一人高的金坑。

獵坑一般好分辨,總有些記號什麼的,金坑就沒人管了,久而久之草密林深,更是很難注意。

那天舅舅領著大狗子上山,一不小心就跌了進去,摔得腳踝骨折,失去了自救能力,勉強站起身,伸長了手也就剛剛夠著地面,根本沒法發力,急得大狗子在坑外瘋了似的狂呔。

它先是咬舅舅的袖子,試圖拉他出來,十四五歲的少年郎雖然不高,但結實得很,大狗子便是崩斷了牙,也休想拉得動他。

舅舅轉而大聲呼救,直喊得嗓子都啞了,才最終無力的放棄,這時候他發現大狗子也不見了。

舅舅坐在坑裡,眼看天色將晚,光線越來越暗,林間草裡細碎的聲響不停出現,也不知是老鼠還是蛇,腿又痛得要命,大狗子也不知跑哪去了,越想越慌,抱著腿就開始哭。

哭了兩聲,就聽見我外婆罵他的聲音:“黃為國你只死畜牲,等回去看我打不打得死你,看你記不記事!”

聽著粗俗而氣到極點的罵聲,舅舅卻幸福得恍如幻覺,事後才知道,是大狗子跑回去咬住我外婆的褲腳,一個勁往這邊拖,這才領著人把舅舅給撈了回去,算是大狗子第一次救他的命。

這一次過後,舅舅在家裡過得很不如意,人動不了、還天天捱罵,大狗子的伙食待遇卻是提高了不少,甚至舅舅偶爾喊它一聲為民,外公也只假裝沒有聽到。

捱過這一劫後,舅舅也記事,上山就少了,但總得有地方撒歡啊,於是他開始下水。

每個人都有擦肩而過的死亡,誰救了你?——關於一條土狗的故事

村旁有條河,原本水緩河寬、河沙細軟,是個玩水的好地方,但苦於淘金留下的暗坑太多,看著好好的沙面、一腳下去可能就是十幾米深的巨坑,死了幾回人後,去的人便少了很多。

但舅舅不信邪,自小在水邊長大的娃娃,或許都有這種過於自信的毛病,哪怕每年夏天這段河裡都會出事,舅舅也依然要泡上一整個夏天。

那是盛夏時,舅舅打著赤膊、曬得黝黑,身上一層細汗,感覺不下水就要熱死去,大狗子跟在他後面,舌頭拉得老長,也被曬得無精打彩。

舅舅縱身入水,大狗子就在河邊趴著,淺水偶爾撲在身上,舒服得很,水要是撲進它鼻子裡了,它就晃下腦袋打個噴嚏。

一人一狗從午後玩到傍晚,盛夏正是農忙,飯吃得晚,舅舅也不著急回家,偶爾有人從河邊經過,讓他早點上岸,說這條河今年的租債還沒收,他也說不著急,沒事兒。

所謂河的租債,是村裡人的一種說法,因這河每年夏天總要淹死一兩個人,雷打不動,就像舊社會收租一樣,租債沒收,意味著今年還沒死人,不要觸這個黴頭。

舅舅仰浮在水面上,看著日頭掛在天際,一時有些犯困,眼睛微眯、身子彷彿要融入水中,說不出的愜意舒服。

這時,大狗子開始變得焦躁起來,它猛的撲起、在岸邊來回急走,同時衝著水裡開始低聲咆哮。

狗在害怕時,會壓低自己的叫聲,有點類似於嗚咽,但又帶著極強的兇意。

舅舅原本有些恍惚,被大狗子這幾聲給叫精神了,嚷了一句知道了、這就回去,然後在水裡翻了個身,改仰遊為狗刨,往岸邊游去。

但遊了兩下,舅舅突然感覺腳脖子一涼,心道壞了!

大狗子徹底狂燥起來,一邊衝著水裡狂吠,同時猛的鑽進水裡!

