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鬥白蓮虐綠茶,一手爛牌也能玩逆天,卻被一個“奸臣”收買了

丞相府是個四進的大宅院,老太君的慈孝園坐落在西南方,佔了內宅之中最大的一個院落。出了慈孝園的院門左轉,沿著青石磚鋪就的巷道直走,右手側便是垂花門。

金媽媽指著那門道:“平日裡姑娘都不準出二門的,若有什麼要辦的事就指派身邊的婢子去做,二門戌時落鑰,卯初刻開,要買什麼東西找什麼人,姑娘都仔細時辰。”

“多謝金媽媽指點。”金媽媽笑了下,引著秦宜寧沿著冗長的青石磚路往前,沿途給她指了三房的廣博苑、二房的長寧園。

途中路過了後花園,只見園中一個偌大的湖塘,白石拱橋凌駕於上,塘中殘荷艾艾,讓人不免會聯想到了夏日,這般垂柳清波、無窮碧色將會是何等美景。仔細看去,卻有活水流過,竟是從府外引水而入的。遠望朱欄白石、簷牙高啄,近看花木扶疏,搖光鋪地,只這一個花園的精緻奢華,便是秦宜寧今生未見過的。

秦宜寧面上的喜愛叫金媽媽側目。過了後花園,金媽媽隨手一指,“那就是翠微樓了,拐過去就是大老爺和大夫人所居住的興寧園。”人卻帶著秦宜寧往相反的方向走。

越走就越是偏僻,直沿著一條巷子走到了盡頭,在往前就是丞相府後院的院牆了,這才推開一道朱漆的院門道:“這就是雪梨院。”

朱漆門後是個一進的小院,碎石小路蜿蜒至廊下,院中幾畦修竹,幾株梨樹,另還有一株粗壯高大的老槐樹。正屋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倒座房三間,院落小巧,看起來有些蕭條。

“這院子清新雅緻,最合適姑娘不過了,因老太君安排的突然,還沒來得及命人打掃,奴婢這就吩咐人來,順帶將大夫人安排的婢女帶來給您,您且在此處稍作休息。”金媽媽說的極為客氣。

秦宜寧就只點頭道謝。但是她心裡明白,若是真的看重她,不會讓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住在緊挨著院牆的院落,也不會還沒清掃就將她帶來,還將屋門都落了鎖。

這不過是要給她下馬威罷了。饒是如此,能有這樣的院子住,也比她在山上住過的山洞和草棚要好的多了。秦宜寧尋了竹子旁的石凳坐下等著。

誰知道,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眼看著天色就要近晌午。秦宜寧有心去喚人。但是偌大宅院竟不知能夠找誰。幸而她多年來捕獵練就了極佳的耐性,所幸就那麼安靜的端坐在石凳上。

冷風吹過,零星竹葉翩然而落,少女鵝黃的衣裙和背後翠竹的顏色,在晌午明媚的陽光之下柔和成一幅畫卷,而少女低垂螓首,鴉青長髮垂在頸側,更顯得她脖頸白皙修長,側臉姣好。這一幕,盡數收入屋頂悄然蹲坐的兩人眼中。

為首之人身著青衣,面孔精緻無暇,兩道長眉斜飛入鬢,一雙鳳眼冷銳幽深,如寒夜的星子熠熠生輝。他薄唇輕抿,面無表情,氣質雍容矜貴,仿若出鞘的利刃,讓人只看一眼便要垂下頭去,不敢與之對視。他靜靜的看了院中的秦宜寧片刻,就悄無聲息的與隨行的侍衛離開秦家。

他的侍衛是個十七、八歲虎頭虎腦的少年,穿了身深藍色的勁裝,長髮在腦後束成一束,顯得極為精神。

離開了秦家的地界兒,少年連忙好奇的問:“主子,才剛那個姑娘是您要找的人嗎?”

“嗯。”“她居然能活下來,真是命大!鄭先生說您上次見她時她才七歲。”

“嗯。”“秦家人忒不是東西,叫她大冷天在外頭等,連件暖和衣裳都沒給,難為她好耐性!”

“嗯。”“不過誰讓她是秦蒙的女兒,活該!鄭先生說當年您還給了她銀子叫她去給她養母瞧病?主子,不是我說,您就是太好心了,仇人家的孩子您管她是死是活呢!她死也是替她那個卑鄙的爹償命而已,做什麼還這麼關心她?”男子腳步一頓,面無表情的看向少年,直將少年看的背後汗毛炸起,再不敢多嘴。

他家王爺什麼都好,就是人太冷了,他跟了主子幾年,就從沒見過主子真心笑過,就連去年皇上給逄將軍平反,追封了“忠順親王”,主子襲了王位,也沒見他有多高興。

或許將來大仇徹底得報之日,他才能真正輕鬆起來?“哎,主子,您等等我啊,咱們要去哪兒?”

