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東北是山東人最好的出路和選擇|我的家在東北(十)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謹以此文紀念我的祖輩先人。by 王志華 

那年月,東北是山東人最好的出路和選擇|我的家在東北(十)

背井離鄉

俗語說,故土難離,在家千日好,出門事事難,金窩銀窩不如自已的老窩。

蓬萊大王莊的王氏家族,上百口的殷實中等富足人家,當年為啥要闖關東,至今也是個迷。

王家人背井離鄉離開蓬萊,為什麼捨得變賣蓬萊肥沃的土地,十幾代人心血建成的青磚黛瓦的深宅大院。

我小時候問過父親,同樣也問過大爺。大爺和父親在不同時間空間,回答我的疑問,竟異口同聲驚人的一致,那就是一句話:蓬萊老家人多地少,遇到了天災,打下的糧食不夠吃。

我上初中時和父親回朗鄉探親,我又曾問大爺,你老說王家是登州府那兒的財主,財主一定有錢,花錢買地唄,花錢買糧吃不就結了,何必拋家舍業跑北大荒去呀?死冷寒天為的幹嘛呀?你們當年不來東北,我們可能出生在山東蓬萊住在人間仙境,那裡也沒這麼冷,也不至遭這個罪呀!

大爺耐心解釋,那年月山東「十年九災」。明代山東水旱蟲災有數百次之多,清代乾隆以後,重災大災相繼發生。

乾隆十一年(1746)前後,各府州縣,城鄉內外,澇時盡成澤國,旱時赤地千里。當時的濰縣知縣鄭燮《逃荒記》稱:「十日賣一兒,五日賣一婦,來日剩一身,茫茫即長路。」人們迫於生計,「北走關東,南渡江淮,遠至福建」,「遊食四方,浸以成俗」。

山東地少人多,糧食彌足珍貴,土地是農民賴以生存的命根,大戶人家遇到災年也捉襟見肘,遇到災年,滿清官府如狼似虎一樣的催糧要款,州府上頭層層加碼要的公糧比豐收年景更多。

上交官府的錢少一分不中(不行),糧少一粒更不中,越是災年糧價越貴,土地價錢越高,登州更是人多地少,農戶土地貴賤不轉讓,大戶人家幾十口人不能靠買糧吃飯,嚴重災年欠收缺糧,給人家多少錢也不賣糧。

再說這麼一大家人,樹大招風,官府各種攤派贊助多如牛毛,災年窮人專找深宅大院來敲門求助,乞討要飯的人一撥接一撥,迎接不遐,有的嫌給少了甚至跪在大院門口不走,每天人吃馬喂的,後來不但家裡人沒糧吃,連要飯的都打理不起了,是撐不起了才核計著遷徒。

那年月關東土地多,黑土地肥沃,在明清時期,百姓飽受遭受戰亂、重賦之苦,生計困難,為尋活路到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舉家避難而自救的自發性遷移。

史料記載,明代前遼東屬山東,有移民及早期的放山客、挖人參棒棰、淘金的親戚可以投奔;東北地廣人稀風調雨順,插根柳條就發芽,撒上種子就打糧,到大東北黑龍江北大荒去,到北國荒涼的邊疆去拓荒,山東與遼東地域上隔不遠,山東人與南方江浙的語言差異大,也不適應那兒悶熱的氣候。

東北是山東人最好的出路和選擇。

東北本為清王朝「龍興之地」,但滿人入關之後,東北人口減少,地多人少,需要大量勞動力。儘管清王朝怕破壞「龍興之地」風水,一直想禁關內人到東北,但事與願違,關內人到關外謀生已成不可阻擋之勢。

清康熙四十六年(1707)玄燁巡行邊外,「見各處皆有山東人,這些山東棒子,或行商,或力田,至數十萬之多」。關外人稱朝鮮人叫高麗棒子,稱山東人叫山東棒子。可見,從清代始,東北已是山東人云集之地。

那年月,東北是山東人最好的出路和選擇|我的家在東北(十)

樂亭縣彭家窩棚

據史料記載,走陸路闖關東沿途蒙受土匪、土豪、鄉霸、酷吏之害,一路挑擔揹包沿路乞討的人絡繹不絕。夫擁獨輪車,置家業女眷於車上,嬰兒或哭或眠於婦懷,兄後推弟前挽,一路絡繹不絕,前後相望。

走旱路經河北入山海關進東北,男人挑個擔子,一頭挑行李,一頭挑個筐子裝個孩子,一路討要而去……這就是為山東百姓出關去遼東闖蕩、謀求生路謂之陸路「闖關東」。

所謂之走水路闖關東,從膠東黃縣龍口碼頭上船至旅順口上岸,水路危險遇到海盜搶刧殺人,海上遇暴雨暴風履船,經常有上了船再也上不岸的!