狗是會游泳的,但是速度不快,這邊大狗子剛一入水,那邊的舅舅已經慌了神。

他感覺腳脖子一涼,就像是一把冰做的鉗子夾住了他的腳踝,同時用力把他往水裡拖,瞬間幾大口水嗆進鼻子,一股刺痛直衝腦門,舅舅慌了,恐懼到了極點,雙手只會瞎撲騰,溺水只是時間問題。

人在極度恐懼中,一瞬間也會顯得格外漫長,大腦則會變得模糊,記不住發生了什麼,舅舅只感覺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圍著自己亂轉,隨後一陣劇痛從手腕處傳來,再往後的事情,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每個人都有擦肩而過的死亡,誰救了你?——關於一條土狗的故事

等他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床頭放著一碗麵,他坐起來幾大口吃光,一邊吃、一邊聽著外婆的臭罵,預料中的毒打卻沒有出現。

這時候,外婆已經捨不得打他了,舅舅的手腕上,有個拳頭大的傷口,已經塗了一層柴油,再把紅薯搗碎了敷上,最後才纏上布包紮好。

這是農村治狗咬的土方,那年頭沒有打狂犬疫苗的條件。

舅舅這才知道,自己是被大狗子咬住手腕,硬生生拖上岸的,痛歸痛,但這又是一份救命的恩情。

舅舅去看大狗子時,大狗子只是低聲嗚咽一句,顯得極其萎靡,全沒有平日撒歡的勁頭,懨懨的趴在門口,像是大病了一場。

舅舅在廚房切了一小塊臘肉,餵給大狗子吃,平日聞著肉香口水能流半尺的它,只是嗅了嗅就無精打彩的垂下頭。

也許是太累了,過兩天就會好,舅舅這樣想著,回房睡覺。

睡到半夜,迷糊中聽見大狗子的聲音傳來,又是低聲的咆哮,極壓抑、極恐懼、又極具兇性。

舅舅昏昏沉沉的,拿枕頭壓住頭,翻個身睡了過去。

第二天,舅舅的狀態好了許多,去找大狗子玩時,卻發現它似乎更萎靡了,不管舅舅怎麼逗它,大狗子都沒有太多回應,只是懶懶的趴在門口,眼神呆滯。

舅舅尋思著是不是像人一樣,入水受驚得了什麼病,要不要找個獸醫看看,在當時的農村來講,給狗看病無疑是比較出格的,自然被家裡拒絕了,而舅舅事後想來,就算真找了獸醫來看,多半也是沒有辦法的。

當晚,舅舅入睡後不久,大狗子一改白天時的萎靡狀態,再次低聲咆哮起來,比昨晚還要激烈許多。

舅舅再次被吵醒了,腦中昏昏沉沉,只覺得精神極為壓抑、暴燥,他摸黑起床,推開門,見大狗子堵在門口,屁股朝裡頭朝外,四條腿在地上胡亂刨著,衝漆黑院裡低聲咆哮。

舅舅隨手抄起一柄掃帚,衝大狗子叫的方向甩了過去,掃帚劃出弧線然後掉在空蕩蕩的院裡,打翻了一隻木桶,這下我外婆房裡的燈也亮了,外公因工作在外地,常年不在家,外婆便是家裡的主心骨。

檢視一圈後,發現家裡沒有任何異常,外婆也有些焦慮,農村人愛狗信狗,狗叫必有原因,如果不是看見了生人,那隻能是看見了髒東西。

尤其是聯想到舅舅前天落水的遭遇,外婆嘴上沒說,心裡卻尋思是有髒東西纏上舅舅了,當時被大狗子所救,又跟到家裡來了。

但即使這樣,外婆也沒有什麼好法子,只能先讓舅舅去她屋裡睡,門窗都關好,其它的事情,都要等天亮才成。

但大狗子沒能等到第二天。

起床後,舅舅直接去看大狗子,卻發現它不見了,房裡沒有,院裡沒有,附近的菜園也沒有,舅舅一邊喊一邊找,找了大半個村子依舊一無所獲,舅舅心裡越發陰雲密佈。

快晌午時,村裡一個打漁的找上門來,說去收網時,發現了大狗子,泡在河裡,是淹死的。

那一年,那條河很平靜,沒有再發生淹死人的事情。

第二年夏天,一群小孩結伴去河裡戲水,斷了一年的河租又收上了,淹死了一個。

從大狗子之後,舅舅再沒養過狗,他總覺得那年該死的是自己,大狗子是替自己去死的。

從那以後,舅舅也不提大狗子,除非是喝多了酒,才說為民救了自己三次,一次掉坑裡、一次掉水裡、還有一次替自己擋了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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