她鬥白蓮虐綠茶,一手爛牌也能玩逆天,卻被一個“奸臣”收買了

秦宜寧並不知方才有人來過,她足足等到午後,人都已冷透了金媽媽才將人帶了來。

“讓姑娘久等了,才剛夫人吩咐了差事,略耽擱了一些時辰。”金媽媽只略作解釋,也不給秦宜寧說話的時間,就將身後的四個婢女引薦給她。

“這是餘香和瑞蘭,都是大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性情最是溫柔和順的,特地指派了他們來服侍。這是柳芽和秋露,是三等丫鬟。”

秦宜寧便依次打量四人。四人都是十六、七歲的模樣,餘香瘦高,容貌出挑,但是眼睛太過靈活。瑞蘭略顯得豐腴,笑容敦厚老實。柳芽唇形很薄,看起來便能說會道,秋露低垂著頭,顯得毫無存在感,應該是個慣於沉默的人。

餘香、瑞蘭、柳芽和秋露四人就都上前來給秦宜寧行禮。秦宜寧淡淡頷首,讓他們站在一旁。金媽媽又道:“另外還有一位管事媽媽和負責灑掃的小丫頭子。”話音方落,就有一位老婦帶著三名十歲左右穿紅著綠的小丫頭子進門來。

金媽媽介紹道:“這是祝媽媽,往後就負責管著雪梨院裡大小一應的事,這幾個是往後聽候姑娘差遣的小丫頭子。”

“奴婢見過四姑娘。”祝媽媽是個胖墩墩面容憨厚的婦人,鬢邊已有了銀絲,瞧著該有五十歲了。“祝媽媽請起來吧。”秦宜寧慢條斯理的道。金媽媽便道:“人已經帶到了,姑娘只管使喚便是,若有吩咐隨時都可以來找奴婢。”“有勞金媽媽了。”金媽媽便行禮退下。秦宜寧微微皺了眉。

她初來乍到,又沒有銀子傍身可以打賞,其實金媽媽但凡對她多一點善意,以她在府中的地位,隨口吩咐這些人做事就比她說話要管用的多。可是金媽媽對她只隨意敷衍,又不肯多吩咐這些人一句話。金媽媽是大夫人的人,她的意思便是大夫人的意思。

看來她的生母對她真的不喜歡。秦宜寧吸了口氣,看向面前立著的八個人。她自小受苦,哪裡使喚過人做事?這時真有些無從下手。見她不說話,八人都不免面面相覷。

片刻後,秦宜寧才望著依舊落著鎖的正屋和廂房,緩緩的道:“我的處境,想必你們都清楚。安排了你們到我這裡來,也著實是委屈了你們。我雖命苦,無緣長在父母身邊,可到底是我爹的親生女兒,你們只要做好本分,咱們一同將日子過下去便是了。”

一番話,包涵了多重意思。已是秦宜寧能想出最恰當的話了。她只想相安無事的過日子罷了。“是。”眾人齊齊行禮,就不免多看了秦宜寧幾眼。

都說這位姑娘容貌酷似秦丞相,如今一瞧,可不正是麼!雖然她是在鄉野長大,還在山上做過野人的。可她身上那個威勢可做不得假,叫人瞧著無端端的就不敢逾越。眾人帶了輕慢之心的便收斂了一些,覺得自己倒黴命苦的也暫且壓下了心思。秦宜寧吩咐了眾人去將屋子都打理乾淨。

正房三間,作為秦宜寧起居待客之處,東廂一間安排給祝媽媽獨居,一間安排給兩名二等丫鬟同住,西廂一間給兩名三等丫鬟同住,小丫頭子則都住在倒座,緊挨著小廚房。

這廂剛剛打掃完畢,那廂金媽媽就又帶著人來,搬來了一應的被褥帳幔、器皿擺設、文房四寶、衣裳鞋襪以及胭脂水粉來,還將二兩銀子交給了秦宜寧。

“姑娘,這是這個月的月錢,府裡的規矩,姑娘們的分例都是二兩。另外三餐要去大廚房抬食盒過來,還要晨昏定省……”金媽媽說著又覺得有些不耐煩,轉而道:“往後姑娘住的長了就都明白了。”