王家全家幾十口人一路上風歺露宿車馬勞頓長途跋涉,走到河北唐山郊區樂亭縣城,大家已經人困馬乏,老人小孩家眷們疲窘不堪,得了傷風感冒也得不到休息和醫治。

在樂亭縣打間休息時,太爺爺大掌櫃王國金招呼家裡幾個徳高望重的老人商量,「爹,大爺,叔叔咱爺幾個得核記核記下步怎麼辦怎麼走,必須研究核記一下在說,這裡人都說樂亭縣彭家窩棚這地方不錯,大傢伙看在這地方安家中不中?」

大太爺說這樂亭縣風水不錯,上風上水地域好,承徳避署山莊皇家園林離這不遠,皇親國戚王爺們都在這地方不遠處居住,近朱者赤,在在這居住的人能沾上皇家福氣。

幾個太爺搖頭晃腦,左顧右看未置可否,大太爺裝了一袋旱菸,用火鐮打著了火抽了幾口,然後用菸袋鍋磕搭磕搭鞋底,磕掉菸灰和鞋底上沾的土,二太爺捋了捋山羊鬍子,揚脖看了看天上滾熱的日頭,三太爺撓了幾下腦袋上不太多的幾根頭髮,叉著腰走了幾個八字步,又轉過身瞅了瞅大太爺,二太爺琢磨心思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一一二三,三太爺咳潄幾聲,四太點頭表態說,這的風水好,五太爺嗯啊,一聲就沒了動靜,六太爺七太爺八太爺涗,中啊,中。

九太爺說,我看差不離,大太爺又說,好,我看這地方挺好,二太爺說不錯,三太爺,中、中。

大掌櫃說各位長輩,大傢伙同意了那就這麼定了,就在這落腳,大家都不適應東北寒冷的氣候,大太奶奶、大娘和嬸子們都很耽心,心裡沒底,害怕東北的冬天刮大煙泡,凜烈的西北大煙風凍壞孩兒們。

聽說十冬臘月滴水成冰,嘎嘎的冷,老爺們尿尿要拿個小棍敲冰棍,不知真假。

先就近號(租)一家鐸站大車店,老人婦女孩子在旅店遷就住個把月得了,等在彭家窩棚房子蓋好安頓下來家眷在搬過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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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地蓋房子

大掌櫃說樂亭縣縣太爺兒子,是東郊鄉的鄉長,他夜個(昨晚)跟我說了,城東那邊他家有一大片摞荒地沒人租,那地方叫彭家窩棚,離這縣城二十多里地,不遠,那嗄達就住三家佃戶,外號彭大倔驢兄弟家的九口人,咱把彭家租剩下這些摞荒地全都租下來,抓緊僱幾十個勞力,泥瓦工木匠,咱全家老爺們齊上陣去地頭上蓋房,乘天未煞冷(立冬)前,拿錢買木頭草蓮子支幾幢馬架子(泥草房),在買十幾口豬,花錢抓幾十只小雞,到鎮上買十幾頭叫驢牤牛耕地,把犁仗鋤頭刨鎬鐮刀等農具湊齊,花不了多少錢,就能安頓下來,剩下的現大洋老本不能動,把錢存進樂亭縣錢莊,先落個腳將就住幾年,想法子張羅買房置地,得穩妥走一步看一步,看看要不行,還得從銀行把錢取出來,往北走,上北大荒去謀生。

清未民初,河北唐山市樂亭縣彭家窩棚一帶,山清水秀風和日麗,小河的水嘩嘩流淌,站在彭家窩棚房山頭遠遠望去,千傾良田綠野如畫,遠近的小村莊紅牆綠瓦點綴在山水林田地裡,林間空地上老牛悠然的吃草,牧童騎在牛背上,橫笛聲聲小橋流水,水塘裡荷花開放岸柳垂楊,天上白雲朵朵百鳥兒歡唱,燕趙大地河北鄉村,皇城根下皇恩浩蕩,一派繁榮景色,王氏家人以為來到了河北樂亭,走進人間盛世,可以安居樂業了。

那年月,東北是山東人最好的出路和選擇|我的家在東北(十)

「黍離之悲」

王家在樂亭彭家窩棚沒站住腳,關健原因是有錢也買不到土地,父親說在彭家窩棚租地種本錢太高,土地租金年年上漲,受到縣官官商勾結兢捐雜稅重賦壓榨,人多地少糧食不夠吃等困擾,不得不繼續向北大荒遷徒。

參加工作後我讀了很多史書,研究了滿清歷史才懂得,封建社會農民貧困原因不是由收成多少決定,而是由社會政治形態左右,歷朝歷代農民完全能夠憑兩雙手,靠勞動致富,自給自足過上好日子,農民自古就有自已動手,豐衣足食的好傳統。

王家在蓬萊大王莊雖然是中等大戶人家,僱有長工短工,家裡人都不脫產,大掌櫃和家裡兄弟哥們老少青壯年,平日和長工一樣,下地幹農活,男耕女織,以勞動為生。打下的糧食足夠自己吃,所謂災年致使農民捱餓糧食不夠吃,純屬是地方貪官為搜刮百姓找藉口。

越是災年,官府對農民的苛捐雜稅越沉重,迫使農民上交的糧食越多,滿清後期政治腐敗貪官當道,終於把農業這個國民經濟的基礎搞垮,致使農民背井離鄉,老百姓拋家舍業離開故土去闖關東,絕不是社會發展進步的結果。

遷徒路上很多人乞討要飯,甚至賣兒賣女,無數人暴斃街頭葬身荒郊野外,清晚期人民不能安居樂業,窮人和富人都失去了家園而背井離鄉,闖關東喪失了農民這個封建社會的執政基礎,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清晚期軍隊腐敗吏治腐敗歷史聞名,買官賣官向瘟疫一樣擴散屢禁不止,摧毀了清軍將士和政府官吏的自尊心上進心責任心,朝野上下,再也沒有人認為國家是自已的國家了,老百姓人心向背失去民心民意,預示著滿清王朝已至後期,苟延殘喘已面臨滅亡解體。

詩經曰,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2017年3月 於海南西海岸盈賓半島美桃嶺天賜上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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