“勞煩金媽媽了。稍後我就去給大夫人請安。”秦宜寧微笑。金媽媽笑了下,也並未多說什麼就風風火火的走了。整理了足一個時辰,屋內總算煥然一新。

房間之中的傢俬擺設是早就有的,只不過換上了淺綠色的坐褥和椅搭,拔步床上換了淡綠的帳子,還掛了個精巧的香球。被褥鋪設的也厚實,祝媽媽正抱著個湯婆子塞進被子裡烘熱。

餘香和瑞蘭兩個在整理她的妝奩和衣櫃,將一些瓶瓶罐罐的放好,又擺好了一些花式漂亮的頭面。小丫頭子們則是端著木盆出去,急著清掃廂房和倒座。往後,這裡就是她的家了。

雖然有些久未住人的潮溼和蕭條,但要比她住的山洞好的多了。身邊這些人,雖然她不知是不是都對她心存善意,可是有人陪著說說話,也比她自己在山上和松鼠、兔子說話強得多了。

只要她肯忍耐,肯努力,日子總歸是會越來越好的。秦宜寧坐在正廳鋪著柔軟坐褥的圈椅上,明豔的臉龐上綻出個微笑。“姑娘。”秋露端著茶盤到了近前,將精緻的白瓷臘梅的杯子放在她手邊的黑漆方桌上。

她從回府到現在還滴水未沾,又在外頭凍著一個時辰,早已經冷透了,如今一杯冒著熱氣的茶入手,那溫暖直暖進了心裡。

她不禁笑著道:“多謝。”秋露忙道:“奴婢不敢。”聽著這頭的動靜,整理妝奩的餘香就撇了撇嘴。瑞蘭看了秋露一眼,從紅木櫃子裡拿出一件才剛拿來的蜜合色錦緞斗篷來,微笑道:“姑娘,您先披著,可不要感冒了風寒。奴婢這就吩咐人去抬食盒。”

秋露就端著茶盤退下了。柳芽則是拿了湯婆子進來,用帕子包了放在秦宜寧腿上。秦宜寧也對她微笑,但不再道謝。剛才她看到了瑞蘭的眼神。她要儘快適應現在的身份才行。

正當這時,秦宜寧眼角餘光看到餘香將一本冊子往懷裡揣。“那是什麼,拿來我瞧瞧。”秦宜寧放下杯子。

餘香背對著秦宜寧翻了個白眼,轉身就笑容滿面的將冊子遞了上去:“這是雪梨院一應物件登記的冊子。”

秦宜寧仔細的翻看起來。餘香撇著嘴,與瑞蘭對視了一眼。她就不信她還能認識這些字!

屋內的東西不多,但是也不少,只見秦宜寧翻到了妝奩首飾這一欄,指著上頭的一行字,道:“這個金鑲珍珠髮箍我沒瞧見。”

餘香的臉色就僵住了。她不是一直坐在這裡沒動嗎,屋裡那麼多人走動,又放置了那麼多的東西,她怎麼可能將所有東西一一記住?

瑞蘭忙走向妝奩,左看右看,又去了羅漢床旁背對著秦宜寧翻找了片刻,這才拿出了那個髮箍,笑道:“找到了,是奴婢不留神給落在褥子下頭了。”

秦宜寧淺笑,又指著衣飾這一欄,道:“這裡說的血玉葫蘆壓裙,我也沒看到。”說著就將冊子合起交給了餘香,莞爾道:“你們再仔細理一理,可不要我哪天穿鞋子,都能從鞋子裡踩到個耳墜子才好。”

一句玩笑話,將餘香說的面紅耳赤,瑞蘭臉上也有些尷尬。秦宜寧不在多話,依舊抱著湯婆子取暖。而妝奩和衣櫃處就又多了一些才剛沒瞧見的小東西。秦宜寧垂眸,覺得好笑。

她知道她初來乍到不能服眾,想不到屋裡的丫鬟當面就貪汙她的東西,他們大概不知道,她自小過目不忘,而且多年來與獵戶和藥材商等人打交道,將她磨練的百來斤的東西,過手就能顛得出重量,上下誤差不會超過一兩。

垂眸將滿布疤痕和繭子的白皙雙手捂在湯婆子上取暖。

看來她未來的路,難處還多著,首先就要將身邊的人擺正了才好。“人都安排好了嗎?”秦慧寧用過晚膳,接過碧桐端來的茶清口,隨即笑著問蔡氏。“回姑娘,都安排好了。將原來要安排的人換下來三個,安排了餘香、瑞蘭和柳芽過去。這三個都是脾性極好的。管事媽媽也安排了祝媽媽。”“祝媽媽?”秦慧寧疑惑。

蔡氏解釋道:“就是那個兒子在外院當馬棚管事,兒媳在廚房的那個祝媽媽。”

秦慧寧聞言笑了:“祝媽媽脾氣溫和,與餘香、瑞蘭和柳芽他們三個,正能夠相處的融洽。”說著雙手握住了蔡氏的手,笑道:“乳孃,多謝你此番幫忙。”

蔡氏看著秦慧寧的眼神充滿慈愛,笑著道:“姑娘說的什麼話,我奶了姑娘一場,說一句逾矩的話兒,我心裡當姑娘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哪裡能看著您受委屈?您彆著急,日子還長著,相府的水深著呢。”

這句話說進了秦慧寧的心裡。她感激的摟了一下蔡氏,就笑著道:“走,咱們去興寧園給母親問安。”蔡氏笑道:“那個新來的說不定連昏省的規矩都不懂。”

秦慧寧披上丫鬟遞來的大紅緙絲披風,笑著道:“她往後會懂的。”可是等懂了也就晚了。粗鄙的名聲已經傳遍了。秦慧寧帶著蔡氏和碧桐去了興寧園。

原想著秦宜寧不懂規矩,不知晨昏定省,卻不料迎面正看到秦宜寧披著一件蜜合色的錦緞披風,帶著瑞蘭和秋露兩人也正往這邊來。秦慧寧遠遠地看到了夕陽下款款走來的人,瞳孔縮了縮。

秦宜寧高挑明豔,行走時蜜合色的斗篷微微展開,露出漣漪一般的鵝黃長裙,漣漪輕漾,顯得她步態十分輕盈,於柔弱之中帶著一些矯健之氣,她的背脊挺直,在看到秦慧寧時微微一笑,肖似秦丞相年輕時的容貌讓秦慧寧見了就覺得自己輸了一籌。

深吸了口氣,秦慧寧告訴自己:我才是嫡女!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那不過是個野人!在這大宅院中生存我駕輕就熟,秦宜寧才該緊張!

做好了心理建設,秦慧寧微笑著走向秦宜寧,主動握住她的雙手屈膝行禮:“小溪妹妹,你來了。我正想著吩咐人去雪梨院請你來呢,家裡頭有晨昏定省的規矩。”依舊抓著她的稱呼問題不放,這人還沒完了!

秦宜寧笑著還了禮:“慧寧姑娘,多謝你的好意,只是金媽媽先一步想到了告訴我昏省的規矩,這才沒叫我在夫人面前出醜。不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聽到“慧寧姑娘”四字,秦慧寧的笑容便有一瞬僵硬,再聽是金媽媽告訴,難免開始懷疑大夫人的態度,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旁邊的蔡氏。蔡氏立即會意的眨了下眼。

秦慧寧就挽著秦宜寧的手邁進興寧園,婉聲道:“你才剛回來,府裡的一切還不甚瞭解,若有什麼需要的儘可以來問我,我雖不才,一些最淺顯的道理還是知道的。”暗諷秦宜寧最淺顯的規矩都不懂。

“多謝慧寧姑娘,這些事父親自會安排西席和教規矩的嬤嬤來說明的。”秦宜寧語速緩慢,極為和氣:“不過我長在鄉野,自然比不得慧寧姑娘從小生長於相府的福氣。”暗指她鳩佔鵲巢還得意洋洋。二人走到廊下,望著彼此具都掛著微笑。

秦慧寧起初一直盯著秦宜寧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秦宜寧肖似其父的緣故,她的眼神有洞若一切的瞭然,還有一種屬於野獸的尖銳寒冷,讓秦慧寧不自禁躲閃,待到意識清自己做了什麼,又開始生悶氣。想不到,秦宜寧的鋒芒竟然絲毫不弱。

“四姑娘、慧寧姑娘來啦。”大丫鬟採橘的聲音打破了僵局,屈膝行禮,將暖簾撩向一邊。秦慧寧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那聲四姑娘已經不是在稱呼她了,父親的一句話,她已經從嫡女變成養女了。秦宜寧則將她神色看的清楚,眉頭微微蹙起。

昏黃的燈光在二人腳下的地面投下了淡淡的光暈,一股熱氣和淡淡的瓜果香鋪面而來,彷彿到了春天。各自將披風交給婢女收好,秦宜寧忍不住好奇的眨著水濛濛的大眼睛四處打量。她原本覺得自己住的地方已經很好,現在到了興寧園才知道什麼叫做華麗。至少此處的溫暖她那裡是沒有的。

繞過插屏到了偏廳,秦慧寧嬌聲笑道:“母親。您用過晚膳了不曾?”屈膝行了個禮,就快步上前側坐在孫氏身旁,示威似的看著秦宜寧。

秦宜寧規矩的行了禮,稱呼了一聲:“夫人。”有些羨慕秦慧寧能夠與孫氏那般親近。

孫氏拍了拍秦慧寧的手,眼神複雜的望著秦宜寧,冷淡的道:“你也坐下吧。吃了晚飯沒有?”採橘立即端上了繡墩,擺在了孫氏對面五步遠。

秦宜寧側身坐下,看了看秦慧寧所坐的位置和與孫氏緊握的手,眼神漸冷,禮貌又規矩的垂眸道:“回夫人,已經吃過了。”孫氏“哦”了一聲,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氣氛有些僵硬。秦慧寧似是明白孫氏的窘迫,笑著道:“小溪在雪梨院住的還慣嗎?還缺少什麼不曾?”

孫氏立即道:“是啊,缺什麼就跟下人說,叫他們去預備。”讚許的點了下秦慧寧的鼻尖兒。那親暱之狀,讓秦宜寧更加覺得自己是個外人。事實上,在孫氏懷疑她是外室女時,她就已經是外人了吧?

將期待和失望都深深的埋在心裡,秦宜寧自嘲的彎起嘴角,頰邊現出兩個小梨渦,“是,多謝夫人關懷。”孫氏看著秦宜寧,目光略微柔和。一個與秦槐遠那般相似的女孩,性子又不討厭,真是讓人無法生出反感,只是她心裡還存了疑惑,不卻定她到底是不是外室養的。

眼看著孫氏的態度軟化,秦慧寧心中不安,明知故問的撒嬌道:“母親,父親在何處?今日回來嗎?”

孫氏聞言,面色就黑了一半。秦槐遠有四房妾室,今日輪到花姨娘,才剛秦槐遠命人來說今日不回來。想到他們夫妻才因為面前這蹄子爭吵過,晚上想要緩和關係也不得見面,孫氏不免生氣,看著秦宜寧的眼神多了幾分如何都藏不住的厭惡,忍不住就蹦出了尖酸的話來。

“老爺疼你,已經命人去宮裡請了教養規矩禮儀的嬤嬤,明日一早就來,還給你花重金請了位西席。這可是原來慧姐兒他們都沒有的優待。”孫氏越說,心裡越酸,還沒確定的事已經被她自己說服自己信了八成,覺得秦槐遠對秦宜寧這麼好,是因為對那外室好,說話聲音不免拔高了。

“我不管你娘現在何處,你既到了相府,就要守我們相府的規矩,吩咐你學習,你便仔細學起來,不要想著偷懶或者推三阻四。咱們這樣的人家,將來露面的機會還多著,你若是在外頭出了醜,丟了咱們相府的臉面,仔細我掀了你的皮!”

聽到孫氏訓斥,秦宜寧就已站起身。此時她面無表情的垂下長睫,心彷彿被孫氏刀子一般。生母幾次三番不肯認她,懷疑她的來歷,著實傷透了她的心!

回到府中來,才不過短短半天時間,被祖母不喜,被親人猜忌,被下人欺負,就連生母都是這樣對她!難道她回來是受氣的嗎?她一忍再忍,想著能靠自己的乖巧懂事打動這些人的心,可換來的是什麼?或許,是她太天真,將簪纓望族的生活想象的太美好了。

在這裡生活的每一個人,都不吝用各種惡意去揣度人心,明明是沒礙著他們什麼,他們也恨不能將別人踩在腳下來凸顯自己的高大。這些人甚至比野獸更可怕!野獸吃人,是為了生存。他們,是為了私慾!

秦宜寧突然之間就明白了,一味的軟弱和退讓,換來的不會是憐惜!再這麼示弱溫和下去,恐怕哪一天她被身邊的人下藥毒死她都不知道!

“夫人,您還是不肯信我的身份嗎?您與父親多年夫妻,可有見過父親因為這等事情欺騙過您?父親子嗣單薄,若是真有血脈,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帶回來也沒人會說他什麼,何必要欺騙您一介女流?您如此捕風捉影無中生有,傷女兒的心您不在乎,傷了父親的心難道也不在乎?。”孫氏面色漲的通紅,只一句“子嗣單薄”就已經戳她的心,何況後面那些質問?

因為秦槐遠的子嗣單薄,她沒少受婆母的嫌棄,她不能生養,只得允許秦槐遠納妾,可是小妾也不能生養,那隻能說明秦槐遠有問題,可她那刁鑽的婆母卻一味的認為是她妒忌小妾給她們用了藥。

如今這小蹄子竟堂而皇之的提起,怎能讓她不氣?

“你給我閉嘴!”孫氏顫抖著手點指秦宜寧:“你算個什麼東西!本夫人教導你兩句,你居然還敢頂嘴!給你三分顏色你就敢開起染坊了!來人!給我教訓這個野丫頭!”

孫氏隨手一指,就叫來了大丫鬟採橘。採橘應是,挽起袖子就要掌嘴,可一抬頭對上秦宜寧那冰錐子一般的眼神,頓感背脊發寒,抬起來的手就落不下去了,心裡暗想這位姑娘果真是個野人,那眼神跟野獸似的!

孫氏被秦宜寧冰冷的眼神看的心裡膈應,健步上前撥開採橘,揚手就給了秦宜寧一耳光。秦宜寧捂臉,眼神從不可置信變作了原來如此的瞭然。

巴掌聲脆響,打的孫氏手掌發麻,心裡卻暢快了不少,她一手拎著秦宜寧的衣襟,恨聲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我自然會去查,可不論你是或不是,我跟前也輪不到你說話!秦蒙子嗣單薄,難道還成了我的錯?你若替他鳴冤那就只認他做爹,不用想著認我這個‘一介女流’做娘!”

“夫人,您息怒啊。”金媽媽見孫氏什麼話都說出來了,忙上前來勸。秦慧寧也適時地扶著孫氏去一旁坐下,淚眼婆娑的勸:“母親別生氣了,都是女兒不好,若不是女兒被抱了來,也不會有現在的事,更不會叫您受委屈了,母親您再氣,可不是往女兒心上插刀子嗎。”孫氏聞言抿了抿唇,眼淚也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看著那被自己一巴掌打懵了的女孩,孫氏心裡不知為何竟有些內疚和心疼。她想著不論是不是親生,她做嫡母的該教導時也必須要教導,這才壓下了那股子內疚,冷聲道:“你還不滾!”

秦宜寧看著秦慧寧那般作態,又學到了幾分。她垂首將冷笑藏起,聲音卻很溫軟:“請夫人息怒。”孫氏別開眼不看她。秦宜寧便要離開。

正當此時,忽聽見暖簾被拍打開的聲音,隨即就見秦槐遠披著件大毛領子的淺灰斗篷進了門來,面色陰沉的看著孫氏。

她鬥白蓮虐綠茶,一手爛牌也能玩逆天,卻被一個“奸臣”收買了

孫氏想不到秦槐遠會突然回來,也不知自己的話被他聽去多少,略感心虛,脫口便問:“您怎麼回來了?今兒不是輪到花姨娘了嗎?”秦槐遠眉頭擰的更緊了,愚蠢婦人,在女兒面前什麼話都能說!

“你們二人先出去,為父有話與你們母親說。金媽,拿最好的藥膏給四小姐,若是明日臉腫起來成什麼樣子!”金媽媽諾諾應“是”,人卻不動彈,十分擔憂的看了孫氏一眼。

她是孫氏的奶嬤嬤,自然知道孫氏是個什麼脾氣,生怕她在秦槐遠面前再說出不該說的話來,想留下規勸幾句,但因秦槐遠才剛吩咐她去拿藥,又不好不走。

秦槐遠看出金媽媽的猶豫,冷笑道:“怎麼,金媽媽莫非只在乎你家夫人的吩咐,本官說的話全當做耳旁風了?還是你怕本官會欺負了你家夫人?”

畢竟是多年在朝為官之人,周身威壓和氣魄又豈是金媽媽這等僕婢能夠承受的。

金媽媽唬的雙腿打顫,連聲告罪,“奴婢不敢,奴婢這就去給四姑娘搽藥。”灰頭土臉的隨著兩位小姐退出門外,仔細的為主子關上房門。

毫無意外的,孫氏尖銳的嗓音薄薄的格扇門根本攔不住,無法抗拒的傳入耳中。“秦蒙,你這是回房裡來跟我逞威風來了!有本事你外頭威風去,跟女人吹鬍子瞪眼算什麼能耐……”

金媽媽被夫人這般吵鬧法唬的頭大,一抬眼,看到秦宜寧和秦慧寧竟都站在廊下,慌忙上前拉著二人的手臂,壓低聲音道:“姑娘可別在這裡!”

想起秦槐遠的吩咐,又看秦慧寧擔憂的臉色,金媽媽想了想,直接將二人帶到正屋隔壁作為茶水間的耳房,低聲道:“姑娘稍坐片刻,奴婢這就給四姑娘取藥來。”

秦宜寧點了點頭,這一次沒有再道謝。臉上被生母扇的那一巴掌火辣辣的痛,讓她認清了現實。她回府還不到六個時辰,吃了多少排場和擠兌?

老太君輕蔑她,生母不認她,其餘人見風使舵觀望風向,就連丫鬟都敢明目張膽偷她的東西,在她發現後還剋扣她的炭火,這位鳩佔鵲巢的養女更是幾次三番的挑撥是非。

這些人分明是看準了她在秦府無依無靠,捏了她這個軟柿子!她是寧肯站著死也不肯跪著生的性子。與冷漠的世道對抗尚且能堅韌的活下來,又怎會輕易服輸?秦宜寧不缺捕獵的耐性,更不缺與野狼對峙的勇氣!她對親情抱有希望,不代表會無限忍讓!

素手輕撫臉頰,指尖仿若自虐一般捏了捏紅腫之處,唇畔卻綻出個充滿冷意的笑容。

金媽媽心煩意亂,並未在意這些細節。可秦慧寧卻將秦宜寧那仿若猛獸盯準獵物一般嗜虐的笑容看在眼裡,心中竟有些發慌。剛想說些什麼,隔壁秦槐遠和孫氏的爭吵聲就隱隱約約的傳入了耳中。秦丞相的聲音低沉,語句簡短。

孫氏的聲音尖銳,怨聲不斷。起初聽的並不多真切,到了後來孫氏改為咆哮,就是她們二人不想去窺聽都難:“……就連慧姐兒一個女孩子都能看得出,你這個做夫君的還想來矇騙我!我當年怎麼就瞎了眼嫁給你!若不是有我父親幫襯,你能平步青雲嗎!你今天能做丞相,不知感恩我們定國公府,不知對我好一些,還敢拿個外室女來矇騙我!”

“住口!”秦槐遠的聲音暴怒:“愚蠢妒婦,我懶得理會你!”“咣噹”一聲,是隔壁正房的格扇門被踹開的聲音。與此同時,二人聽到孫氏崩潰的尖叫。秦宜寧和秦慧寧快步走出耳房,正看到秦槐遠在夜色下顯得極為冷淡的背影氣沖沖走遠。

孫氏歇斯底里的哭嚎刺向耳膜:“我為何這般命苦!”二人回頭,就見孫氏坐在門檻上,抱著門框涕泗滂沱,幾乎暈厥。“您起來吧,地上涼。”秦宜寧蹙眉去攙扶。可她伸出的手卻被秦慧寧半路揮開。

秦慧寧擠開了秦宜寧,拉著孫氏起身,哽咽著道;“小溪妹妹鬧的我們家雞犬不寧還不夠,現在還要來戳母親的心嗎!”

一句話,就讓孫氏瞪向了秦宜寧。可不是麼,若沒有她的迴歸,又哪裡會有這麼多的波瀾!明知道她弱質女流,秦槐遠竟然也不顧她傷心不傷心,不肯多哄她幾句,就那麼拂袖而去了!才剛不過是訓斥了秦宜寧兩句,打一巴掌,秦蒙就那個模樣了,足見那外室是個什麼樣的狐媚子!

孫氏赤紅雙眼,雙手推搡秦宜寧,大吼著:“你這個敗家種子!自打有了你的消息我就沒有一日好過!你給我滾開!”回頭又衝著金媽媽嚷:“乳孃,給我備車!我要回定國公府去!”

金媽媽唬的面無人色,急忙規勸:“夫人,如今這都要宵禁了,您這會子貿然回去怕是不好,不如今兒先歇下,明兒個一早咱們再回去,對老夫人也有話可以解釋……”

“不行,我一定要現在回去!這相府我沒法呆了!秦蒙是要逼死我!”孫氏泣涕如雨的嗚咽:“乳孃要是不許,你就自己留下,我自個兒走!”氣頭上的孫氏也不顧秦慧寧了,甩開女兒的手就往外走。

秦慧寧被甩的踉蹌了兩步,一雙三寸金蓮站立不穩,若不是碧桐適時地攙扶了一把,蔡媽媽又在後頭拉了一下,秦慧寧就要摔下臺階去。秦慧寧不滿的皺眉。

孫氏鬧了脾氣,眼見著勸不住,金媽媽只得命小丫頭迅速去吩咐備車;採蘭去取來孫氏的大毛領子斗篷和精巧的黃銅暖爐;又給大丫鬟採橘使了個眼色,低聲囑咐幾句。

這個時候,長房主子吵架,氣的夫人回了孃家的消息是瞞不住了,還不如他們直接去回了老太君。免得旁人傳話過去中途就變了幾個意思,叫二房和三房的平白看了笑話。採橘苦著一張臉,無奈的往慈孝園去。金媽媽和採蘭則是扶著抽抽噎噎的孫氏一路過穿堂離開了興寧園。

才剛還吵吵鬧鬧的院子,現在一下子安靜下來。最後一絲晚霞悄無聲息的隱沒于山巒後,只有明亮的一彎月掛在天空,被烏雲半遮半掩,將興寧園寂靜的院落染成了陰冷的幽藍。

小丫頭們嚇的大氣不敢喘一聲兒,躡足而來將廊下的宮燈掛好,溫暖的橙色光暈漸漸散開,在廊下投出一個個光圈。

秦宜寧冷笑著睇向秦慧寧。秦慧寧被她盯的心慌,拿了帕子拭淚,抽噎著道:“小溪妹妹也別怪姐姐多言,才剛母親那樣,我哪裡能不勸說一些?你那麼說話,等於戳了母親的心窩子,這些年你畢竟沒有跟在母親身旁,不知道她的苦衷,說錯話也是有的。”

看秦宜寧緩步走向自己,秦慧寧就友好的笑了一下,又道:“小溪妹妹臉上腫的厲害,我那裡有一種上好的藥膏,止疼消腫是最好不過的,待會兒我就讓碧桐給你送過去。”

“是嗎,那我倒是要謝你了。”秦宜寧在秦慧寧面前站定,那雙明媚的杏眼之中閃著幽深的寒光,讓秦慧寧覺得自己活像是遇上了餓狼。“不,不必客氣。”秦慧寧不自禁緊張的吞嚥口水,“你我是姐妹,咱們……”“啪——!”清脆的巴掌聲響徹雲霄!

秦慧寧的耳朵嗡的一聲,眼前金星直冒,身子一歪就跌在地上,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一旁的蔡媽媽、碧桐、瑞蘭和秋露四個都嚇的呆怔住了,連扶人都忘了。“你的藥不用給我送了,留著自己用吧!”“你!”被打懵了的秦慧寧回過神,嘴角淌血含糊不清的尖叫:“你居然敢打我!”“我打的就是你!”秦宜寧上前俯身掄圓了胳膊又是一耳光。

她鬥白蓮虐綠茶,一手爛牌也能玩逆天,卻被一個“奸臣”收買了

畢竟是打獵砍柴的人,手勁兒不容小覷,且兩巴掌都扇在一個地方,巴掌摞巴掌,秦慧寧的半張臉迅速紅腫起來。

“你這個野蹄子,你憑什麼敢打我!來人,把她給我抓起來!”秦慧寧指著秦宜寧尖聲大叫!被嚇呆的蔡媽媽和碧桐這才反應過來,擼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就連瑞蘭也躍躍欲試,想要將秦宜寧拿住。

誰料想三個人衝上來,兩個抓胳膊的,一個抓頭髮的,竟都沒碰到秦宜寧的半片衣角,反而被她三拳兩腳的掀翻在地。秦宜寧左腳踏住瑞蘭的背,一手反剪蔡媽媽的膀子,一手捏住碧桐的喉嚨,將三人都疼的臉色煞白,碧桐更是嚇的屏息瞠目,不敢動作。

腳下用力,瑞蘭立即“哎呦”一聲哀嚎。秦宜寧冷笑:“旁人就罷了,你是我的婢女,不知道護主反而來行兇,不要命了你!”“姑娘,姑娘饒命啊!”瑞蘭求饒的聲音已經破音。

原本興寧園中想來撕羅的下人這會子皆面無人色,再也沒了上前的念頭,各個噤若寒蟬,哪裡還敢用原本輕視的目光來看秦宜寧?

秦慧寧好容易爬起來,踉蹌著往廊柱後頭躲:“你你你,你這個野人!沒教養的破落戶!”“是啊,我就是野人!”秦宜寧抖開蔡氏和碧桐,從瑞蘭的背上踏過,徑直走向秦慧寧。

“我算看透了,即便我小意迎合,你們心裡照舊當我是野人,我又何必白白的背了野人的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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